9 Chapter 8

夜極靜，天邊垂挂着一輪如鈎殘月，月色明亮的色澤從窗外流瀉而入，在冰涼的琉璃地面上鋪就一汪如波水影，風吹起，枝桠搖曳。

幾乎從不失眠的藍貝琪這一夜罕見的失眠了，在寬大的席夢思大床上翻滾輾轉了好久，終于還是起身，蹑手蹑腳的扶着扶手下了樓。小心翼翼的舉動讓她覺得甚為好玩，腦海突然晃過一句話：夜黑風高夜，偷雞摸狗時。

小心翼翼的到了廚房，小心翼翼的關了門，她決定利用這個美好的夜晚來做一件美好的事：熬湯！

把偷偷藏起來的材料拿出來，洗幹淨，一件一件放到盅裏：“冬蟲草兩錢，兩錢是多少？”

摸摸腦子想不出，只好又打開門，再次偷偷摸摸的溜上樓，拿了ipad下來，認真求教：“哦，這麽些哦。”她笑笑，繼續：“枸杞三錢，桂圓肉三錢，淮山一兩。”剛一放入淮山，就想起自己把烏雞給再次忘了。匆匆拿出來，看着眼前那半只烏雞，十分腦疼：“人家沒幫我切好。”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可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揮刀，下刀，啪的一聲脆響，把她給結實吓了一跳。小跑到門邊，眼睛透過玻璃門瞅了瞅，沒被發現，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放心的再次揮刀，下刀，這下她總算切到肉了，可惜切的是自己的肉！瞧着手指源源流出的鮮血，她疼的龇牙咧嘴，慌張的轉身想找創可貼，卻不小心碰倒了臺上的碗，于是，噼裏啪啦的聲音響起。客廳的吊燈也适時亮了起來。

“怎麽回事？”藍淩風推門進入，看到站在一地狼藉之中的妹妹。見她笑笑，手卻背在身後，不由得奇怪的打量起周遭，視線一低，卻看見她身後有血液滴下，在地上暈出刺眼的紅意。

“發生什麽事了啊？”王媽也被吵醒了。

“藍貝琪！”藍淩風想到什麽，臉上的表情陰沉沉：“把手伸出來。”見她不動，他的神情又冷下一分：“我不說第二遍。”

他不正經的時候很不正經，他一正經的時候極其正經，藍貝琪雖鮮少見他這樣，但只要自己惹了禍，他就會這樣看着自己。無奈，只好迅速把手伸出去，耷拉着頭，低聲解釋：“不小心的，下次不會了。”

“還敢有下次？！”藍淩風簡直想痛揍她一頓，接過王媽遞過來的醫療箱，他沉着臉給她包紮：“為他熬的湯？”

不懂得如何撒謊，藍貝琪幹脆什麽都不說，耷拉着頭，有點沮喪。

“你知不知道自己這雙手有多重要？”越說越生氣：“這是一雙彈鋼琴的手，不是一雙熬湯的手！”

“可是我想給他熬湯。”纖長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一下，藍貝琪擡眸看着自己的哥哥，雙頰微紅，始終彎彎的雙眼似被雨洗過一般潤黑發亮，那裏面的光，是執拗：“我想讓他需要我，我想對他好，無可比拟的好。”

第一次，藍淩風發現，這個懂事乖巧的妹妹讓他有點陌生，原來，她也會有這麽固執的時候。

……

昨晚的事情雖然不盡人意，但是一整天，藍貝琪的心情都呈驕陽狀态，談了一整天的琴打發時間，第一次發現，二十四小時是如此的漫長。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四點多，她終于整裝待發去了約好的星巴克，到時五點鐘。

星巴克裏很靜，只有咖啡香蔓延以及優美動聽的鋼琴曲響徹，目前放的正是她的成名之作《Sky》。關于這首曲子，她記得第一次簽名時自己寫了一句話：“You stand under the sky。”

藍淩風曾經評價過自己的妹妹：“她異于常人，等人等的尤其有耐心。”

本來還明淨的天，此刻霞色盡染，一團團粉，一團團金，十分喜人。六點了，約好的時間，他沒有出現。

熱心的Waiter走過來，給她重新續了杯Expresso，這麽一品，品到晚霞褪色，天邊是薄薄的水藍，皎潔月色籠罩下來，在樹上投下斑駁陰影。藍貝琪隔着玻璃牆望着外面久久，從包中拿出手機，抿唇一想，卻又放了回去：“他不會無故不來的，應該是忙吧。那麽大的公司他一人打理，的确是要忙一些呢。”

手撐着下巴淡然一笑，視線又重新落向外邊走走停停的行人上。

剛從一宗談判上脫身的路遠柏，驅車回到家，打開門，就看到有人拖沓着拖鞋跑出來。他眼眸未擡，聲音冷冷的問：“你怎麽在？”

