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個老師

清晨的陽光剛剛将馬路照亮，漸漸有人家打開窗戶通風，林熙和已經晨練結束回家了。

他進了門，先是小心翼翼地站到門口的體重計上，用餘光瞥了一眼，然後開心地跳下來，哼着歌鑽進廚房。

牛奶、吐司，對體重還算滿意的他又給自己加了一個雞蛋。陽光漫過地板灑在他腳下，面前是一本梧桐高中高三31班的同學名冊，上面有照片，還有每位同學的名字和各科成績。

名冊上的內容他已經熟記于心了，但還是利用吃飯的時間又看了一遍。他洗了澡吹幹頭發，仔細檢查黑色的發絲中有沒有新長出來的金發，又換上昨晚便準備好的衣服，對着鏡子左右照了兩圈，才滿意地出了門。

門開時，剛好和卧室的窗戶對流，一陣風猛灌進來，桌上的書頁被一頁頁吹翻，最後停留在夾了書簽的那一頁，書簽背面用鋼筆寫了一排英文——

“致摯友，格蘭西姆·赫列布尼科夫。”

梧桐高中是梧桐縣有名的私立學校，林熙和進了校門，立刻有學生不揚起笑臉和他打招呼。

“林老師好！”

“林老師早！”

“林老師你今天也特別帥！”

林熙和一一笑着回應，和他打過招呼的女同學紅着臉叽叽喳喳地聚到一起。

“林老師好帥啊！性格又好，絕對是我的理想型！話說林老師到底是不是混血啊？”

“好像不是，聽他帶過的學生說他有維吾爾族血統所以才長得比較像混血。”

“啊啊，我也希望自己有少數民族的立體五官……”

“诶？林老師怎麽往體育場那邊走了？”

“啊！我想起來了，林老師今天起接任31班班主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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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全校問題班級的體育特長班？他們的班主任不是陳老師嗎？”

“聽說陳老師被他們氣得生二胎去了，一懷孕就請了産假，林老師已經是31班的第七個班主任了。”

“這麽可憐！林老師一定要挺住啊！”

林熙和還不知道自己被學生們擔心了，他徑直去了體育場，這個時間正是體特生訓練的時候，林熙和打算去和體育老師打個招呼，順便看看學生們。

“林老師。”體育老師調侃道，“要給這群家夥當班任緊張嗎？”

“哈哈，有些擔心自己不能勝任班任的工作。”林熙和說着。學生們将場地分成兩撥，男生們在左半場踢足球，女生在右半場練習颠球。

體育老師安慰道，“你這麽年輕，學生緣又好，肯定能和這些孩子打成一片，不用擔心。”

正說着，身後的栅欄門開了，一個穿着梧桐高中體特班運動服的男生從臺階上走下來。

他個頭不算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穿着一雙白色的球鞋，一手插在褲兜裏，書包懶懶地搭在肩上。少年有着俊朗的五官，黑色短袖下露出的手臂線條結實，他神色淡然，沒什麽表情，卻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體育老師喝道，“遲喻！你小子幾天不來，一來就遲到！”

遲喻，這個名字林熙和聽過。他是31班的班長，也是經常被老師提起的頭號問題學生。

遲喻咧開嘴笑了，“我生病嘛。”

體育老師指着他訓斥道，“你生病？我看全班都沒有比你更健康的人了！訓練去！”

遲喻擡腳往下走，視線輕飄飄地從林熙和身上掃過，似乎本沒想分給他太多注意力，可在看到林熙和的那一瞬間卻忽地頓住腳步，目光也淩厲起來。

很像，非常像。

像格蘭西姆·赫列布尼科夫。

但又不太像，男人的頭發是黑色的，五官也有些細微的區別，要說長相似乎比格蘭西姆還要英俊一些。

林熙和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體育老師擋在他面前，“瞪什麽瞪，訓練去！”

遲喻反倒走了回來，緩緩伸出手，“遲喻。”

林熙和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林熙和。”

兩人十指相握，林熙和的手忽然被抓住了，對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和指腹上細細摩挲，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遲喻的力氣卻大得驚人。

“林熙和？怎麽寫？”

這個問題轉移了林熙和的注意力，也忘了掙紮，“雙木林，康熙的熙，和氣的和。”

遲喻終于松開了他的手，“老師手上的繭好像有幾年了，看來是經常寫粉筆字的緣故，教學經驗一定很豐富。”

林熙和一愣，連忙幹笑，“哈哈哈，謝謝。”

體育老師插嘴道，“貧什麽嘴？還不快去訓練，不知道過段時間就要比賽了嗎？”

遲喻擺了擺手，往足球場走，身後傳來體育老師的聲音，“這小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哎，話說林老師你今年才來學校教學吧？”

“呃，對，現在還只是實習老師。但校長答應我，如果31班能有一位同學考上重點大學，就給我轉正。”

遲喻輕輕揚起唇角，順着臺階進了訓練場。

體育老師鼓勵道，“那你加油啊，特長生考重本也容易，加把勁就能錄取。”

