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替身

高高的收音棒，來回滑動的搖臂，三個近拍攝像機......

泛着銀色光亮的打光板，像是鍋爐一樣，烤的人臉上熱氣騰騰。

曲參擡頭望着面前這個人——陸祤商。

這可是她喜歡了五年的愛豆啊！

那如畫的眉眼，那高挺的鼻梁，弧度好看的嘴唇......是她在照片和視頻裏描摹過無數遍的樣子！

現在，他就近在咫尺，那雙像彎月一樣的眼睛瑩着光彩，淺笑着說：“投懷送抱，嗯？”

曲參着急地想要辯解：“我......我只是......”

還沒等她解釋完，陸祤商的臉倏地靠近，冰冷的唇貼上了她的唇。

鼻息間充斥着他的氣息，強烈到不容拒絕，曲參只覺得心跳如雷，雙腿發軟，眼前一黑，之後發了什麽，就再也不知道了......

午後四點鐘醒來的人總會有一種末世的感覺，分不清是夕陽将至還是黎明初來。

這個時候醒轉的曲參就莫名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紅木色的窗子，镂空的窗花，木質的櫃子，自己這是到了哪裏？

耳邊有人輕聲問了一句：“你醒了？”

曲參迷茫的眼神終于有了些焦距，看向那人，白大褂，白帽子，還好還好，她拍了拍胸脯，放下心來，便問：“大夫，我剛剛是怎麽了？”

“你低血糖暈過去了，剛給你輸了點液體，感覺好多了吧？”

曲參點點頭，又有些恍惚，“這兒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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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看着面前這個顯然還沒有從剛剛的暈厥中緩過神的女孩子，笑着說，“這裏是門診啊，難不成你以為穿越了？”

曲參不好意思地笑了，心說如果不是大夫你穿着白大褂，自己躺的又是鋪着白色床單的鐵架床，光看這屋裏的架構，還真以為自己是穿越到了某個朝代。

""

“據說是校醫室這會兒沒人，你們同學着急，就把你送到了我們這裏，這條街都是這種建築風格，你是這邊的學生，應該很熟悉吧？”

曲參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這邊的學生。”

“哦，那你是來這邊找男朋友的吧？”大夫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剛剛送你過來的那個男孩子是你男朋友吧，長得又高又帥，要不是穿了一身校服，我還以為是個明星。”

大夫邊在本子上寫着什麽邊煞有介事地說。

曲參卻只是想，剛剛送她過來的男孩子？

會是誰呢？

“曲參，你終于醒了？”

門口進來一個人，手裏拎着一袋子水果。

曲參坐正了身體，“唐老師，我剛剛是不是給您丢人了？”

“哪有啊？”唐瑤把水果放到床邊的櫃子上，“在那種情況下......”她看了看身旁的大夫，笑了笑，想說什麽又忍了下來，“別想那麽多，沒事兒，調養好了，那一條還得盡快重拍一下。”

“啊？！”

從門診到片場的路不到三百米，曲參卻像是走了三百年，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也打了N百次的退堂鼓，最後還是硬着頭皮決定回去。

這部片子的拍攝地在一所校園內，雖然和曲參所在的大學在同一個城市，兩所學校卻隔了有一公裏。

正在拍攝的這部劇叫《加糖檸檬茶》，講述了一段酸酸甜甜的校園戀情，原著是部漫畫書，作者正是曲參的漫畫指導老師唐瑤，這次她也受邀成為了這部劇的編劇和顧問。

在劇開拍一個多月後，女主角的扮演者米怡娜之前接觸過的一部大制作因為檔期提前，需要她馬上進組。權衡利弊，米怡娜當然選擇去拍那部有望一舉成名的大制作，即便是付出高額的違約金也是在所不惜。

面臨停擺的小劇組當然耗不起，馬上啓動應急方案，尋找合适的替身，後期再靠摳圖彌補。

劇組原本準備推後拍攝日期，盡快甄選一個合适的替代者。

在這個當口，唐瑤推薦了她的得意門生的曲參。

當劇組的人見到曲參的時候，無不感嘆她和米怡娜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果不是她比米怡娜小了四歲，人們還會猜想這倆女孩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妹。

對于曲參來說，人們說她長得像米怡娜，她早已見怪不怪了，當初米怡娜參加選秀節目出道的時候，還有同學專門打電話問她，是不是改了個名字闖蕩娛樂圈去了。

就連現在在大學校園裏走着，還經常會被投以關注的目光，時不時會有人問她，是不是米怡娜，認不認識米怡娜，有人要和她合影，還有人拜托她讓真正的米怡娜給簽個名，弄得曲參是哭笑不得。

