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吃過晚飯, 顏初和蘇辭并肩走在寬敞幹淨的校道上,這條路不長,頂多十來分鐘就能走到頭, 顏初的步子很慢很慢,慢到永遠走不到盡頭才好。

女人像是覺出了小朋友的心思, 配合地放緩了腳步,晚風吹過翠綠的樹梢, 枝葉發出沙沙輕響, 更襯得校園中環境清幽靜谧, 身旁女人有節奏的腳步聲也越加清晰。

顏初踩着一格格磚縫, 心裏默默數着這一路總共走了多少步。

一片樹葉被風吹落,輕輕飄到小姑娘肩頭,她偏着腦袋,正要将這葉片吹落,身邊忽的伸來一只手,替她輕輕拂去肩頭的落葉。

小朋友心跳好快, 蘇辭近在咫尺,空氣中萦繞着女人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明明心動得不成樣子,卻還要故作矜持, 裝作從容自然的模樣, 乖巧地向女人道一聲謝謝。

剛來時拖着行李,從校門走到宿舍約莫十來分鐘, 可現在路程不知怎麽的縮短了一多半,即便她刻意放緩了步調,只轉眼間,宿舍外的鐵門就出現在視野盡頭。

女人在宿舍樓下停步,微笑着擺手:“回去吧, 早點休息。”

顏初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

走出去兩步,顏初回身見女人站在路燈下,神态溫和,看見她回頭,還笑着朝她揮了揮手。

她突然很不舍得,于是轉身蹬蹬蹬地跑回去,将女人攔腰抱住,收緊胳膊,只一秒又撒手退開:“下周末,如果我能出校就給你打電話。”

蘇辭已漸漸習慣她時不時突然發動的攻擊,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也算不上占她的便宜,便由着小姑娘去了。

“好。”她答應着。

“一言為定!”小朋友不知為何忽然執拗起來,對這件事異常堅持,“說好了!”

女人只是笑,也不厭其煩地應着她:“好,知道了,快回去吧。”

顏初這才又背着手一步步後退,直到女人提醒她:“後面有臺階,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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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皺起鼻子,朝蘇辭龇了龇牙,終于轉過身去。

蘇辭站在原地,望着顏初的背影消失于宿舍門後,揚起的胳膊垂了下來,連着她嘴角的微笑也一同隐沒了。

這時,她的手機忽然響了。

閃動的界面上,又是一串未知的號碼。

·

顏初回到宿舍時,舍友們都在自己的座位上抓緊時間學習,她進屋打過招呼,便徑直穿過外廳走到窗邊,朝着大門的方向張望。

女人已不在那裏了。

她掏出手機給家裏打了電話,彙報今天的測驗結果,看着時間給蘇辭去了條短信,問對方到酒店沒有。

蘇辭沒有立即回她消息,十分鐘後,顏初才收到她的回複:到了。

顏初:那蘇姐姐也早些休息。

又過了五分鐘,蘇辭回她:好。

顏初正為這回答過于言簡意赅而莫名沮喪時,女人又主動發來一條:晚安。

小朋友的情緒就像七月的天氣,霎時多雲轉晴,笑眯眯地給對方回複晚安,還附贈一個可可愛愛的小表情。

花了小半個小時平複亢奮的心情,顏初總算放下手機開始認真學習。

一周時間轉瞬即逝,同學間相處融洽,顏初每天上完課回到宿舍都先給家裏打了電話,再和蘇辭聊幾條短信,內容大都只是尋常問候寒暄,簡潔明了,一拉就能到頭,但她總是樂此不疲。

終于熬到周末,有一天小假,顏初頭天就和蘇辭通了電話,約好放假這天中午一塊兒吃飯。

沒曾想顏初一個人在餐廳外等到過了時間,蘇辭沒來。

她又等了半個小時,期間給女人發的消息一直沒有回音。

忍不住打了電話過去,一陣機械的電子女音響過之後,反饋對方關機。

顏初愣了,對這樣的狀況感到不知所措。

她硬是在餐廳門外的長椅上坐了幾個小時,冷風吹得她整張臉都僵了,可直到日落,她始終沒能等來想等的人,更沒有得到一星半點的回複。

不記得這天是怎麽回到宿舍的,她連着餓了兩頓,精神狀态奇差,破天荒地沒學習,連書都沒拿出來,到盥洗間沖了把臉,回床上倒頭就睡。

直睡到第二天鈴響,她拿起手機來看,還是沒有蘇辭的消息。

不是沒想過自己得寸進尺老耍小心思可能遭致對方厭棄,可她沒想到女人态度轉變這麽突然。

她以為女人心軟,性格又溫柔,再如何想要拒絕她,也不會表現得太直白。

但是,顯然是她錯估了蘇辭疏離她的決心。

這天顏初上課走神了,她锲而不舍地給蘇辭發消息,打電話,對方一條也沒有回,手機也一直關機。

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顏初像丢了魂似的,想盡可能平複心情,努力調節情緒,不叫彷徨的心緒影響她的課業。

可她再次錯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女人突如其來的疏遠和決絕對她的打擊大得難以估計。

