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是我

鮑裏斯這麽一喊, 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回過頭, 在看到林熙和時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林熙和就站在格蘭西姆海報的正下方, 手裏牽着一只狗，除了發色，五官樣貌幾乎和海報上的格蘭西姆一模一樣！他就好像憑空出現在那一般, 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華夫叫得更兇了, 但鮑裏斯的眼裏早就看不見其他，他躍過華夫激動地握住林熙和的肩膀。

“格蘭卡，你還活着！我的天，真是上帝保佑, 你不知道我這些年夢見過你多少次！”他的聲音居然有些哽咽，眼底的擔心和驚喜完全不似作假。

鮑裏斯的碰觸讓林熙和的心突地一跳, 他強忍住想和他拉開距離的沖動，露出一個有些尴尬的笑容，“ you speak English？”

鮑裏斯一愣, 呆住了。

但很快, 林熙和就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緒從一開始的沖動、驚喜變成了警惕和懷疑, 好像直到此時才想起兩人的立場。

“你在說什麽，格蘭卡？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問這話時, 視線快速在林熙和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林熙和的眼睛上。

林熙和求救似的看向同伴，“你們知道他在說什麽嗎？”

楊子非常配合地搖頭，林熙和為難地說，“鮑裏斯先生, 或許我們可以用英文交流？”

圍觀的選手小聲議論起來。

“怎麽回事？格蘭西姆怎麽好像不認識鮑裏斯了一樣？”

“不可能吧……那人真的是格蘭西姆嗎？我怎麽覺得不太像？”

“你這麽說，好像是差了點。如果站在這裏的是格蘭西姆本人，怎麽也不可能到現在才被發現吧？”

聽到這話的人紛紛贊同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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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西姆就像太陽，走到哪身邊總會圍着一群人，他的吸引力仿佛是與生俱來的，讓人完全移不開眼。

如果是他本人，大概在登船的那一刻就已經被人發現了。

克裏克始終沒說話，只是緊緊地盯着那邊的情況。剛剛面對鮑裏斯時還很沖動的他這會卻冷靜得像是上了決賽場，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才肯和我說話的話。”鮑裏斯垂下頭，仿佛在隐藏不受控制的情緒，可當他看向地面時，眼睛卻十分清醒地轉動了兩下。

他終于換了英文，“格蘭卡，你這些年過得好嗎？為什麽一直沒有聯系我，你是在怪我嗎？”

林熙和對鮑裏斯的情緒還真談不上是責怪或是恨，只是失望和鄙夷。他失望于鮑裏斯如此輕易便聽信旁人挑撥，背叛了他們的友誼，鄙夷他居然也會被嫉妒這種情緒左右。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他們之間早已恩怨兩消，現在只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林熙和還是那副有些尴尬的模樣，“鮑裏斯先生，其實您不是第一個把我認成格蘭西姆的人，我剛剛站在這個海報前也覺得我們有些像，啊，我這麽說您不要生氣，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朋友，只是覺得我們很有緣。”

鮑裏斯幾乎要相信了。

因為他記憶中的格蘭西姆是個不怎麽會掩飾的人，或者說，他從來不屑于把精力浪費在掩飾自己上。而且以格蘭西姆的性格，要麽永遠不會回來，要麽便是大張旗鼓，這樣偷偷摸摸并非他的行徑。

但格蘭西姆是否還活着，是否還對生存競技和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他不得不一再試探。

“不，你就是格蘭卡。你六歲時搬來我家附近，我們相識20年，你的五官樣貌、你說英文時的語氣腔調、你的體态舉止早就深深刻在了我的腦子裏，我不可能認錯。你為什麽不願意承認呢？難道你失憶了嗎？”

林熙和已經被鮑裏斯破天荒的腦洞折服了，甚至于他完全不明白鮑裏斯為什麽要一再确認自己是不是格蘭西姆，難道自己承認了，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就在林熙和不知該怎麽打破這種僵局時，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搭在了鮑裏斯的手臂上，好像沒怎麽用力，可鮑裏斯卻忽覺手臂一痛，松開了林熙和。

遲喻唇角輕輕上揚，卻讓人覺得冷漠，“鮑裏斯先生，這是我帶來的人，真抱歉他不是格蘭西姆，也不懂生存競技，你這麽咄咄逼人讓我朋友很困擾，照你剛剛所說，你和格蘭西姆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聯絡你，反之，如果他沒有聯絡你，顯然就是不想再見到你。”

