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護崽

第一場戲終于結束了，拍攝場地裏，場工們都在忙着收拾器材。

曲參打算去臨時開辟的辦公地去找唐老師，剛經過陸祤商身旁，就聽到身後“砰”的一聲，緊接着傳來一聲爆裂般的呵斥，“你怎麽搞的，沒長眼睛？”

曲參轉過身，循着聲音看去，是一位助理攝像師在罵一個女場工，攝像器材躺倒在他們腳邊。

“那個女場工拿別的東西的時候不小心被絆倒了，連帶着碰倒了攝像機，把攝像師氣壞了，不過這個助理攝像師平時脾氣就不小，經常指東罵西，這個女場工，慘喽。”飾演女主閨蜜的女孩子見曲參一臉懵地看着正在吵架的兩個人，就耐心地給她做了解釋。

曲參“哦”了一聲，本來沒太在意，覺得攝像師罵上幾句應該就沒事了。

一直極力辯解的女場工大概想着息事寧人，就低頭道歉，攝像師卻不依不饒，變本加厲破口大罵。

周圍的人看了會兒，又都忙碌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曲參看那個女場工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穿着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深藍色工服，大概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見辯解和道歉無效，就不再說話，一臉麻木地低下頭。

那位攝像師試着打開攝像機，發現怎麽也打不開，更是火冒三丈，大聲呵斥女場工，各種侮辱人格詞語層出不窮。

導演似乎并不是太願意管這樣的事情，只是看了看，就準備離開了。

攝像師暴躁地擺弄着攝像機，看女場工低着頭，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他早已經失去了耐心，揚起手臂就想打她。

曲參所處的位置剛好離女場工不遠，眼看着女場工低着頭，好像并沒有看到那男人揚起的手臂，腦子還沒來得急思考，就大步跨過去護住了她，看向攝像師，卻發現攝像師的手臂被陸祤商抓住了。

攝像師看了一眼陸祤商，又瞅了瞅我，冷哼了一聲，使勁甩開陸祤商的鉗制，瞪着曲參：“想管閑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別以為誰都可以跑出來替□□道！”

曲參皺起眉頭，“我們兩個人加起來比你重多了！”

“嘿？”攝像師沒料到我居然會頂嘴，上下打量她，那眼神從裏到外不屑，“那你倆替她賠吧，這東西我可賠不起。”他斜着眼瞅了瞅曲參，又看了一眼陸祤商。也許是陸祤商優越的身高，自帶的氣場讓他有些怯懦，但還是不甘心地壓低了聲嗫喏：“一個剛混娛樂圈的小蝦米，一個是連圈都沒進的小爬蟲，兩個人掙得錢估計都不夠賠這個攝影機，真是自不量力。”

“你......”曲參生氣地正要反駁，陸祤商一個大步站在了她面前，用一只手臂把曲參護到他的身後，從攝像師手裏一把拿過攝像機，仔細看了看，開了機，又把攝像機遞回給了攝像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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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像師接過來，看了一眼手裏已經正常開機的機器，又看了一眼陸祤商。看他那憋屈的樣子，應該是覺得陸祤商不過還是個嘴上無毛的小孩子，但是那種莫名的氣勢又讓他覺得非常不爽。

陸祤商這個人，站在那裏，即便從頭到尾都沒開口說一句話，也會讓人時刻有一種壓迫感。

攝像師讪讪地哼哼了兩聲：“別在我這兒顯能，有能耐拿出點真本事，沒點東西還想在這個圈裏混，一輩子都別想出頭。”

他這番話顯然是說給陸祤商聽的。

在參演網劇這段時間，網上的攻擊不斷，大體說的都是，陸祤商作為JKL娛樂重點培養的藝人，公司給了不少資源，出演過電視劇中的配角，也參加過一些綜藝，自己的知名度提高了，卻沒有幫組合激起多少水花，即使是這樣，還一直作為NFO的中心人物被主推，拍攝的網劇中竟然還擔綱男主角，一定是有強硬的後臺，雖然說他唱跳能力确實可以，但公司不應該過度傾斜，應該把資源勻給其他成員。