冬令營結課考核分數出來,顏初的成績下滑嚴重,雖然沒有跌至墊底,但也滑出了班上前五。

授課老師對她最近一周的學習狀态很不滿意,如果她的表現再好一點,是很可能直接拿到菁華大學的保送資格的,但她錯失了機遇,也沒有排入國家隊的入選名單。

王瑩瑩和傅海也看出顏初狀态不對,但任誰問起她怎麽了,她都回以一笑,說自己沒事,很好。

後來,他們就不問了。

結營前兩天,傅海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小腿骨折,父母都來了首都,提前把他接走。

來自菁華附中高三的一位學長提議大家夥結營當天聚個餐,這位學長腦子聰明,成績也特別好,結課測驗就是他得了第一,不僅成功獲得保送資格,還順利入選國家競賽隊。

班裏的同學都知道,這所謂的聚餐,其實是他的個人慶功宴,但沒人不賞臉,除了顏初。

顏初謝絕了學長的邀請,想在宿舍好好休息一個晚上,等明天結營回家。

但學長非要她出席,為此還請動班裏的同學都來勸,說大家都去,她一個人缺席多不好。

顏初依然沒應,兀自坐在桌前看書。

宿舍裏三個女生收拾東西,準備待會兒出門,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陰陽怪氣,顏初聽見有個人小聲說:“擺什麽架子啊,還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

“就是。”另一個女生接話,“自個兒狀态不好失去保送資格,何必遷怒吳俊。”

吳俊,那位攢飯局的高三學長。

聽說這個吳俊家裏有點背景,父母都是首都有頭有臉的人物,不過他本人為人低調,班裏沒人打聽到他家的确切情況。

但這并不妨礙一些女生對這樣長相帥氣,成績優異,還有背景的男生心生愛慕,并且将某些吃不到葡萄,酸不溜秋的負面情緒發洩到無關緊要的人身上。

“不過就是長得好看一點,給臉不要臉。”

顏初垂着眼,對周圍一切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攤開的習題冊書縫裏,夾着開營前一天,蘇辭寫給她的小紙條。

不知過了多久,宿舍裏人走光了,王瑩瑩突然出現在門邊,輕輕敲響了屋門:“顏初。”

書桌前的人扭頭看過去,目露疑惑:“瑩瑩?你沒去吃飯嗎?”

“就走了。”王瑩瑩回答着,但臉上神情有點微妙,猶豫了一下,才道,“你真不去嗎?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顏初看出她欲言又止:“怎麽了嗎?”

王瑩瑩嘆了口氣,無奈道:“其實……吳俊在宿舍外面,說想跟你聊聊,多半是叫你一塊兒去聚餐的,如果你身體不舒服,我就跟他說讓他走。”

顏初放下書,情緒十分低落,但臉上看不出什麽,起身道:“算了吧,我跟你們去就是了。”

一而再,再而三,她也覺得很煩。

下樓,吳俊和另外兩個本地的學生都在,看見顏初來,當中那個戴着眼鏡,長相秀氣的男生立時笑了起來,朝顏初招手,熱絡地喚她:“學妹!你可算願意下來了!”

吳俊的同學跟着笑:“你都不知道阿俊在底下等了多久,總算沒白費功夫,把你等來了!”

顏初皺了皺眉,這樣的說話方式,讓她覺得不舒服。

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道:“其他同學都去了吧?那我們也出發?”

“好!出發!”吳俊二話不說,喚着哥倆在前面帶路。

顏初意外出席,先前沒得到消息的同學都很驚訝,背後嚼她舌根的女生神色古怪,有點尴尬,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描述的狀态。

不知道怎麽形容,但給她的感覺很不好。

三十來個人坐一個大包間吃飯,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

顏初說自己不喝酒,吳俊就殷勤地給了倒了一杯橙汁,她只輕輕抿了一口。

但很快,她發現不對勁了。

頭暈,胸悶,呼吸艱難,還有幾道偷偷落在她身上的隐晦視線。

想起傅海無緣無故摔折了腿,顏初恍然明白過來,這頓飯哪裏是慶功席,分明是鴻門宴。

她手邊這杯飲料被人加了東西。

顏初當機立斷,拉着王瑩瑩要去洗手間。

她們剛從座位站起來,另一桌的吳俊和他那兩個同學也不分先後地起身。

她挽着王瑩瑩的胳膊轉進洗手間,告訴對方她被人下了藥,待會兒直接出去回學校叫老師,如果王瑩瑩帶着她,她們兩個肯定走不了。

而且吳俊在本地有背景,這家飯館的服務員也不一定可信。

王瑩瑩吓得臉都白了,顏初撐着盥洗臺站穩,安撫她道:“冷靜一點,不要讓他們看出來,我就在這兒等你,一定要快。”

她不确定那幾個王八蛋會不會變态到硬闖女廁所把她拽出去。

等王瑩瑩出去,她躲進隔間,背靠門板落了鎖,掏出手機點開最近通話,看着最頂上那條超過十次未接的號碼,眼圈立即紅了。

她雙手捧着手機,抵在額間哽咽道:“蘇姐姐,求你了,一定要接。”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分別那天是誰給蘇姐姐打的電話,第一個猜中的獎勵大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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