撞臉漂亮女愛豆這件事過去她覺得是禍，現在卻是福，憑着這張臉，她終于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曲參的到來似乎解決了劇組的燃眉之急，劇組面臨停擺的問題解決了，卻也給了曲參不小的挑戰。

曲參在大學裏選修了戲劇，還參加了表演社，然而那些畢竟是業餘的，一個素人沒有經過任何專業的訓練，匆忙間就要投入到專業的演出裏，就像是突然被趕下水的旱鴨子，無形的壓力就像是五行山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自認為沒有孫猴子的本事，尤其是面對陸祤商，即便懂得七十二變，也得在他面前現出原形來。

陸祤商就是她的軟肋，這個她喜歡了五年的男孩子，突然有一天就站在了她面前，換做誰恐怕都很難淡定。

曲參的心裏還抱着一絲僥幸，也許之前拍攝中發生的那個“烏龍一吻”只是一場夢而已。

她身高一米六五，陸祤商身高一米八八，兩個人足足相差一個頭，拍攝那場預定的借位吻戲時，陸祤商要叉開雙腿，傾身低頭，而曲參要微踮起腳尖，側仰着頭。

兩個人都擺好了pose，本來就因為陸祤商的臉靠的太近而緊張不已的曲參，為了配合陸祤商的身高，腳尖擡得太高，在導演喊開始的一瞬間，他的臉更靠近了一些。

曲參感覺鼻間全是他的氣息，自己的呼吸都沒有了，臺詞還那麽撩人，什麽“投懷送抱”之類的，從陸祤商的嘴裏說出來，她的腦袋當場就炸了，身體跟着晃動了一下，抓着陸祤商胳臂的手一緊，連帶着把陸祤商的身體也往前拽了一下，兩個人的嘴唇就鬼使神差地貼在了一起。

不過在曲參的唇還沒有感受到陸祤商唇上的溫度時，就兩眼發黑，暈過去了。當時只顧着穩住身體，都沒有注意到陸祤商嘴唇的位置，兩個人的嘴唇到底是怎麽貼在一起的，這個問題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種和自己喜歡的愛豆莫名其妙就親上了的情況也只有在夢裏才會發生吧？

唐老師，你為什麽要畫女主角做夢的場景呢？而且還是夢到和男主角接吻的吻戲，害得她第一場就要拍那個差點扭斷脖子的高難度吻戲。

不對，曲參轉念一想，這個場景好像是她自己畫的。

這套漫畫雖然署名是唐老師，但因為唐老師當時還在連載另一套長篇，為了不耽誤進度，就把這本的創作任務交給了曲參，所以這套漫畫百分之六十的內容都是作為助手的她畫的，連基本設定都是她做的，那個時候畫的多開心，現在她就有多想打自己的臉。

還能怪誰，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畫的時候太過“seyu熏心”，男主角原型用的是陸祤商，還YY着和陸祤商接吻，結果真的要拍了，她卻慫得暈過去了。

保佑第二次拍攝順利通過吧，曲參雙手合十，不停地祈禱。

還沒等曲參祈禱完，片場就到了。

雜亂的片場，哄哄鬧鬧的人群，因為她的回歸，瞬間安靜了下來。

“哎呦，曲參，你好些了嗎？”

笑着迎過來的人曲參認得，是執行導演小梁哥。

她勉強保持着笑容，“好多了，謝謝導演關心。”

“哈哈，大夥都說你這是突然間被帥哥親了，吓暈了，我給解釋了半天是低血糖，他們都不信。”

好嘛，小梁導演，您這是故意的吧？曲參剛剛好不容易重建起的心理防線轟然倒塌。

就連導演招呼她的手臂都感覺那麽遙遠，再看到他身旁站着的那個高大身影時，腦袋裏“嗡”的一聲，感覺又要暈倒了。

鎮定！曲參，一定要鎮定！

她用大拇指指尖暗暗掐了掐自己的中指，甩了甩頭，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然而剛開始邁步就覺得不對勁，怎麽覺得像是踩到了棉花上，深一腳淺一腳的，雙腿還抖得好厲害。

完蛋了，一下子又回到了解放前。

這和今天上午初次見到陸祤商時候有什麽區別？

當時她激動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當唐老師拉着她站到陸祤商面前，把她介紹給對方的時候。