當然這些都是陸祤商所在的NFO組合內部粉絲之間的讨論，對于大衆來說，NFO組合是誰，根本是一無所知，也無從知曉。

娛樂圈裏選秀盛起，大大小小的組合太多了，像WBM公司推出的W-top這樣的大勢組合一直占據着各類排行榜的前列，完全掩蓋了其他組合的光芒。在遍地都是小星星的愛豆圈裏，想要殺出重圍無疑是一場血戰，更可怕的是組合才剛剛出道一年多，粉絲圈裏已經開始血雨腥風，圈裏很多人都覺得這個團怕不是還沒嘗到紅的甜頭就要糊掉了。

曲參不知道是哪些粉絲引起了事端，她不怎麽上微博，只是加入了陸祤商的一個粉絲群，人少得可憐，大家也都很迷茫，陸祤商明明有那麽多優點，為什麽總是有人抓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去攻擊他。

在沒有成名的時候，愛豆的優點大概也只有自己的粉絲能看得到，畢竟在現今的娛樂圈，愛豆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粉絲們想要讓自己喜歡的人被更多人看到，就拼命去安利，費時費力花錢去做數據。不過在曲參看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如果有實力終究會出圈的。

她現在還清晰記得陸祤商參加“陽光少年”歌唱大賽時的每一場比賽。初賽以評委打分結果為準，陸祤商以小組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了複賽。

複賽以評委打分結果為主，大衆評委打分為輔，從八強賽開始，加入了場外觀衆網絡投票，因為需要注冊賬號，每個ID只能投一張票，那段時間她幾乎是把周圍所有的人都發動起來為陸祤商投票。陸祤商和另兩位選手的投票數一直是你追我趕，咬得很緊。

八強賽最終場是額外的才藝表演賽，評委打分加網絡投票結果為最終的排名，排名前八位的可以進入到四強賽。

備受矚目的三個人中，有一位用美聲唱了一段歌劇，一位演奏了小提琴，還有一位跳街舞的選手因為酷炫的表演風格，網絡投票直線上升。

坐在電視機前的曲參屏息等待着陸祤商的出場。

她至今仍能清楚記得在悅耳的古風音樂聲中，倒數第三個出場的陸祤商，身着藍白色長衫飄然而出，配合着背景裏的翠綠竹林，宛若翩翩佳公子，卻又因為他身上自帶的冷清，更加了一些飄渺的仙氣。

一直到他跳完，曲參的腦子都處在宕機狀态，那是陸祤商嗎？那是她所熟知的陸祤商嗎？

他居然跳了古典舞！

一襲長衫，随意就可以放下的一字馬，360度回旋看得人頭暈目眩，不需要追光燈，他就已然是舞臺的焦點，讓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這是一個陌生的陸祤商，曲參所不知道的陸祤商。

那一場評委給了很高的評價，網絡投票也是一路領先，他穩定地進入了四強賽，然而在之後的比賽中卻再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節目組官宣說他因為個人原因退賽了。

青少年才藝大賽和陽光少年大賽，兩場比賽他都選擇了退賽，這一路他在做着各種選擇，而曲參也只能默默關注，無法觸及他的生活。

這些年公司給他的資源并不是多好，JKL本身就是個小公司，和最頂級的WBM比起來，簡直是小蝦米對大鯊魚。

陸祤商出演的電視劇角色只有兩個，一個是性格不太讨喜，鏡頭也沒有多少的女主弟弟，一個是只負責酷帥的小配角，綜藝節目裏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的陪襯，要想借着這些沖開血路，簡直是拿着雞蛋去碰石頭，力量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

