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後悔

對上男人那雙仿佛染過血的眸子, 林熙和終于察覺到了危機。

這個人他認識, 即便是放在今天仍舊是他十分忌憚的人物, 星販費勞德。

克裏克怒道，“費勞德！向沒有穿防護服的人開槍，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

克裏克的話讓周圍人瞬間嘈雜起來, 即便剛剛還有人不認識這個相貌鄙陋、目光兇惡的男人, 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也全部恍然大悟。

“費勞德！是那個星販費勞德嗎？”

“他居然也來參賽了！我的天，這場比賽不會出人命吧！”

連楊子也換上了打量的目光，“他就是星販費勞德？”

所謂星販是專門賣星的選手，是生存競技圈一種極其破壞公平性的職業。星販一般擁有很高的操作水平, 卻并不會在職業賽上争名奪利，而是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來的星數通過故意輸掉比賽的方式賣給選手, 借此賺取高額的酬金。

星販們一般先是在比賽中保護賣家不被淘汰，在自身拿到足夠的分數後再故意輸給賣家，以保證賣家拿到最高的積分。由于選手在擊殺等級比自己高的選手後結算時星數會翻倍, 所以越是高等級的星販, 價格就越昂貴。

為了打壓這種行為, 國際生存競技協會制定了嚴厲的掉星政策，比如SSS級選手如果輸掉比賽, 掉星懲罰會翻三倍，可惜的是這種行為雖然提高了星販的銷售成本，但也讓星販這個行業變得更加賺錢。由于很難有證據證明選手是故意輸掉比賽，所以除了倡導公平競技，也沒有什麽其他解決辦法

雇傭星販在生存競技圈其實是一件屢見不鮮的事, 尤其是在高端晉級賽，比如S級升SS級，SS級升SSS級時，有不少人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來保證自己穩妥晉級。只是誰都不會傻到說出來，交易也都是秘密進行的。

提起星販，最赫赫有名的就是費勞德。他曾經是一名雇傭兵，最高職業等級達到過SSS，是星販中收費最高、實力最強的人。要知道就是全世界的SSS級選手加起來也不到一百個！能達到SSS級的選手哪個不是被各國粉絲衆星捧月，又有誰舍得去做星販呢？

而費勞德就是這個例外，他只要錢，為了錢他甚至可以從SSS級掉到A級，他還有過一句震驚全世界的發言——現今SS級以上選手中，有13都曾是他的顧客。

林熙和年少有為剛剛嶄露頭角的時候，曾經懵懵懂懂受邀參加了一場私人賽，他對私人賽的殘酷了解也是從那時開始。

那是一場純為貴族們娛樂表演的比賽，參賽選手大多是一些專門打私人賽的散人和星販，獎金非常豐厚，但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參賽選手甚至被要求在不能穿戴防護頭盔的前提下簽訂免責協議。

生存競技所使用的子彈雖然不會對人造成致命傷，但在距離過近的情況下中彈也會有疼痛感，如果被擊中像眼睛、牙齒、耳朵這些容易受傷的部位時則更加危險，所以才需要佩戴防護頭盔。而這場比賽不僅沒有這些，甚至不會禁止選手惡意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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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比賽林熙和打得十分狼狽，最後只剩下他和另一位選手時，兩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那場血拼對方進攻猛烈，一招一式都往他的頭上打，顯然是老手，近身肉搏時林熙和的槍不小心走火擊中了對方的右眼，鮮血順着那人的臉流下來，在林熙和那滿是灰塵的衣服上暈開。

林熙和贏下了比賽，而那個在比賽中失去右眼的人就是費勞德。

所以兩人的過節從那時就結下了，之後費勞德無數次想找林熙和決鬥，但由于那次私人賽給林熙和留下了太多不美好的回憶，對于費勞德的宣戰他也從沒有應允。

這次槍冠之神争奪賽費勞德會出現着實在他的預料之外，以費勞德對他的厭惡程度應該連他的槍都不願意碰，可仔細想想價值千萬的槍冠之神也的确足以請動世界第一星販費勞德了。

費勞德完全不在意克裏克的指控，他的聲音像是未經打磨的砂紙一樣沙啞，“我只是想結束這無聊的、浪費時間的對話，是不是格蘭西姆本人，打一場就知道了，況且，我可不覺得以格蘭西姆的性格能安安分分地活五年。”

這話讓氣氛變得沉重起來，連克裏克都垂下了頭。

确實，以他對格蘭西姆的了解，那家夥如果還活着，絕不會甘心就這麽度過餘生，要麽是他已經死了，要麽是他在那場車禍中受的傷讓他沒有顏面再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慢慢攥緊拳，眼底劃過一抹冷光。

而這一切都是那些人造成的！他一定要讓那些傷害了格蘭西姆的家夥付出代價！

此時甲板上的人大多都相信林熙和不是格蘭西姆，也有人暗暗期待着格蘭西姆很快就會出現。

鮑裏斯最後深深地看了林熙和一眼，“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林熙和眨了兩下眼睛，好像不明白究竟怎麽樣才算是不讓他失望。

這副傻兮兮的模樣實在和鮑裏斯記憶中那個性格張揚倨傲的格蘭西姆相差甚遠，他皺了下眉，率先離開了。

遲喻他們也去了客房，楊子一路上都在安慰林熙和，“這些人真是有病，你都說自己不是格蘭西姆了，一個個還刨根問底的。林老師你別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都是格蘭西姆的腦殘粉，追星追到變态的那種。”