她根本都不敢擡起頭看陸祤商一眼，手抖得都擡不起來，腿更是抖得站都站不住。

那個慫樣，事後想來自己都想踢自己幾腳。

不知道當時握手的時候，陸祤商有沒有注意到她的手心濕漉漉的，應該提前擦一擦的，真是太丢人了。

“好些了嗎？”導演關心的問。

曲參點了點頭，看着自己的腳丫子。

“曲參，你這個狀态可不行，不能見了祤商就這麽害羞啊，你們兩個人之後有很多對手戲的，有時間就好好培養一下感情，都是年輕人嘛，應該會很快熟起來的，雖然你只是替演，也一定要端正心态啊！”

曲參還是點點頭，依然心無旁骛地盯着自己的腳丫子。

米怡娜已經拍完了百分之六十需要露臉的部分，意味着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戲份要由曲參來代替，不管是主角的對手戲還是當背景板，她幾乎都要面對着陸祤商，有了這個認知，就得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

可惜她在來之前不知道做了多少心理建設，想着這是陸祤商的第一部擔綱主演的劇，一定要配合着拍好，可是誰能想到，來到劇組的第一場戲就讓她給拍砸了。

導演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身旁的陸祤商，“雖然你倆都是第一次演戲，但好歹你也是上過專業課的，好好帶帶她，嗯？”

曲參聽見陸祤商簡單回答了一個“好”字，她長舒了一口氣。

他應該沒有生氣，既然自己決定要來，就一定得調整好狀态，像面對其他人一樣平常心地看待陸祤商。

OK，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平常心！

機位都已經擺好，各就各位，只等着導演一聲指令就能再次開拍。

曲參心裏卻一直在打鼓，剛剛構築起的高高的鐵塔，在擡眼看到陸祤商的瞬間便轟然倒塌了。

不得不低頭又給自己複盤了一會兒，愁死了，這要是沒給自己心髒穿個盔甲，真扛不住這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兩個人面對面站在了指定的位置，曲參的腳下墊了箱子，頭頂終于探到了陸祤商鼻尖的位置，只要陸祤商稍稍低頭，兩個人就能借位做出接吻的樣子。

“要不，你倆來真格的算了，上午那一下其實感覺挺好的，要不是小參暈倒了，那條就過了。”導演開玩笑似地說，周圍其他人都跟着起哄附和起來。

曲參的臉騰地熱了起來，就像是旁邊放着數十個千度的火爐在炙烤，愣要把她烤成烤乳豬。

唉，臉一定很紅，曲參心裏打着鼓，好想捂住不讓陸祤商發現，突然感覺雙肩一緊，陸祤商的雙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曲參一愣，以為他真的要吻下來，卻聽他說道：“導演，我們準備好了！”

他的聲音淡淡的，氣息裏有微微的薄荷味道，雙手傳來絲絲涼意，褪去了曲參臉上的溫度。

導演也整肅态度，擡手發出指令：“action！”

指令的尾音還沒有散去，陸祤商已經低下頭來，曲參趕緊側過臉，閉上眼睛。要盡量保持面部松弛，不能太緊張。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她心裏默念着：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三個機位，不同角度調整變換，在她把《心經》反反複複背了不下十遍，臉僵到比僵屍得表情還要僵硬，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這一條終于通過了。

在她給自己念的洗腦魔咒之下，即便是與陸祤商鼻息相聞，也似乎能夠清心以對了。

當導演喊了“cut”之後，整個身體松懈下來，曲參深吸了一口氣，陸祤商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充斥了所有感官，什麽五蘊皆空，見鬼去吧！

陸祤商渾身都散發着迷魂香的味道，任她用銅牆鐵壁去阻擋，只要還在呼吸，那麽所有的努力都會功虧一篑。

曲參頹然放棄掙紮，想着應該和陸祤商聊點什麽，從昨天見面到現在，兩個人除了打招呼之外沒有說過其他多餘的話，這以後還要拍攝一段時間，如果一直這樣也太尴尬了。

“我......你......”在她還沒有組織起完整的話以前，陸祤商已經轉身離開了。

他走到場邊，有化妝師過來給他補妝，整理發型。

曲參呆立在原地，這種被無視的感覺怎麽形容？

就是你拼命想變成風吹拂他的面頰，而他卻只是把你當成了空氣。

不過想想，對于陸祤商來說，也許到現在都沒有記住她叫什麽名字。

對于他來說，自己不過是一個完全沒有表演經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替身演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