就連現在拍攝的這部網劇都是小成本制作，給出的片酬少到可憐。之所以會選擇唐老師的漫畫進行改編，就是因為她剛剛才在漫圈有了些知名度，開價比較低。

演員裏唯一的大咖就是稍有些名氣的米怡娜，拍到半中央還跑了，也難怪還在拍攝中的這部劇總是會被唱衰。

面對攝像師的冷嘲熱諷，曲參沒有去看陸祤商的表情，即便陸祤商已經聽慣了這樣的嘲諷，作為粉絲的她也還是難以接受。

曲參站定在陸祤商的身前，義正言辭地對攝像師說：“攝像師大哥，您看過陸祤商跳舞嗎？你聽過他唱歌嗎？看過他們組合的表演嗎？偉大領袖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建議你看過以後再做評論！NFO組合現在也才剛出道，還沒有名氣，但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我相信有朝一日，NFO組合一定會成為排名第一的大勢組合！”

攝像師嗫喏着，似乎還想再說什麽，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又懾于曲參淩冽的眼神，幹瞪眼，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終于硬擠出幾個字：“成為大勢，光靠臉，光靠嘴上說就能......先看能不能出圈了再說.....”

“賀耀哲！”導演終于忍不住了，“你要是想借題發揮，不如去找姜總，當着他的面發揮一下。”他拎着包包走過來，拍了拍賀耀哲的肩膀。

“羅導，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那個米怡娜為什麽中途棄演？不就是嫌棄咱們這劇不過是個小網劇，沒有幾個正經演員，才跑去演那個大制作？這快倒塌的破公司能留住個誰？要不是為了給自己找條活路，米怡娜能想得出抱大腿去......”

“賀耀哲！”羅導大喝一聲，制止了他的口無遮攔，“公司再不濟，你的酬勞少給你一分沒有？”羅導一臉嚴肅地盯着賀耀哲，“別總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你要是匹千裏馬，何愁遇到不到個伯樂？在這裏借題發揮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拿自己老婆撒氣，算什麽本事？”

賀耀哲別過頭，沒有說話。

曲參和陸祤商迅速對視了一眼，她想着，估計陸祤商內心的OS應該和她的一樣：原來人家是兩口子！

羅導又拍了拍陸祤商的肩膀，“祤商，好好努力，以我這麽多年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的經驗，你遲早會出頭的，也只有混出名頭，你才能守護住你想要的東西，比如你的組合，還有.....你的尊嚴。”他又看了一眼曲參，“這小姑娘，看上去迷迷糊糊的，該不含糊的時候倒是絕對不含糊，小唐，你收了個好徒弟。”

最後這句話是說給正走過來的唐老師聽的。

唐老師看了一眼站在陸祤商面前的曲參，面上的表情高深莫測，剛剛走過來的她并不了解剛剛發生了什麽，皺着眉頭問，“小參，你又犯錯誤了？”

曲參聳了聳肩膀，雙手一攤，“完全沒有，老師，我很乖的！”

唐瑤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條拍完了，那就走吧。”

曲參趕緊跑過去，挽住唐瑤的胳臂。對于一個從天而降的“替身演員”來說，唐老師就是她最牢固的“靠山”。

“小參，你不知道你剛剛的樣子有多搞笑，人家陸祤商那麽高的個頭，你還站人家前面想要護着人家，那種感覺就像是老母雞護着老鷹，場面真是不要太滑稽，我突然有了靈感，得把它用在最新一章裏。”

曲參滿臉黑線，老母雞護着老鷹，這個......還是趕緊換個話題，“老師，是不是可以吃到劇組的盒飯了？”

中午那頓飯，因為暈了，她沒能吃到傳說中無論哪個菜味道都一樣的劇組盒飯，晚上終于可以“大飽口福”了。

“不要期望過高！”唐老師事先給她打預防針，“不過話說回來，你以後一定要克制一些，每次遇到陸祤商的事情比你自己的事情還要上心，你......”

