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酸

蕭烨這次病好後，就如同換了個人一樣。

他不再整日粘着蕭瑾，也不和丫鬟們在一起玩鬧，而是乖乖的讀書練字，不叫苦也不叫累。

看起來他更懂事更乖巧……蕭瑾不止一次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廊下，默默的出神。夕陽下，白淨沉默的一張小臉，小小的身體靜谧的融入落日的餘晖中，宛如上了釉的瓷質細膩的娃娃！

蕭瑾心痛得呼吸停滞。

尤其是蕭烨見到她後眼神中的依賴慕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紫葡萄一樣的大眼睛中浮着的淡淡的疏離。

她無數次質問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

不過是五歲的年紀，往日蕭瑾讓他安穩的坐下寫上半個時辰的字，他都要撒嬌耍賴講條件還得要蕭瑾陪着。現在卻能自己一個穩穩當當的坐上一個時辰。

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影繃直了的坐在案前，偌大的書案襯得他越發弱小。

已經到了初冬，小書房中早早的燒起了銀碳。這也是錦榮院第一次用上銀碳，原先她們分到的都是最劣質的碳。

他的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可蕭烨仍舊坐得筆直，蕭瑾已經看到他握筆的手都已經開始輕微的發顫。

蕭瑾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

等到蕭烨放下筆，吹幹了紙上的墨痕，才甩了甩早就酸痛的小胳膊，長長松了口氣。

“姐姐。”因為蕭瑾來時并沒有讓丫鬟們出聲，所以蕭烨才看到她。他穩重的走到蕭瑾面前，有模有樣的給蕭瑾行禮。

蕭瑾只覺得鼻子發酸。

記得有一次她才穿過來不久，也是蕭烨在書房中練字，見到她便撒歡似的跑過來，興高采烈的撲進自己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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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才不過是半年，回想起來就如同前世的事一樣遙遠！

“烨兒。”蕭瑾想伸手拍拍他的頭，卻被蕭烨不着痕跡的躲了過去。蕭瑾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最後讪讪的頹然放下。

“字練得怎麽樣了？”她邊說邊走到了案前，拿起蕭烨的字帖。

蕭烨的進步很快，已經微露了些風骨出來。

“寫得真好！”蕭瑾只能幹巴巴的說幾句贊美的話，但在蕭烨板着的小臉兒面前，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烨兒真的是被自己傷透了心！

“姐姐，我困了！”蕭烨面無表情的臉，讓蕭瑾看得難受“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就去睡了！”

蕭瑾愣愣的沒有說話。

蕭烨悻悻的蹬蹬往外走，卻不防被拽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烨兒……”一聲更像是嘆息的呢喃在他耳邊響起，蕭烨只頓了一下，便開始掙紮。

“是姐姐不好！”蕭瑾不肯放開蕭烨，她不想蕭烨心中帶着怨氣離開！去了宣州，他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想家時都沒有個值得留戀的念想！

“都是姐姐的錯！”蕭瑾小心翼翼，還帶着一點讨好的意思“烨兒，你能不能，原諒姐姐？”

蕭烨賭氣不肯回頭，也不說話。

“烨兒，你怨姐姐也好，恨姐姐也罷，來年開春，你也必須去宣州！”感覺到懷中的人掙紮的更劇烈，蕭瑾只得用盡全身力氣去抱住他。

“你聽姐姐說！你只有離開這個家才是最安全的！姐姐不能讓你有事！”

蕭烨“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什麽為我好，還不是你讨厭我了！你就嫌我是個累贅！”

“烨兒！”蕭瑾把蕭烨的身體扳過來，只見一張傷心哭泣的小臉，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抽動。“姐姐怎麽會嫌棄你！”

“烨兒，從娘去了的那一刻，就剩下咱們兩個相依為命！”蕭瑾強自忍着淚，鄭重道“我疼你還來不及，怎麽會讨厭你！”

“那你為什麽非要送我走！”蕭烨大眼睛盛滿了淚水，他傷心道“我和姐姐在一起不好嗎！”

蕭瑾苦笑着搖了搖頭，她放柔了聲音“姐姐也希望這樣！可是……你知道，兩個姨娘誰都不希望你好好的長大！大哥……大哥就是被她們害死的！”

蕭烨驚愕的睜大了雙眼。

蕭瑾本不想讓蕭烨知道那些龌龊肮髒的事，可是她無力為他撐起一片純淨天空！

“她們用毒計讓大哥染了病，無藥可醫。”蕭瑾盡量簡略的道“她們下一個要害的人，就是你！”

蕭烨愣愣的，似乎一時還接受不了蕭瑾的話。

“烨兒乖……等到姐姐站穩了地方，一定把盡快把你接回來！”蕭瑾心中早就想好了，寧遠侯府起複在即，她嫁過去後，行事更方便，等李瑞慢慢架空學士府的産業、譚朗經營好她的産業，她就徹底為羅氏和蕭炜報仇！