“哈哈哈。”

林熙和笑着，其實心裏很亂，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正巧紀文彥和他的搭檔路過，陰玉澤快走兩步追上去，“紀主席！我有話想問您。”

紀文彥居然知道他，“是陰玉澤啊，怎麽了？”

陰玉澤沒空去想紀文彥怎麽知道他，而是迫不及待地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格蘭西姆他真的轉籍來中國了嗎？”

林熙和擡起頭，看到陰玉澤眼底的急切和擔心，心底的沉重感就更加強烈了。

紀文彥笑笑，似乎是為了逗弄林熙和，目光居然刻意從他身上掃過，“他啊，我也不清楚。”

“您不清楚？”

“如果格蘭西姆将選手資料和職業等級也一并轉來中國的話，我的确會知道，但問題是格蘭西姆禁賽的同時被吊銷了職業資格證明。”

陰玉澤不放棄地問，“那您有沒有聽說過他來中國的消息？”

“真遺憾，并沒有。像他那樣的名人，不管到了哪個國家都不可能無聲無息吧！”

這話讓陰玉澤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微微垂下眼睑，輕聲道，“謝謝。”

“不客氣，但我相信他還活着。”紀文彥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林熙和身上，這番話似乎是刻意說給林熙和聽的，“看到有這麽多關心他的人希望他複出，我想他也一定坐不住了吧。”

林熙和別開視線，壓住心底的躁動不安。

他回到房間，這次比賽給選手安排的房間是搭檔兩人共用一間，因為參賽人數衆多，能有雙人間的待遇就已經很不錯了，何況客房雖然不大，但五髒俱全，獨立衛浴、衣櫃茶幾應有盡有。

林熙和蹲在地上，沉默地收拾行李，旁邊的床墊一沉，他擡起頭，差點和彎腰下來的遲喻撞上。

林熙和吓了一跳，遲喻卻勾起唇角，“你不開心？”

“啊？沒有啊。”林熙和低頭假裝認真收拾行李，“我只是在想帶這些衣服夠不夠。”

說完又覺得有些假，連忙想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還有看到參賽選手很多，擔心能不能順利拿到槍冠之神。”

遲喻的笑容擴大了幾分，“你擔心我？”

“我是擔心讓成叔失望，”他想了想又道，“不過也有點擔心你，你的打法太兇了，頭上的傷好了才沒多久就來參賽，這次對手又都很厲害，你要是還用那種近身肉搏的打法，我怕你吃虧。”

“不是有你在嘛。”

遲喻懶懶的聲音聽得林熙和有些生氣，他擡起頭說道，“我又不能阻止你和他們打，又是個幫不上什麽忙的菜鳥，你這種想法對自己太不負責了！”

遲喻笑了兩聲，被訓了還很高興的模樣，他忽然俯身下來，兩手撐在膝蓋上，和林熙和的距離只有幾厘米。

“熙和。”

低沉的聲音讓林熙和忽然忘了對方才剛剛成年，還是自己的學生。

“你老實告訴我，來和我參加這場比賽，你後悔嗎？”

兩人的距離太近，林熙和甚至能在遲喻的眼中看到自己卸去了僞裝，那模樣像極了格蘭西姆。他有些不明白遲喻這話的意思，可又潛意識覺得自己應該是明白的。

“不，”他搖頭，又堅定地說，“不，我不後悔。”

就算被懷疑，能見到克裏克，得知昔日老友一切都好，能幫成叔實現他的心願，也都值了。

遲喻把手壓在他的頭頂，順着發絲滑下來，然後捏了捏他的耳垂，“你放心，就算你有什麽後悔的事，這場比賽我也會幫你讨回來。”

林熙和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耳垂，他能有什麽後悔的呢？他格蘭西姆這一生，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做他自己。

他們收拾好東西又休息了一會，這一路舟車勞頓着實有些累，但林熙和睡得不太踏實，他老是夢到鮑裏斯，還有那日賽場上他所經歷的恐怖噩夢。

「來，張嘴。」

林熙和猛地睜開眼睛，遲喻目光微訝，似乎正打算叫起他就被突然驚醒的他吓了一跳。林熙和還沒緩過來，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又轉頭去看窗，窗外是一望無垠的海面，夕陽下沉，将海面映照成燦爛的金色。

他眨了眨眼，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沙啞，“該去參加晚宴了？”

遲喻頓了頓，“還有兩個小時，我想提前去宴會廳觀察一下對手。”

“好，我起床。”

林熙和從床上坐起來，遲喻盯着他看了一會，“做夢了？”

“啊，嗯？哈哈哈，就是有些睡糊塗了。”

遲喻沒再追問，他向來直覺敏銳，剛剛林熙和驚醒的瞬間他分明從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驚恐，或許他自己不知道，那時他連手都在發抖。

格蘭西姆車禍失蹤後，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分析那場斷送了他職業生涯的比賽上發生了什麽，大多是些嘩衆取寵的猜測，有些說的還很離譜。

遲喻想起了一個帖子，那場比賽格蘭西姆不在攝像機範圍的時間一共是6分47秒，之後退場時狀态就不太對，在面對裁判的質疑時沒有任何反駁，走路的姿勢也有些微傾斜，很有可能遭受了賽場暴力。

當時這個帖子被大家嗤之以鼻，那可是精通桑搏的世界冠軍格蘭西姆，身旁還跟着一個鮑裏斯，誰敢場內暴力他？怕不是想早點滾去投胎。

但現在，遲喻忽然覺得，有些話也并非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