老師一徑地說，曲參只能一徑拼命點頭，嘿嘿笑着，一心想着待會兒就可以吃到劇組的盒飯了，她倒要見識一下這家餐館的廚師怎麽會做到不同的菜做出同樣的味道的。

吃着劇組的盒飯，素炒莴筍，過油肉土豆片，外加一個雞腿，還有點小菜。葷素搭配，盒飯的味道嘛，這是第一天吃，她還不能做比較。羅導他們都在埋頭吃着盒飯，大家都想着填飽肚子趕緊繼續拍。

陸祤商坐在距離她大約一米開外的椅子上，手裏也捧着同樣的盒飯。

過去那些年，在曲參的認知裏，陸祤商就是屬于舞臺的人，穿着華麗的服裝跳舞唱歌，作為粉絲，可以在舞臺下舉着應援棒為他吶喊，可以在簽售會上近距離的交談，也可以在機場舉着單反近距離去拍攝他的樣子，但是即便離得再近，他都像是天上星，遙遠不可觸摸。

現在的陸祤商，穿着一身運動裝，埋頭吃着盒飯的樣子，像極了身邊普通的中學生，看上去似乎近了很多，她卻依然不敢主動去靠近。

“小參，聽說你是青市人，這B市的飯你能吃的慣嗎？”

突然被人點名的曲參吓了一跳，趕忙收回視線，米飯似乎嗆到了嗓子眼，她猛咳了幾聲，女孩遞給她一聽飲料。

曲參接過，喝了一口，緩過勁來，這才發現和她搭話的是飾演女主閨蜜的那個女孩子，外表很蘿莉，即使穿着最普通的天藍色校服，氣質也是絕佳。

曲參說了聲“謝謝”，女孩笑着說“不客氣”，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極了芭比娃娃。

女孩看上去和曲參年齡相仿，應該也還是個學生，不過後來混熟了曲參才知道，她其實比自己還大兩歲，只是長得比較顯小。

曲參注意到自進組以後，這個女孩總是找機會和她搭話，大概是因為一個是十八線，一個是比十八線更慘的替身，有一些同病相憐的感覺吧，她倒是記住了女孩的名字，韻熙，帶着一些韓範兒，總讓她想到《藍色生死戀》裏的恩熙和俊熙。

曲參咬了一口莴筍，“這兒的飯還行吧，我們家鄉的飯口味偏重，不像B市的飯這麽清淡，不過吃慣了也還好。”

“你喜歡吃B市的哪些小吃？”韻熙捧着盒飯，坐在了她旁邊。

“你也不是B市人吧？”這位小配角普通話裏帶着濃重的地方口音。

“不是，我來B市不到兩年。”

“那和我差不多，我去年來的，你也是是因為上學才來的嗎？”

女孩搖了搖頭，“我不上學了......蹲劇組，你也知道B市機會多。”

“哦。”曲參見她說到“蹲劇組”三個字的時候面容有些凝重，想着估計也遇到了不少艱辛，就說，“B市的機會多，不過小吃更多，還有好多風味飯店，裏面的菜都好吃得不得了。老城牆那邊有家蛋糕店，他家的華夫餅軟軟嫩嫩的，特別好吃。還有西街的上渝火鍋，正宗重慶味兒，西街那邊還有一家雲南米線店，米線是無線續量的，保證你吃的肚子溜圓。我們學校那邊有家冰激淩店，那家店的黑加侖巧克力冰激淩超級好吃，還有一家韓式炸雞店，琥珀炸雞的味道簡直是又甜又辣，太美味啦！有時間一定要去嘗嘗哦...”

曲參正說得起勁，就聽見有人“啧啧”兩聲，“小姐姐，你說了這麽多，還能吃得下這個寡淡無味的盒飯？”

曲參和韻熙同時擡頭，就看到面前站着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

淡藍色牛仔褲，黑色棒球服，戴着一頂黑色印有英文字母的棒球帽，他的眼睛長得很特別，像是金魚的形狀，眼珠烏溜溜的透着靈動的光彩。

曲參記得去年的萬聖節，他曾經化妝成埃及法老的樣子，塗了深色皮膚，那雙細而長的眼睛顯得尤為逼真。

這位略帶着異域特色外表的大男孩是這部劇中男二的扮演者王佑達，也是陸祤商所在組合的成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