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瑤心歸處（上）

夏日西湖中,接天蓮葉無窮碧。林瑤從湖水中探身而出，嘴裏還含着一支尚未盛開的荷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這片荷塘中的蓮娘。

“好像有人，我出去看看。”

陸小鳳掀開簾子走到甲板上,便見含着荷花的林瑤坐在船頭晃蕩着雙腳，她腳上并無鞋襪，身上也是半濕，還帶着蓮香。想必他們的小舟剛剛經過荷花塘的時候，她就在那裏。

猜測只不過一秒，陸小鳳便轉身回到了小舟中。自那日林瑤離開害得他兩位好友都魂不守舍之後，他就記恨上了林瑤，雖然他對待女人一向很好，但他也有他的底線,那就是他的朋友。

誰傷害了陸小鳳的朋友，那他就不是陸小鳳的朋友了。

“是誰？”

船艙中很快響起了另外一人的聲音，那聲音林瑤已許久沒聽到過了，夜深人靜時她時常回憶他的音容相貌，生怕哪一天回來時再錯過。

“一個陌路人而已，很快就會走的。”

陸小鳳一語雙關，花滿樓卻是掀簾而出，因為從陸小鳳語氣中，他有了一種猜測，雖然可能性不高，但他不願錯過。

只靠鼻子，花滿樓并不能分辨坐在床頭的人是否就是林瑤，她向來不喜熏香，也不戴荷包，身上的味道幹幹淨淨，待在百花樓便身帶花香，待在合芳齋便隐隐有幾絲糕點的香甜味，而現在空氣中飄來的是淡淡的蓮香。

花滿樓這才發現，原來即使他再喜歡林瑤，也不可能一下子從人群中分辨出她來，因為他是個瞎子。林瑤若一動不動，他便無從輔助判斷。

林瑤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她站了起來，将那支荷花抛入了湖中，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花滿樓的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掌紋，每個人的手也有每個人的不同。花滿樓的手被握住，便确定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林瑤，消失了足有半年時間的林瑤。如今她回來了，卻是一言不發，她到底是念着自己，還是念着另外一個人？

回想起半年前發生的事情，花滿樓臉上的表情也黯淡了下來。他雖目不能視物，卻也明白林瑤和西門吹雪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後來她離開地幹脆果斷，讓西門吹雪變得比以前更加寒冷如冰，也讓他知道她心中并無西門吹雪。

但是她的心中，又是否有他的存在？花滿樓只覺自己掌心冰涼。

“我很想你，非常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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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瑤放開了花滿樓的手，緊緊地抱住了他。她想過很多次再見花滿樓時要說的話，要做的動作，但是真的見到了，那些預設的她都忘了個一幹二淨，只想順着自己的心意抱住他，告訴他自己有多麽多麽地想他。

花滿樓怔怔地站在原地，沒有回摟住林瑤，但也沒有掙脫她的擁抱，這對林瑤來說已然足夠。她将手環的更緊了些，頭埋在花滿樓的肩膀上，漸漸的，那一塊都濕潤了。

“小七……”

感覺到肩頭的溫熱，花滿樓終究還是一聲嘆息，回摟住了林瑤。這是他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愛得濃烈愛得真切，即使身邊所有人都不支持他，他還是想順應本心，不留一絲後悔。

“花滿樓，你……”

小舟靠岸的時候，林瑤和花滿樓依舊旁若無人地相擁着，陸小鳳再也忍不住開了口，可是看到兩個人俱是眼中帶淚，他的話便再也說不過去，只是飛身上岸自顧自地走了。

“你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腫得不能見人了，上岸吧，你身上的衣服也要換一下。”

林瑤是從水裏鑽出來的，身上到現在還有些濕，剛才是情難自禁，現在小船已靠岸，花滿樓當然要為林瑤的身體考慮。

“嗯。”

林瑤的鼻音很重，也不知道是哭久了還是有些感染風寒的緣故，她被花滿樓牽着上了岸，然後一路走到了悅來客棧。陸小鳳也在客棧的二樓雅間，已經叫好了酒菜，桌上擺上了三副碗筷。

林瑤去了房間沐浴更衣，總覺得還有一副碗筷應該不是為她準備的，陸小鳳和花滿樓此行應是為了見一個人，只是到底是誰她就猜不出了。這杭州人傑地靈，陸小鳳和花滿樓的朋友又很多，她也不可能個個都認識。

“林姑娘，花大俠讓小人送來一碗姜湯，現在可否端進來？”

待到林瑤匆匆洗過換上幹淨柔軟的衣服，正在梳頭時，門口響起了小二的敲門聲。濃濃的一碗姜湯下肚，林瑤覺得整個人舒服了不少，讓小二将浴桶帶走之後，林瑤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雅間外，雅間內只有陸小鳳和花滿樓二人，看起來并不像有第三人的模樣，難道真的是她猜錯了？

“林瑤。”

就在林瑤遲疑要不要進去還是回房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林瑤聽了只覺渾身一顫，這才明白為何小二剛才說花滿樓讓她在房間裏歇一會兒。陸小鳳和花滿樓等的人——竟是西門吹雪！

“西門莊主。”

如今撞也撞見了，逃避并不是林瑤的習慣。她側身作揖，然後做了一個請西門吹雪進雅間的動作。西門吹雪只看了她一眼便大步走了進去，就在林瑤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西門吹雪腰間的劍竟像是帶了鈎子一般将林瑤也帶進了房間。

雖然只是一步的距離，但也足夠陸小鳳和花滿樓發現林瑤的存在了。或者說剛剛西門吹雪開口的時候，陸小鳳和花滿樓便已經知道他們二人遇上的事情。

“西門快坐，林瑤既然身體無礙也一起坐下吧，正好四人湊成一桌。”

陸小鳳的口氣還算好，林瑤在花滿樓的身邊坐下，另一邊便是西門吹雪。她知道這樣的場面頗為尴尬，怕是能自在喝酒的，也只有陸小鳳一人而已。

“上回我們四個人一起喝酒，還是在半年前在合芳齋吧？那時心情與此日倒是大大的不同。”

三人悶聲喝酒，只有陸小鳳一人開了口，一開口還是合芳齋那日的事情，讓林瑤覺得他大概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一走了之傷害了他最親近的兩個朋友。

“說來說去，都是我的不是，今日我先自罰一壇，再任由各位我對不住的人發落。”

林瑤騰得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一壇酒便仰頭往下灌，辛辣的酒有些順着林瑤的脖頸往下流，還有一小部分被她嗆了出來。半壇酒下肚的時候，林瑤的手就被人握住了，而手中的酒被另外一人奪下重重地甩向了牆邊。

林瑤臉上淚水酒水混在一起，好不狼狽，這些酒雖然不至于讓她醉，但足夠讓身邊的兩個男人心軟。說到底，正因為有愛，才會有恨。

“是那人算計你在先，你利用我也是正常，并沒有什麽對不住我的。何況我如今在劍術方面更有造詣，該多謝你讓我明白無情劍道才是。”

西門吹雪說完之後，便起身離開了客棧，他的眼神便如進門時一般冰冷無情，讓人不寒而栗。陸小鳳很快追了出去，而花滿樓從懷裏拿出了一塊幹淨的青色繡帕，輕輕地擦起了林瑤的臉。一如第一次初見。

作者有話要說：願天下有情人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