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聽歌

拍攝剛一停止，就有人過來給陸祤商披上了毛毯。

曲參沒有助理，在各自忙碌的劇組，自然也沒有人關注到她這樣一個小小的替演。不過萬幸的是她和韻熙提前對過戲，知道這場要拍雨戲，韻熙特意從宿舍裏拿了毯子來，原本曲參以為不會有多冷，覺得派不上用場，結果現在恨不得把宿舍裏所有的毯子都拿過來裹在身上，偏偏拿着毯子的韻熙這個時候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害得她是望斷了脖頸也望不見韻熙的半個影子。

正當曲參抱着胳膊四處張望的時候，感覺突然傳來暖意，似乎被什麽包裹了起來，她擡頭一看，腦子裏轟的一聲，完全無法思考了。

竟然......竟然是陸祤商用毯子圈住了她！

曲參拼命晃了晃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這不是白日夢吧，難道是她剛剛被冷水澆傻了？出現幻覺了？

陸祤商用毯子圈住她的時候，一只手臂勢必要作出環抱的姿勢，而他也還在毯子裏，于是就像是母雞張開翅膀護住小雞一樣，兩個人姿勢暧昧地裹在了同一條毯子裏。

雖然他的身體距離她有一定的距離，就連環住她的手臂也并沒有碰觸到自己的身體，更何況被冷水澆過的身體本應該是冰涼的，曲參卻感覺到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瞬間所有感官都被他的氣息侵襲。

曲參努力回了回神，可惜說話比剛才還不利索，“謝......謝......謝謝......”

陸祤商淡淡回了句：“不客氣。”

曲參僵直地站着，不知道該說什麽，眼前一片漆黑，腦子裏也是混沌一片。

“你當初畫這幅場景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陸祤商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曲參心頭一凜，想要回轉身去，卻因為轉得太急，臉直接撞到了他的胸脯上，鼻子酸疼，她趕忙向後躲，打了個踉跄。陸祤商伸出一只手臂環住了她的腰背，兩個人靠得更近了。

曲參勉強正了正身形，暗暗清了清嗓子，“你怎麽知道是我畫的？”這套漫畫只署了唐老師一個人的名字，工作室裏有五個人，他怎麽會一下子就想到她？

“下雨這樣的設定雖然很俗套，不過現在看來，确實很符合這個場景。”陸祤商自顧說着，似乎根本沒有理會她的疑問。

曲參擡頭，看到陸祤商蒼白的面色上恢複了一些血色，擦拭過的頭發烏亮蓬松，看着自己的那雙眼睛像是被清泉洗過一樣澄澈。

“作者在創作的時候不是都要把自己帶入到情境中，那麽，你當初在創作這個場景的時候心裏是什麽感覺？”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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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突然一下子和自己說這麽多話，曲參還有些難以适應，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些，“我只是在想着女主那麽喜歡男主，暗戀了那麽多年，終于告白了，卻被拒絕了，特別的傷心。”

“你能感覺得到她的傷心？”

曲參努力回想，當時畫的時候，是把陸祤商自動帶入的，想象着向他告白被拒的感受。然而，那終歸是想象，那個時候的陸祤商只是活在她的夢裏，根本沒有告白的可能，也就似乎并不能對于女主的傷心感同身受，只能說是有一些小小的心酸罷了。

曲參搖了搖頭，“那畢竟是畫出來的，她的心情我只能是靠想象去體會。”

陸祤商沒有說話，在他營造的這個有些“密閉”的空間裏，曲參動也不敢動，只能感覺到他的手臂在頭頂動來動去，似乎是騰了一只手抓住毯子，另一只手拿了什麽東西。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曲參茫然無措地猜測着陸祤商在做什麽，一只耳機被塞進了她的耳朵裏。

舒緩略帶着憂傷的樂曲緩緩流進她的耳中。

“路燈圈圈點點

纏繞着我的心沉沉甸甸

車子停靠路邊

窗搖下聽呼嘯聲明明滅滅

望不到星空璀璨

黑的夜思緒泛濫

随風潛入你的夢裏

帶着你去天空之鏡

澄澈的湖水洗滌我心底的微塵

顯現出鑿刻在心尖上的那個名字

Day by day，

I cry for your name

我在沙灘寫下你的名字

波濤帶走了希冀

我向天空呼喊你的名字

雷電掩蓋了印記

風追逐着雲彩

黑夜追逐着白天

而我卻

無法追逐你

用沙石揉砺心髒

用雷電将你的名字

刻進我的胸膛

從此以後

每一次呼吸

都能感受到

你就在我的身旁”

尾音漸漸消散，餘韻卻久久地徘徊在曲參心頭，她的眼眶竟有些發熱。

這首歌是陸祤商單唱的，第一句一開口她就聽了出來。

如果是唱這種憂傷的歌，他的嗓音會在低沉中略帶着沙啞，如果是唱歡快的歌，又會明亮高亢，一個人可以非常完美的消化兩種風格，所以在組合裏，陸祤商既可以唱抒情曲，也可以唱舞曲。

組合裏九個人，無論哪種風格，哪一首歌，曲參都能準确分辨出他的聲音。

這首歌似乎還沒有完全成型，前奏有些倉促，中間缺了些起承轉合的過渡，結尾處倒是處理得很好，看來他作這首歌的時候應該是先想好了結尾。

憂傷的曲調，傷感的結尾，這注定是一個單戀的悲劇。

“結尾很棒，雖然我聽不出是什麽樂器演奏的，但是這個旋律讓人想要掉淚，原來歌曲裏的那個人也和我一樣。”和她一樣，進行着一場無望的單相思，如果說過去是沒有實體的憧憬，現在這個人就在面前，距離遙遠得堪比飛鳥和魚，一樣遙遠，一樣無望，想到這裏，曲參的心底泛過一陣酸楚。

