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皇宮歷來有無數雙眼睛關注着, 沒有封口的消息更是輕易便傳到了新娘子耳中。伊爾根覺羅氏是滿清大姓，勳貴之家，滿清貴女在家族之中亦有不低的話語權，何況她所嫁之人是皇長子, 這檔口再有避諱也不敢隐瞞。

聞聽此事, 新嫁娘嬌羞柔美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 依舊淺笑盈盈, 更反過來寬慰家人，顯然絲毫未受影響，科爾坤嫡福晉不由松了口氣, 又不厭其煩叮囑起其他, 哪怕這門親事是大阿哥自己求娶, 平日裏的表現顯然也很看重女兒, 但畢竟是嫁入宮中, 伊爾根覺羅氏再有權勢也力有不逮, 當母親的又如何能放心的下。

大福晉認真聽着, 心緒其實早飄遠了, 她坐上八臺彩橋，一路熱熱鬧鬧穩穩向着皇宮而行, 就算護軍清場開道, 圍觀群衆因興奮而格外高昂的議論聲是紛紛入耳, 當她換了花瓶抱在懷中、提線木偶般走向前方等待她的高大身影, 被那雙大手穩穩握住, 心立時沉穩下來, 然後，心口甜意一點點加深。

簇新喜人的紅綢布置的新房內，保清揭開大紅蓋頭, 就見新娘子雙頰泛紅，眸光潋滟，眉梢間春意瑩然，大紅嫁衣襯得人格外嬌豔動人，一時也不由看呆了。

“嘻嘻，大哥看大嫂都看傻了，哈哈……”哄笑聲起，羞澀閃避視線的大福晉才發現新房幾乎站滿了人，靠得最近擠擠攘攘的一看就是阿哥們，一個個都興致盎然緊瞅兩人，幾個小的興奮得臉蛋都紅通通的，可愛的不得了。

小阿哥們沒有宮妃那樣細膩敏感的心思，他們自幼同居阿哥所，大阿哥也很照顧他們，兄弟感情都很不錯，大哥大婚這樣的盛事哪會錯過，又有太子帶頭起哄，胤祉出主意，一波接一波的鬧起了洞房。

他們事先甚至商量過怎麽鬧洞房，每人出一個節目輪番着來，鬧到後來，就連胤祚也被推了上前，抿着小嘴，抱着不知誰塞他手裏的一碗草莓，板着小臉和大阿哥大眼瞪小眼。

保成樂壞了，悶笑道：“孤看這時辰也不早了，小六也是一番心意，大哥大嫂用了草莓就歇着吧？”

保清一喜，大松了口氣，且鬧了這會又累又餓，撚起一個張口要吃，胤祉嬉笑着攔他：“等等啊，大哥，草莓哪能這麽吃呢！這時節草莓可精貴，不能狼吞虎咽了糟蹋，不如就大嫂含着，大哥慢慢品嘗？”

保清臉一下黑了，伊爾根覺羅氏瞥見那小碗裏五六顆鮮紅草莓，本就酡紅的臉頰更是紅得都快冒煙了。

還是保成厚道，就算大阿哥遮遮掩掩，大家壓根看不清伊爾根覺羅氏的動作，還是算他們過關，制止還覺不過瘾的胤祉，笑呵呵抱起胤祚率先出了新房。

“好玩嗎？”保成掂了掂懷裏明顯開懷的小孩，笑問他。

“嗯。”胤祚眼睛晶亮，點點頭，正要說話，聽得後頭急促的腳步聲，探頭往後一看，臉頰不自覺鼓了起來，下意識的身子一傾就趴在了自家二哥略顯瘦削的肩膀上，哼哼兩聲閉上了眼。

