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将嫁

送走寧惠芸後,蕭瑾在心中合計着要為羅氏辦一次水陸道場。

她記得以前在書中看到過，蘇轼曾為亡妻宋氏水陸道場。傳說水陸道場是佛

教經忏法事中最隆重的一種。羅氏已經去了兩年多，也沒見蕭霁有過一絲悔意！

他不是讨厭羅氏嗎，偏要大辦一場，把一衆親朋都叫來,就讓蕭霁如鲠在喉

,不痛快！兩個姨娘別以為羅氏過世快三周年，蕭霁守三年也要過去了，她們就

想往上爬！

水陸道場,她那模糊的記憶是要辦七天的，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這樣！

“小姐，老爺讓修竹叫您過去！”紫蘇掀了簾子進來，神色間有些憤懑，“

不知誰在老爺面前告了小姐的狀！”

蕭瑾聞言冷笑一聲，挑了一邊的眉毛，道“還能有誰！她們四個今兒在咱們

這兒吃了虧，被芸娘一通敲打，豈有不告狀的？”

“她們以為蕭霁能壓住我？”蕭瑾臉上的輕蔑之色更重，“我倒看看她們都

有什麽能耐！”

蕭瑾帶着紫蘇、浣月随修竹一起往松壽堂走。

“父親！”蕭瑾一邁進松壽堂的門檻，只見蕭霁滿臉愠色的站在中堂。她柔

順的上前曲膝行禮，裝作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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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霁旁邊站着梨花帶雨的許姨娘。

“二小姐！”許姨娘袅袅娜娜，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嬌柔模樣，可真讓人心

疼！

“瑾娘，你太讓我失望了！”蕭霁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他嚴厲的道“你侮

辱姨娘，欺壓姐妹，這還是一個有教養的嫡女做派！”

蕭瑾聽完幾乎要笑出聲來。

嫡女做派？這時候倒想起她是嫡女了！他也不摸着自己的良心問問，他什麽

時候給過她嫡女的待遇！連個庶女都不如！

好個偉大的丈夫！偉大的父親！

當初嫡妻羅氏被妾室所揉搓、嫡女被庶女欺負的時候，這個偉大的丈夫、父

親在哪裏！

她壓抑着怒火，不想和蕭霁這麽快撕破臉。蕭瑾輕聲細語道“父親說的是什

麽意思，我竟是不懂！”

“還敢頂嘴！你自己做了什麽，都忘了？”蕭霁臉一沉，聲色俱厲道“你撺

掇着寧遠侯嫡女羞辱姨娘、欺負你妹妹！”

“我都是這麽教你的？”

許姨娘這時在一旁開始裝好人，她忙勸道“老爺別動氣，想必二小姐只是一

時想歪了，并不是她的本意……”

一直不動神色的蕭瑾忽然冷聲道“閉嘴！”她眼皮一掀，冷冽的眼神往許姨

娘身上一掃，把她吓得一哆嗦，直往蕭霁懷中躲。

“你是什麽東西，竟也敢教訓我？”蕭瑾神色越發冷峻，一時間連蕭霁都唬

住了。

“逆子！”蕭霁氣得發抖，他沒想到一向怯懦乖順的二女兒有這樣的氣勢，

“你就這樣和長輩說話！”

蕭瑾臉上沒有一絲懼色，她揚起下巴，冷哼一聲道“長輩？她算哪門子長輩

？父親竟是嫡庶不分糊塗到這個地步！”

“我娘是你的嫡妻，你什麽時候給過她應有的尊重？你讓妾室和她平起平坐

，縱容妾室事事都壓她一頭！難道父親這樣做就是翰林院學士的體統！”

“你——”蕭霁被頂得說不出話來。

“父親，您偏心可以，可您千萬不要糊塗了！”相較于蕭霁已經接近暴怒，

蕭瑾卻是氣定神閑。“千萬不要因小失大才好！”

“你還敢威脅起你父親來！”蕭霁怒不可遏，“修竹，去拿家法！”

蕭瑾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撇了撇嘴“父親講不出理，便要屈打成招？

翰林院學士也不過如此！父親還指望着入閣那一日？我看不過是春秋大夢！”

“蕭瑾！”蕭霁氣極，不顧形象的沖蕭瑾吼道“有你這麽和父親說話的！”

“我倒是想給父親存些體面！”蕭瑾陰沉着臉，寒聲道“原先的舊賬我不想

再翻，只是父親也別太過了！”

“之前那個任人揉搓的蕭瑾早死了！”她眼中閃過一抹寒芒，狠狠道“而且

父親您別忘了，我即将嫁入國公府！”

蕭霁聽到蕭瑾提到“國公府”時，心中已覺得不好，只是還硬撐着強勢。

蕭瑾淩厲的神情忽然柔和下來，她翹起了嘴角，微笑道“父親想必也不知道

，為什麽國公府要求娶我罷？”

這确實也是蕭霁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國公府怎麽偏偏能注意到蕭瑾？

“父親也很清楚，我和寧遠侯府交好。”蕭瑾話鋒一轉，吊足蕭霁的胃口便

不再解釋“那麽父親認為，國公府求娶我僅僅是偶然？”