陳姨娘、許姨娘……誰都別想好過！蕭炘、璎娘、瑤娘……那會兒婚事已定，只看她們自己的造化！

沽名釣譽如蕭霁，就讓他也毀在女人床上好了！

她完全不介意花一萬銀子從春香樓買個頭牌，好好伺候癱瘓中風的蕭霁以示孝道！

她不會讓蕭霁死，她要讓蕭霁活得長命百歲！看着他最看不上的兒女，是怎樣活得漂亮，是怎樣“孝敬”他！

想到蕭霁口不能言的癱瘓在床，挑着誅心的話讓人每日刺激他一遍……想到這裏，蕭瑾就感覺到一陣痛快。

“姐姐……”過了許久，雖然蕭烨還是有些似懂非懂，卻堅定的點了點頭“我聽姐姐的！”

“可是，姐姐……”蕭烨強忍着淚，揚起小臉，小心翼翼的問“姐姐不會不烨兒的，對吧！”

蕭烨可能不太懂蕭瑾所說的那些，可是他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姐姐不要他！

蕭瑾聽了只覺得心酸。

“烨兒！”蕭瑾用力的點了點頭，她認真看着蕭烨的眼睛承諾道“姐姐永遠永遠都不會不要烨兒！母親和大哥都在天上看着我們！”

蕭烨終于破涕為笑再一次撲到了蕭瑾懷中。

等到親自給蕭烨洗漱、看着他睡下後，蕭瑾命紫蘇和浣月看着蕭瑾，她把紫菀、秋明和盧媽媽都叫到了東次間。

“明年開春後，我要把烨兒送到宣州去讀書。”

紫菀和秋明愣了一下，卻又不覺得意外。這大概就是小姐故意冷落四爺的原因了。

“到時候，盧媽媽、紫菀、秋明，你們陪烨兒一起去！”蕭瑾的語氣誠懇，絲毫不端主子的架子“烨兒以後就全仰仗你們照顧了！”

紫菀和秋明點頭不疊，她們年齡大了，略一思忖便能想通其中關節。紫菀上前一步道“小姐放心，我們受夫人和小姐的恩惠，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會護得四爺周全！”

蕭瑾微笑着點了點頭。

錦榮院中的大丫鬟，不是和羅氏關系匪淺的，早都撿着高枝兒飛走了！她該感謝，錦榮院實在是太冷清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

“盧媽媽，到了外面，一切都要以您為首！”蕭瑾托付道“書童人選大約是要父親定，難免那兩個姨娘不動歪心思，故意找人教歪了烨兒，您要多看顧着些，別讓烨兒移了性情才好！”

盧媽媽鄭重的點頭，她沉聲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蕭瑾欣慰的笑了笑，又囑咐了幾句，便讓紫菀和秋明回去，只留了盧媽媽說話。

“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蕭瑾苦笑了一聲，語氣中頗有幾分悵然。

“小姐，會好起來的！”盧媽媽心酸的安慰道“夫人和大爺都保佑着您和四爺呢！”

蕭瑾笑了笑，并沒有接話。

事已至此，她無可回頭！

終于陳姨娘在這個冬天的第二場雪落下之前，讓蕭霁答應把蕭烨送到宣州。

讓蕭瑾有些詫異的是許姨娘對此并沒有太多關注，不是她安心鼓搗她的秘方還是因為別的，這次她并沒有從中阻撓。

蕭瑾放下心來。

宣州遙遠，她們就是想插手也鞭長莫及！

這個年，錦榮院中的人都沒有過好，大家都很清楚，分別在即！

雖然已經跟蕭瑾和好，蕭烨還是經常落落寡歡，再不複之前的活潑。蕭瑾雖然心疼，卻也沒有辦法。

送走蕭烨的前一夜，蕭瑾整整一夜都沒合眼。

把他要帶的東西檢查了無數遍，又把這段時間來譚朗、李瑞給她的銀票，除了幾張一百兩的，剩下的全換成了小額銀票。這些她都盡數都讓盧媽媽帶上。

分開的這一天，蕭烨紅腫着眼卻強忍着淚不肯掉下一滴，他拜別蕭霁後，就直接上了車，沒有再見蕭瑾一面。

蕭瑾腳步急促的追到二門。

蕭烨的馬車就在外面，她只要再走幾步，就能看到他。

可是蕭瑾停住了。直到響起了辚辚的車行聲，她才頹然的靠在影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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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平二十二年。

事情并沒有如蕭瑾所經歷過的一樣，西北的戰事拖了兩年，還沒有取得勝利。寧遠侯府，也并沒有如她所願的起複。

她簡直要懷疑那些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她已經十四歲！還有幾個月，就是她和蕭烨的除服禮！

蕭瑾的心漸漸焦灼起來，如果寧遠侯府不能起複，那麽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将會前功盡棄！

康平二十三年，春。

終于從前線傳來了好消息，寧遠侯大勝，将外敵擊退出西北幾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