“困了？睡吧！”保成柔和了嗓音，還擡手拍了拍他肩背。

胤禛見狀小臉就如結了霜，尤其見那小東西還一臉惬意打了個哈欠，更是來氣：不過看他可憐二哥陪了他兩個月，前些時候還蔫搭搭的呢，這會到是起勁了，哼……

“四哥？”胤禩跟在他身邊，見他盯着太子二哥，也不上前說話，不由奇怪。

胤禛側頭看了他一臉，眼光亮了一霎，拉着胤禩快走兩步上前，緊挨在保成身邊，擡頭喚了一聲，頗有些期期艾艾的模樣，一臉躊躇：“二哥……”

保成何等敏銳，立時明白他心中所想，這會兒心情正好，笑容更深，邀請他：“今晚去毓慶宮可好，孤也許久未和小四夜話了呢？”

胤祚驀的睜大眼，低頭就見那個渾身冷冰冰的家夥明明歡喜卻矜持颔首的模樣，氣咻咻将自己二哥的脖子抱得更緊。

保成心知兩人有些小別扭，也不以為意，安撫性輕拍小孩背部，然後接過何玉柱遞來的鬥篷，将小家夥從頭到腳包好。

胤祚眼前一黑，頓時安分了。

胤禛這會更是懶得理會他唯一的同母兄弟，還不如小八可愛聽話呢！他小心幫胤禩裹好狐裘，自己也稍作整理。

有了太子珠玉在前，後頭小阿哥們也都簡樸，穿衣用膳大都不假人手，尤其兄弟們都住在阿哥所，還會互相幫忙，關系更見親密。唯有胤祚從小在宮外，回宮後更是住在了毓慶宮，每日上學也只去小半天，與衆兄弟關系最淡。

保成看了眼後頭一排眼巴巴看過來的弟弟們，一揮手，索性都帶回了毓慶宮，反正年底了，上書房也已停課，鬧多晚都沒事。

果然，這群阿哥去了毓慶宮興奮勁還久久不退，保成又命人擺上瓜果點心讓他們繼續，衆人，三阿哥也來湊熱鬧，還帶了裕親王之子保泰，毓慶宮徹夜通明。

慈寧宮第二天一早得了消息，孝莊好笑之餘也心疼阿哥們，吩咐宮人不急着喚醒他們，更是體貼的讓新人好好休息，這天的請安直至辰時将過才在慈寧宮濟濟一堂。

保成領着一衆阿哥們進殿請安，場面頓時熱鬧起來，孝莊樂呵呵逗弄一會小阿哥，新福晉才開始敬茶。

大阿哥器宇軒昂，身畔的新嫁娘俏臉微紅，行禮略有些拘束，孝莊看着眼前這一對璧人，見大阿哥神清氣爽顯然對新媳婦很是滿意，不由歡喜，對新婦更是和藹慈祥。

冰凝也陪坐在側，略有些心神不定，新婦六肅三跪三拜後敬上了茶，她便接過來順口喝了，哪怕一直面無表情，宮裏的人精也能看出她的漫不經心，甘珠忙将一早備好的見面禮呈上，冰凝沒有接，示意她直接送到伊爾根覺羅氏手中。

惠妃恨得咬牙，佟貴妃在旁輕笑一聲，沖着孝莊眨了眨眼：“皇後娘娘喝媳婦茶原是這般爽利，可見也是極喜歡咱們大福晉的，這見面禮一出，臣妾這裏都不好意思拿不出手了！一會您可別笑話臣妾，回頭我再去翻翻，總能找到一兩樣好的，哎呀，我現在就得愁太子大婚送什麽好了……”

殿內妃嫔都笑了起來，孝莊大笑着錘她：“就你調皮，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也沒個長輩樣！”

佟貴妃讨饒，衆人笑成一團，小阿哥們擠眉弄眼，保成若有所思看向額娘，不知怎地，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很快被一邊胤祚的小聲嘀咕打斷了思緒，不由哭笑不得。

“二哥才不會那麽早大婚呢！”胤祚不高興的哼道。

胤禛難得對自己弟弟的話表示贊同，小聲附和：“就是，二哥說過，他大婚還要好幾年呢。”