蕭霁也忘了罵蕭瑾，一下子陷入沉思。

的确這其中的關系很耐人尋味。

“芸娘已經告訴我，定國公府的聘禮，足有十萬銀子！”蕭瑾笑容加深，愈

發舒暢“你還覺得國公府僅僅是為了娶一個可有可無的傀儡？”

蕭霁板着一張臉沒有說話。

許姨娘也露出思索的表情，想來最令她動容的是那十萬兩銀子。

見好歹把二人唬住了，蕭瑾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她胡編了這一通，就怕被他們聽出破綻來，所以她故意說得含糊其辭，這樣

才更能引起他們的遐想。

想得過多，自然就能想岔了！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定國公府一定要給力啊！聘禮千萬要有十萬兩！她

甚至在想，萬一不夠，她折了自己的産業，也要悄悄補上！

蕭瑾悠閑的看着表情無比糾結的蕭霁，心中好笑。恐怕他一時還不能接受，

就這樣被素日最看不上眼、最懦弱的女兒拿捏住！

那就幫他早些認清現實！

“父親，您這樣的博學，一定聽說過這麽句話！”蕭瑾從容不迫的娓娓道“

結親不是為了結怨！”

“萬一我存着怨氣嫁到了國公府，做出些什麽不好的事來……國公府是什麽

人家父親比我更清楚！子不教，父之過！父親難逃其咎！”

蕭霁又驚又怒，哆嗦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蕭瑾的語氣越發平緩，只在淺淺笑中透出一絲冰冷，“當然，誰不想好好過

日子呢？當我被逼得過不下去，也只好拼個魚死網破了！”

一時間形勢急轉直下。

原本蕭霁只想把蕭瑾叫來訓斥一頓，沒想到反而被她鎮住了。

“父親常說，家和萬事興！”蕭瑾不緊不慢的徐徐道“我也是這麽想！可是

偏有人挑撥，不願意過着太平安穩的日子！”

蕭瑾的眼神掃到許姨娘身上，意味深長的道“父親，咱們家能不能和氣，可

就全在您了！”

蕭霁目光複雜的看着蕭瑾。

什麽時候那個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蕭瑾，變成了今日這樣咄咄逼人，牙尖

嘴利！而偏偏自己還被她拿捏住了。

蕭瑾微微的笑着，神色自若的任蕭霁打量。

終于蕭霁下定了決心。

“你，出去！”蕭霁冷厲短促的話更像是命令，不過這次他對着的人，是許

姨娘。

一向在蕭霁面前受寵的許姨娘愣住了，她沒想到，蕭瑾輕輕巧巧的一篇話下

來，竟讓蕭霁變了态度。

她一雙美目中立刻蓄滿了眼淚，泫然道“老爺——”

蕭瑾不發一言，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蕭霁。

蕭霁正是氣沒處罰，見許姨娘如此不是去，惱羞成怒道“滾出去！”

許姨娘愕然。她不敢置信的盯着蕭霁，以前對她百依百順的那個蕭霁……竟

讓她如此沒臉！今日她本想借蕭霁之手打壓蕭瑾越來越嚣張的氣焰，沒想到反而

徹底被蕭瑾翻盤！

她不敢再做停留。像是丢了魂兒一樣，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松壽堂。

“父親，您還是先管好內宅！”蕭瑾抿嘴笑道“齊家治國平天下！咱們家內

宅不安穩，傳出去也影響您的仕途！”

蕭霁冷哼一聲，算是回應。

情況比她想象得要好很多！蕭瑾在心中暗喜，果然扯大旗沒錯！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您不叫我過來，我也有事要找您呢！”蕭瑾趁熱打鐵，“我想給我娘設水

陸道場！”

“水陸道場？”蕭霁蹙起眉，似乎有些不情願，“你就要除服嫁人了，此時

辦不大妥當，等過些日子再說！”

過些日子就等于沒這回事了！

蕭瑾并不松口，“我已經和芸娘透了口風，您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

“你——”蕭霁被蕭瑾先斬後奏的行為氣得夠嗆。

蕭瑾忙安撫道“您表現對嫡妻的重視、對嫡女的重視，對您沒什麽不好！您

可要知道，無論是寧遠侯府還是定國公府，都是只有嫡妻嫡子！”

蕭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百利而無一害！”蕭瑾循循善誘“您何樂而不為！”

最終蕭霁還是點頭了。

“你最近給我老實安分點！”蕭霁緊緊皺着眉，頗為不悅道“若是被我知道

你又翻騰出什麽事來，定不饒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蕭瑾眼神清澈平和，她半垂了眼，輕輕微笑“我

說過了，我比誰都想過安穩日子！”

蕭霁一甩手沉着臉走了。

只剩下蕭瑾兩腿發軟，往後踉跄了兩步，坐到在了椅子上。

疲憊湧上了心頭，纏上了四肢百骸，可是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蕭瑾閉了眼，再睜開時便是寒光凜冽。

前途沒路，她也要走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