聽到這，克裏克的臉一黑，火氣蹭蹭地往頭頂冒。

旁邊的莉娜忽然道，“他是M杯挑戰賽上的那個男生！”

克裏克定睛一看，可不是麽，難怪他剛剛就覺得這欠扁的模樣十分眼熟。

遲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拉入了黑名單，繼續說着，“況且就算真的是格蘭西姆本人站在這，他不想承認，也沒有人能逼他承認。您說對吧，鮑裏斯先生？”

鮑裏斯這才打量起旁邊的少年，眼底多了幾分不愉，“孩子，我在和你的朋友講話，你父母教過你在大人說話的時候要保持沉默吧？”

楊子吸了一口涼氣，連林熙和的心都突了一下。鮑裏斯這家夥這回可是撞到槍口上了，他居然敢說遲喻是孩子……

鮑裏斯自認這話說得風度潇灑，可說完卻發現面前的幾人神色都變了，那個戴眼鏡的男人甚至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遲喻的面部表情短暫凝滞了一瞬，繼而揚起唇角，“抱歉，是我沒有體諒你想見摯友的心情，畢竟格蘭西姆對于鮑裏斯先生你來說意義非凡，他帶給了你名譽、等級、地位、金錢……以及輕視別人的資本。”

鮑裏斯一時居然沒回過神來，他看着遲喻一張一合的嘴，完全想不到少年為何能笑着吐出這麽冰冷的字眼，一字一句仿佛在大庭廣衆之下扒開了他的外衣，袒露出赤裸的靈魂。

鮑裏斯從沒想過，這樣的話，這樣連他都不敢去想的話，居然有人敢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再完美的面具也在此時出現了裂紋，鮑裏斯緊抿着唇，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遲喻生吞活剝，但他還是壓抑着怒火，沉聲道，“你覺得我今天的一切都是格蘭西姆給的？”

換做任何一位職業選手都不會敢在手握所有選手生殺大權的國際生存競技聯合會主席面前造次，但遲喻仿佛不知道這些。

“難道不是麽？唯一一位只有SS等級、從未在錦标賽上拿到過獎牌，卻幾次站在世冠賽冠軍領獎臺上的鮑裏斯先生。”

偌大的甲板頓時針落有聲，圍觀群衆仿佛忘記了呼吸，連海風都停了。

紀文彥身旁的少年震驚道，“他可真敢說！”

紀文彥笑笑。

克裏克也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再看遲喻也覺得沒那麽欠扁了，反而興奮起來，“幹得漂亮！”

遲喻的話還沒說完，連唇邊的笑容都未變，那雙明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面紅耳赤的鮑裏斯，“鮑裏斯先生剛通過資格考試時只有D級，那時候A~D級還沒有納入職業資格證的範疇，被叫做預備證，之後兩年內連升四級。第一次拿到國內冠軍時還是個連一個S都沒有的B級選手，剛剛晉升S級時便拿到了世冠賽冠軍，主武器進入積分榜，命名斯瓦羅格，是當時武器進入積分榜的選手中職業等級最低的一個。三年後的世冠賽總決賽，你成功晉級為SS級選手，是唯一一個敢用世界總決賽當晉級賽的選手，被各大媒體競相報道，之後格蘭西姆禁賽，你除了取消當場比賽成績外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還當上了國際生存競技聯合會的主席……”

他輕笑一聲，眼底滿是戲谑，“說起來，各國生存競技聯合會主席從來都是由最優秀的退役選手擔任，阿爾法戰隊是世冠賽三連霸主，确實無可厚非，可鮑裏斯先生是唯一一位從未在個人錦标賽上拿到過名次的主席吧？鮑裏斯先生這一生的傳奇經歷，可比格蘭西姆強多了。”

鮑裏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無法反駁遲喻所說的話，因為這些都是真的。

#俄羅斯國內賽冠軍居然是B級選手？！#

#積分榜入駐史上職業等級最低選手配槍！#

#阿爾法戰隊所向披靡！鮑裏斯将世冠賽總決賽當做晉級賽！#

……

從他出道以來，圈內對他的議論就沒有停止。

媒體、粉絲，甚至是圈內的選手，所有人都以為他鮑裏斯·索科洛夫是個抱大腿的菜鳥！即便是成功晉升為SS級選手，即便是他穩住斯瓦羅格在積分榜的排名，即便是他日夜不辍、拼了命地去證明自己，還是沒有人看到他的努力，仿佛他的一切都是格蘭西姆給的一樣。