冰凝沒在意這些，她一早就有莫名觸動，連連掐算卻無結果，冥冥之中有什麽在阻攔着，坐到慈寧宮這種感覺更勝，難得仔細觀察殿內各人的表情變化，然而此刻人人都顯得心思浮動，就連她身邊伺候的唐嬷嬷和甘珠也是各有心思，一時倒犯了難。

今兒宮妃、阿哥、格格們齊聚慈寧宮，新福晉一一見過着實費了不少功夫，眼看着快中午了，孝莊索性留了衆人午膳，康熙聞聽也趕了過來。

殿內簡單擺了幾張圓桌，孝莊、皇太後及帝後坐在一起，因是大阿哥大喜，孝莊點了惠妃和新婚夫婦一起，又有佟貴妃、平貴妃作陪，保成自請去和小阿哥們坐一席，給了幾個小的大大的驚喜。

佟貴妃很得孝莊恩寵，康熙在老祖宗面前極少掃她面子，又是這樣的場面，有她插科打诨，大家都用了些酒水，冰凝都推辭不過飲了兩杯果酒，宴席過半已是面頰暈紅。

“臉紅的這邊厲害，別是醉酒了吧？”孝莊面露擔憂，邊吩咐蘇麻上醒酒湯。

佟貴妃掩嘴格格直笑：“這才兩杯果酒，也會醉嗎？小四都喝了好幾杯了呢！”

衆人聞言都看了過來，保成轉過頭一臉關切，康熙開始還覺有趣，紅潤的面頰和唇色讓她看起來很是健康，可當他擡頭撫上她額頭時，頓時緊張起來：“皇後，可有不适？”

觸手滾燙，再看她面頰、脖頸火燒似的紅暈染開來，康熙忙一手将人攬過來，一手去把脈，只覺指腹按壓處極不規律跳動着，不由皺眉。

“皇上，要不，臣妾宣太醫前來？”平貴妃輕聲提議。

“不必，我沒事。”冰凝沒察覺不對，搖頭拒絕，也沒推拒皇帝不适宜的。

孝莊仔細端詳會，才道：“我看着也不像有事，許是用了點酒熱的，今兒人多，屋子裏有些悶。”

“是有點熱了。”佟貴妃附和一聲，對冰凝道：“娘娘要不喝些溫水，許會舒服些。”

康熙這會也覺得熱了，宮人很快将溫水送了上來，他看着皇後喝下，自己也喝了杯，轉頭四顧，許是慈寧宮地熱燒得旺，有幾個小阿哥額頭都沁出了細密的汗來，妃嫔也都注意到了，忙命嬷嬷們送上熱水毛巾給他們擦拭。

小插曲後，康熙明顯的心不在焉，心神都撲在了身邊眉眼不再清冷的女人身上，體貼周到，哪怕有佟貴妃活躍氣氛，平貴妃搭臺，宴席熱熱鬧鬧吃完，孝莊還是心生惱怒，席面一撤，阿哥格格們剛走，就開始趕人：“皇帝去忙吧。”

康熙略微尴尬，清了清嗓子，笑道：“今兒不忙，孫兒也許久沒陪老祖宗說說話了。”說完，只覺口渴，端起茶盞一口飲盡猶覺不足。

冰凝将手邊的茶盞推了過去，見他又是一口喝完，不由挑眉。

“皇上這是吃的鹹了，用些香梨會好些。”平貴妃也注意到了，柔聲道。

佟貴妃瞥了她一眼，嬌嬌笑道：“只怕這會吃多少香梨皇上也不覺得香呢。”

“妹妹這話倒是在理。”惠妃附和，容妃等吃吃笑了起來。

孝莊面色更黑，忍怒道：“哀家這有許多人陪着呢，皇帝，你送皇後會坤寧宮吧，她今兒個受累了。”

冰凝訝然看向孝莊，眉頭不自覺蹙起，确實有些不對勁，不過她和孝莊一向沒話說，這會兒保成也走了，自然不想多留，于是應聲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