林熙和應着，目光卻忍不住落在遲喻身上，不知怎的，遲喻給他的感覺并不像是學生，反倒像是同類。

體育老師見他在看遲喻，便說道，“遲喻這小子其實不錯，你可能聽了他很多不好的傳聞，什麽仗着家世背景辭退了班任之類的，可我相處下來覺得這小子很明事理，在學生中也很有威信，你要想讓31班的同學乖乖聽話，得從他這下手。這孩子就是不夠努力，不然以他的天賦，考首都體大都沒問題。”

林熙和看到遲喻進了場，踢了一腳正在門邊張牙舞爪的男生的膝蓋窩，男生蹲了一下，看到是他卻一點脾氣都沒有，反倒屁颠颠地湊過去，其他人也高興地和他揮手打招呼。

“遲哥！遲哥你怎麽才來？”沈盼興奮地到哪。

遲喻朝身後一瞥，“沒看見被老師拉着訓話來着嗎？”

“是不是那個新來的林熙和？他敢給我們遲哥下馬威？”

“不是他。”遲喻推開他的手，走到場外放書包。

幾個小跟班圍在一起。

“遲哥是不好意思說吧？之前的老師都是一來就先拿遲哥開刀，我看遲哥就是脾氣太好了，還是得我們替他出氣！”

“可這次雪曼她們不讓我們對林熙和動手啊，還說要是我們把林熙和氣走了，考試就再也不給我們傳紙條了。”

一陣短暫的沉默，幾人看向不遠處的女生組。

31班是體育特長班，班裏女生極其兇悍，又因為數量稀少，更是成了331男生們的心頭肉，外人多看上一眼都要遭到他們的集體怒視，而現在，幾個女生集體偷瞄林熙和，眼底的小心心都要跳出來了。

想到前幾日他們提出對付新老師的方案卻遭到女生集體鎮壓的慘痛經歷，幾人只覺心痛無比。

沈盼咬牙，“不行，這口惡氣我們一定要為遲哥出！”

“對！寧可我們受欺負，也不能讓遲哥受欺負！”

“你們真的是為了遲哥麽……”

“閉嘴，羅飛！”沈盼喊了一聲，大拇指暗暗地指向林熙和的方向一指。

被點名的男生立刻會意，飛起一腳猛地将足球朝林熙和的方向踢去。

遲喻剛放下書包就聽見一陣驚呼聲，一個足球正筆直地朝林熙和的後腦勺飛去，林熙和正和體育老師聊着天，還沒注意到這邊，羅飛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腳居然瞄準了林熙和的頭，杵在原地傻了眼。

林熙和沒聽到驚呼聲前就先察覺到了腦後嗖嗖的風聲，常年在賽場厮殺的身體早就練就出了獨特的危險感知能力，他迅速側身将體育老師拉到一旁，後退一步，修長的腿揚到半空，對準足球猛踢過去。

那足球就像脫離槍口的子彈一般急速射向地面，發出悶沉的一聲又彈出去，擦着守門員的耳邊撞進了球門。

體育場靜了幾秒，守門員腳一軟坐在了地上，連女生們都震驚了。

把一顆足球從半場的位置踢向地面，還能靠反彈力進門，這可不是随便吶個成年男人都能做到的，林老師看着文文弱弱的，怎麽力氣大得跟體育老師似的！

“我去……”體育老師都驚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厲聲道，“誰踢的？給我滾出來！”

女生們怒沖沖地看向左半場，男生們集體望天，一言不發。

“不承認是不是？信不信我讓你們集體跑圈？”

在這一片寂靜中，遲喻走過來掐住沈盼和羅飛的胳膊将他們扯到林熙和面前。

沈盼小聲道，“遲哥，遲哥你幹嘛啊！”

羅飛也道，“遲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少廢話，你們兩個踢就算了，還對着人家後腦勺踢，這是我教你們的嗎？萬一出了事，你們賠得起？”遲喻說完，一手一個按住他們的脖頸朝林熙和鞠了一躬，“快道歉，不然就不用起來了。”

兩人想想也有些後怕，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一聲，“林老師，對不起。”

體育老師踹了他們一腳，“混小子，真長臉了！”

林熙和連忙擺手，“沒事啦，幸虧這次是我，要是換成別人，這一球下去就要腦震蕩了。”

沈盼、羅飛：“……”

他難道沒發現我們是故意的嗎？這人怎麽傻呼呼的……

遲喻也揚起嘴角，“對，幸虧咱們林老師骨骼清奇，雖然是英語老師，卻有着體育運動員的腳力，否則你們今天就要被開除了。”

林熙和：“呃……”

體育老師也想起來了，“對啊，林老師，你這身體素質不一般啊，平時經常鍛煉吧？上學時是不是也是校隊的？讓他們自己練吧，你給我講講剛剛那球你是怎麽踢的……”

林熙和被體育老師不管不顧地拉走了，扭頭時看見遲喻臉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那種危機感又冒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