“和你一樣？”

陸祤商的聲音從頭頂飄來，曲參猛地一怔，忙說，“我是說和劇裏的女主一樣，單相思，很絕望。”

“這首歌是為了這部劇創作的，還沒有完成。”

“嗯，”這一點曲參倒是聽出來了，“整體好像缺點什麽，不是歌詞，是配樂，我感覺......”她突然收住了口，自己這不是在關門面前耍大刀麽。

“繼續。”

陸祤商的聲音輕柔，像是一種鼓勵，反正也看不見他的臉，曲參索性豁出去了，“我感覺不是太有真情實感，中間過渡得太突然，似乎就是為了配歌詞才刻意弄得很憂傷，和很多傷感的情歌一樣，為了憂傷而憂傷，卻很難讓人真正感覺到那種愛而不得的痛苦，說明作曲的人太年輕，還沒有經歷過滄桑，所以還寫不出真正能打動人心的曲子。”

良久，身旁的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空氣流動得似乎越來越慢。

他該不是生氣了吧？難道......“這首歌是你作的嗎？”

“嗯。”陸祤商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哀樂。

曲參卻像是被炸雷劈中了一般，似乎都能聞到心被燒焦了的味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她以為這首歌只是陸祤商練習唱的，作詞作曲另有其人，因為NFO過去出過的那些歌曲，陸祤商從來也沒有參與過創作，反倒是李梓昊參與得多一些，但這首歌明顯不是李梓昊的風格。

真是批評一時爽，善後成了火葬場，這怎麽解釋都不行了，她懊惱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陸祤商低頭看着曲參，曲參的頭垂得更低，後脖頸涼飕飕的，卻不敢擡頭看他。少頃，卻突然聽到一聲輕笑。

曲參擡頭，就看到陸祤商的下巴，以及他捂着心髒的手。

“怎麽了？”曲參着急地問，他可是生了病的，難道澆了冷水以後，病情加重了？

“有點難受。”

“啊？”曲參趕忙擡手去摸陸祤商的額頭，确實有些燙，但感冒會讓心髒難受嗎？“還是去醫院吧。”

陸祤商搖了搖頭，“心傷，去醫院也治不了。”

“啊？”心傷？什麽意思？誰傷了他的心？

“心病需要心藥醫，說吧，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曲參懵了，“難道是因為我剛才說的話嗎？其實曲子也還好了，再稍微調整調整就更好了。”

“有什麽好的意見？”

“我.....”曲參苦笑，“我連譜子都看不懂，哆唻咪發唆拉西都分不清，哪敢提意見啊，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神哪，快賜給她一個月光寶盒吧，讓時光倒流，把剛才說過的話統統都抹掉！

“以你剛才說的意思，必須經歷過才能有真情實感，那如果你沒有戀愛過，要怎麽演好這部劇？”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戀愛過？後半句話曲參沒有說下去。

她為什麽沒有戀愛過，還不是因為面前這個人，自十三歲看到他那一眼，她的眼裏哪還能看得到其他人？

有一句說的好：年輕的時候遇到的人不能太驚豔。

不過喜歡陸祤商是她自己的事，是她曲參自己心甘情願，也樂在其中。因為陸祤商的存在，讓她覺得這個世界五彩斑斓，因為喜歡他，她才能配合唐瑤老師創作出《加糖檸檬茶》這樣的作品。她要感謝那一年，能夠認識陸祤商，讓她在最美好的青春年華裏，不孤獨不徘徊，而是像他一樣，堅定地努力向前走。

陸祤商看着她，一副篤定的樣子。

曲參有些懊惱，“你怎麽知道我沒談過戀愛？我現在還在戀愛中，我的那個他啊特別帥特別溫柔......”她看着面前的人，一本正經地說。

那個人會在她瑟縮發抖時，悄無聲息地走過來把她裹進毯子裏，這樣溫柔的人怎麽能讓人不喜歡呢，那麽這也算是一場單戀吧，所以她并不是在胡說八道。

但是，現在，為什麽感覺空氣突然有些冷呢？

曲參左右看了看，還在毯子裏呢，陸祤商的身體還在散發着熱氣，可是為什麽她覺得空氣要冷到凝固呢？

曲參擡頭看向陸祤商，見他抿着唇，低頭看着她。

曲參最喜歡的就是陸祤商那雙眼睛，即便不說話，只要他想，他的眼神似乎也能訴說出千言萬語，他過去的影視劇裏，雖然不是主演，但是每一次出鏡，都會收到同一種評論，這個演員的眼睛會說話。

現在他的眼睛裏蘊含着一種情緒，曲參看不明白，是生氣，失望，還是探究？

“曲參？”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韻熙，她壓低了聲音，顯得極為小心翼翼。

曲參從毯子下面鑽出頭，就看到韻熙瞪大眼睛看着她，滿臉得不可置信。

韻熙拉着曲參離陸祤商遠了一些，連忙和她解釋她被人叫去幫忙擺東西去了，跑回來以後就趕緊找她。開始并沒有看到她，在場地裏找了一圈又一圈，怎麽也想不到她會躲到陸祤商的毯子裏。

陸祤商借着身高優勢圈住了曲參，卻害得她好像變成了“隐形人”，還是陸祤商的助理告訴了韻熙，她才發現陸祤商的毯子裏似乎多了一個人。

當時看到曲參的頭從陸祤商的毯子下面伸出來，頭發亂蓬蓬的，臉色蒼白，眼睛烏溜溜的倒是很精神，不過陸祤商的臉色卻異常陰郁，韻熙當時就想，她崔韻熙就算是凍死，也不會鑽到陸祤商的毯子底下去。

曲參則在想，自己和陸祤商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