可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了這個位置、為了守住榮耀，他做了多大的犧牲，他犧牲了最重要的朋友，他出賣了自己的靈魂，甚至被沃克兄弟那種人渣侮辱！

所以，今天這一切，都是他用自己的雙手換來的！不是格蘭西姆，是他自己！

鮑裏斯握緊的拳頭逐漸松開，臉色卻還是一樣的冷，“小朋友，我不介意你這些無禮的話，我知道對我有這樣誤解的人不止你一個。格蘭卡對我的幫助我當然銘記于心，但我要說的是，我鮑裏斯的今天是用自己的雙手換來的。”

林熙和打了個寒顫，眼前的鮑裏斯讓他覺得陌生無比，早已不是他記憶中那個溫和有禮的哥哥了。

旁邊的人聽不下去了，嚷嚷道，“小鬼，你算什麽東西？鮑裏斯先生拿冠軍的時候，你還在院子裏玩泥巴呢！”

“先不說鮑裏斯先生是國際生存競技協會的主席，就算不是，三屆世冠賽冠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污蔑的？”

“鮑裏斯先生是槍神格蘭西姆最重視的搭檔，連槍神都說過沒有鮑裏斯先生就沒有他的今天。今天來這參加比賽的，哪個不是敬重槍神的實力和為人，你在槍神的海報下欺辱他的搭檔，別說是槍神了，我們都看不下去！”

林熙和在心底冷笑，他還真是為自己做出了預言。

可不是麽，沒有鮑裏斯就沒有他的今天。

鮑裏斯總算找回了些面子，“年紀小不是你輕狂的理由，實力才是，等你的等級高過我的時候再說這些話吧！”

“我就是啊。”

正要和林熙和說話的鮑裏斯一頓，後知後覺地回過頭，遲喻那雙黑亮的眸子看得他心中發涼。

“你說……什麽？”

“S級以上選手如果三個月沒有參加任何星級比賽，便會掉50星，不夠則掉級。所以很多選手退役後等級越來越低，甚至掉到了A級滿星。不過鮑裏斯先生不用擔心這一點，因為在各大洲杯、世冠賽、錦标賽中獲得冠軍的選手可以凍結當前等級，永不掉級。您還是選手時，最高等級是SS級，但在格蘭西姆退役後的五年中，你沒有參加任何星級賽，現在應該只剩下SS級零星了吧？”

鮑裏斯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沒反應過來這一長串的話是什麽意思。

然後就聽見少年那微微上揚的聲音，“巧了，我也是SS級，星數剛好比你多那麽一點。”

圍觀群衆都炸開了鍋。

“什麽？那個小鬼居然有SS級？！騙人的吧！”

“一定是找了星販！不然以他的年紀怎麽可能打得上SS級？中國可是有年齡限制，未滿18周歲的選手不得參加職業性賽事，只打星級賽，分數怎麽可能漲那麽快？”

“但是，他可以去國外參加比賽吧？這麽年輕還沒有名氣，雇星販有什麽意義？”

林熙和沒想到遲喻居然一點面子都沒給鮑裏斯留，他幾乎能預想到明天比賽開始時，鮑裏斯和他的粉絲們扛着槍對他們窮追猛打的模樣。

人群中有人端起了槍，“嘭”的一聲槍響仿佛沖破雲霄，克裏克眸子一縮，立刻喊了一聲，“快趴下！”

林熙和轉過頭，12口徑的馬格南子彈正筆直朝他飛來，彈頭的瞄準的位置正是他的右眼！

如果是賽場上的格蘭西姆，這一槍絕對能輕松躲過，可剛剛經歷被鮑裏斯懷疑的林熙和在面對試探意味如此明顯的一槍時，居然有一瞬間的猶豫。

也就是這一瞬間的猶豫讓他錯失良機，即便撇開頭，這一槍也絕對能在他臉上打出一個紅印。

就在這時，一個力道忽然将他向左拉去，眼前被一片陰影覆蓋，那枚子彈直接打在了遲喻的胳膊上。

林熙和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遲喻那冷若冰霜的面容，就連剛剛面對鮑裏斯的輕視，他也沒有露出這麽陰冷的神情。

人群中的男人裝槍、上彈，他右眼戴着眼罩，左眼深深凹陷，眼角的皮膚滿是溝壑，但那只眼睛就像森林中的野狼一般危險。

他的聲音也是沙啞的，“一堆廢話，是不是格蘭西姆本人，明天比賽開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