路紫琳笑，倚着牆看他：“備用鑰匙不就是用來入門的麽，難不成拿來當擺設？！倒是你，”看了看手表：“才九點鐘呢，這麽快就約會完了，這速度真是路遠柏的速度啊，我還以為……”

“約會？”眉頭蹙起，他這才想起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回事：“我倒是把這個給忘了。”揉了揉疲憊的眉間：“六點鐘，現在都九點了，她應該早走了。”拿了衣服，不想聽她廢話，信步就進了浴室，片刻就傳出嘩嘩的流水聲。

洗好澡出來，見她還賴着不走，路遠柏拍了拍她的腦袋：“還不走。”

路紫琳的身手也不是蓋的，反應迅速的一記拳頭就揮了出去，卻被路遠柏輕巧的隔開，他挑眉，眸中暈着光：“找我收拾你？”

路紫琳幹幹笑了聲，收回手，突然摸摸下巴，正經道：“哥，我剛想了想，說不定藍貝琪還在那等着呢。”

“誰會那麽呆？等那麽久。”

路紫琳笑得欠欠的：“要是我，絕對不會等，但是換做藍貝琪嘛，我覺着，還真會。”

狐疑的看了看她，路遠柏沉吟了下，拿起外套，抄起車鑰匙就出了門，臨到門邊不忘說一句：“回來時不要讓我見到你。”

得瑟的笑笑，路紫琳小聲嘟哝：“你想見我還未必會讓你見哦。”

打開手機，藍色屏幕上顯示22:30。他還是沒來。藍貝琪想笑，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望着那鐘點出神，突然聽到外邊淅瀝瀝的聲音響起。偏頭看向窗外，先前的柔和月色此刻已被烏雲掩去，天空黑壓壓的一片，豪雨落下，嘩啦嘩啦就地散落了一壺玉珠。

這次，她終于笑了出來，臉色柔柔。

到了星巴克，視線搜尋，沒發現藍貝琪的身影，路遠柏笑得有點嘲諷。都說不會有人這麽呆。

人長的帥自然是很惹眼，他一走進，就有眼尖的Waiter看到了他，笑着走過來：“路先生，您是找藍貝琪小姐嗎？”接收到他冷淡的視線，他哽了哽，趕緊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藍小姐剛剛才離開，不到十分鐘吧。這是她的東西，忘在我們這了。”

“謝謝。”接過東西，路遠柏蹙眉離開了。

還真有那麽呆的！

開車門，上車，挂檔，流線型的車子就這麽順溜的滑了出去，融入無邊無際的車群中。

看了看手心裏的手鏈，确實是她的東西，那天他無意間瞥見的。帶上藍牙耳機，撥了她的電話，彩鈴悠揚，但是遲遲沒有人接。

白色的寶馬車以慢悠悠的速度竄遍了整條街，卻始終找不到她的身影，無奈，路遠柏只好先回家。接到她電話時已是十一點多，她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什麽不妥，還是那麽軟軟，夾着點點喜悅的溫柔聲調。

“遠柏，不好意思，我剛看手機，不知道你給我打了電話。”

路遠柏站在露天陽臺上，神色落于煙雨中，淡而朦胧：“在哪裏？”

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壓了壓喉嚨裏的澀意，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我在家呢。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沒事就好，”無意識的又重複了一遍：“沒事就好。”

握着手機，路遠柏沒有說話。

視線裏，細雨蒙蒙，如銀毫，落下，若輕紗一般籠罩天地，在地上暈開花兒朵朵，有幾滴被突然的涼風吹斜了，打在他的手背上，入耳清越，如仕女撞擊編鐘。

心弦突然勾了一下，有一股冰涼淡香拂面而來，恍若幽夜海棠。

正思索着自己要不要說些什麽，聽筒那端他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沉而啞：“對不起，我失約了。”

床前臺燈發出暗黃的光，照在她的手背上，暖暖的色澤，正如此刻她的心因他的道歉而變暖一樣。她抿出點笑，軟軟嚅嚅的回答：“沒事，你有事嘛，又不是故意不來，只要你記得本來是要帶我去玩的就好。”

問題是他一點都不記得！雖對她并無愛意，但是面對她這麽……呆的，一根筋的家夥，見慣風雨大浪的路少頭疼的撫了撫額，謊話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那邊，藍貝琪臉上騰起的笑意從未消減過：“嗯，好，你也早點休息。”抿了抿唇，終于還是大着膽子開口。一番話說完，臉上瞬間竄滿羞澀，她反應極快的紅着臉挂斷了電話。

手機還放在耳邊，裏邊傳來的只有嘟嘟的聲音。雖然剛剛她的聲音很輕很小，但他還是聽見了，聽見了那幾個字。

擡眸望着紛飛的雨絲，路遠柏出神久久。

她說，我想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