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嫉妒

曲參嚯地一下子站起身，動作太過猛烈迅捷，陸祤商抓着她肩膀的手還沒來及收回，他的手正巧按在了她的假發上，那假發随着她的動作被扯了下來。

曲參的頭上還套着箍發帶，幾绺假發依然挂在頭上，剩下的耷拉在後背，那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剛從睡夢中抽離的神智還有些朦胧，曲參将假發捧在手上，就那樣呆呆地看着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夢裏還是現實。

滿腦子都在問我在哪兒？我這是在做什麽？

直到聽到陸祤商說了聲“對不起”，曲參才擡頭看向他，逆光的他看不清臉面，倒是那雙紅得透亮的耳朵看得很真切。

周圍的群演有的笑出了聲，再看王佑達憋笑到滿臉通紅。

曲參猛地打了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看了看手中的假發，想見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好笑，再看王佑達笑得眼睛都彎成了兩條縫兒的樣子，越發想笑，然後就真的大笑了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直不起腰，王佑達更是笑得直拍桌子，就連旁邊的導演和工作人員也笑得異常歡樂。

陸祤商的面上也露出了笑意，他幫着曲參取下假發，動作很輕柔，小心翼翼取走每一只卡子，放到她手裏，直到把假發完全摘下來。

韻熙過來，接過假發，陪着曲參一起去了化妝室。

一進化妝間，韻熙就悄悄問曲參：“剛剛是不是做夢了？”

曲參老實地點了點頭。

“夢到陸祤商了？”

曲參又點點頭。

“我說嘛。”韻熙一副了然的樣子。

曲參突然警覺，頭上有燈泡閃閃亮，“怎麽了，是不是我說什麽夢話了？”

韻熙笑着點點頭，“剛剛正拍到你睡覺，王佑達要伸手摸你的臉的時候，你叫了一聲陸祤商。雖然是很符合女主的人設，但是好像正式劇本裏沒有這一句，然後你知道嗎，我當時就懵了，王佑達呆住了，抓着你肩膀的陸祤商呆住了，整個劇組的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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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是吧？”曲參捂住臉，內心一陣哀嚎，不會這麽丢人吧？

重新戴好了假發，回到拍攝場地以後，曲參目不斜視，直接沖到座位上趴下，她是做了超強的心理建設才敢走回來，但是讓她直視陸祤商的臉，是萬萬不可以的，她決定先做個鴕鳥，把自己的腦袋藏起來。

這一次曲參是清醒地趴着，王佑達的手伸過來的時候，她能感覺得到，陸祤商走過來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得到。當陸祤商的手抓住她的肩膀，要攬住她起身的時候，曲參的身體僵硬到全憑他帶着才能站起來，這樣造成的結果就是她完全靠在他的懷裏，借着他臂膀上的力道往前走。

陸祤商的感冒已經完全好了，曲參原以為淋雨會加重病情，沒想到第二天出現在片場的他神采奕奕，沒有半點病态。

現在他正用他超強的臂力托着她，像是老鷹拎着小雞一樣走出門外，看回放的時候發現拍出來的效果居然還莫名得很和諧。

下一條是曲參和陸祤商從圖書館出來以後，坐在操場上的觀衆席上聊天。這一場拍的是比較夢幻的場面，不切近景，沒有指定聊天內容，全憑兩個人即興發揮。

沒正式開拍前，導演讓兩個人先自己琢磨一下感覺，曲參坐在操場的觀衆席上看着陸祤商走上來，坐在了她的身旁。

這是她進組以來第一次近距離地和陸祤商坐在一起，相比于自己的心慌手抖，陸祤商看上去卻很淡定。

眼觀鼻，鼻觀心，沉默是金，曲參心裏默念着口訣，千萬不能開口先說話，反派一般都死于話多，言多必失，還是少開口為妙。

但是不開口，氣氛又有些微妙。

“嗯，我剛才...其實...在夢裏面......”曲參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要是按實際的說，那也太難為情了，但是剛剛被陸祤商聽到喊了他的名字，他會怎麽想呢？

曲參一個人嘀嘀咕咕半晌，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而身旁的人似乎毫無反應。

曲參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了他一眼，就見他正看着她，眼睛裏竟然帶着一絲笑意，見她看過來，陸祤商說了一句：“你的視頻做得很不錯。”

“嗯.....哪.....哪個視頻？”他真真切切就坐在身旁，這個認知讓曲參手腳無措，嘴也僵到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陸祤商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翻到相冊裏的一張圖片，拿到她面前。

曲參定睛一看，原來是她為陸祤商設計的卡通形象，突然想到他說的是哪個視頻了。

在NFO組合成團一周年時候，曲參特意創作了九個人的卡通形象，還把這些卡通形象做成了視頻在出道紀念日那天發到了網上。然而她明明用了厚厚的馬甲，他是怎麽知道她就是原作者的？

曲參看着手機上的卡通圖片，有些不好意思，“我做的這個還行吧？”

陸祤商看着手機裏的圖片，“很好，”他指了指他的形象，“很多人一看到就知道這個是我，很形象，尤其是這個嘴唇。”

曲參探過頭，看着那張圖片，那是她照着陸祤商一次參加活動時候的樣子畫的，當時他的嘴唇被他扯破了皮，她就特意畫上去了，“當時覺得你咬破嘴皮子的樣子很可愛。”其實是很sexy，曲參的聲音越說越低，到了後來的“可愛”兩字幾不可聞。

陸祤商歪頭看着她，曲參低下頭，搓着手，活像是等待接受批評的小學生。

陸祤商把雙腳放在了向下兩級的臺階上，身體似乎更舒展了一些，“我上幼兒園的時候上美術課，自己都不知道畫了什麽，老師為了鼓勵我，總是說很好，畢加索畫的畫他也看不懂，看不懂就代表有藝術性。”

曲參笑了，“也許老師是怕錯失一個達芬奇，還好沒讓你一直畫雞蛋，不過事實上你的舞蹈天分要更高一些。”

她記得有個節目采訪到了陸祤商的舞蹈老師，老師說當時他在陸祤商所在的學校教舞蹈，見這個孩子長得漂亮，身條好，就想讓他試試跳舞，沒想到他對舞蹈動作是一學就會，天分極高，他後來開舞蹈班，就和陸祤商的家人溝通，讓孩子跟着他學習舞蹈，因為陸祤商的緣故，還幫他招來了不少學生，陸祤商是他帶過的學生裏最得意的一個。

後來公司做舞團，陸祤商能很快适應也應該是得益于當時的舞蹈練習。

長得好，跳得好，唱得也好，曲參不由感嘆：天哪，怎麽會有人完美到看不到一點缺點？“你唱歌跳舞都那麽好，要是還會畫畫，那豈不完美到天妒人怨，人神共憤？”

聽到她毫不掩飾的誇贊，陸祤商只是看向前方，沒有說話。

那雙眼睛很沉靜，無聲的沉默，卻又似乎蘊含着千言萬語，曲參第一次覺得，看上去雲淡風輕的陸祤商藏着許多不為人所知的心事。

“我看過一個綜藝視頻，講的是在韓國做練習生的日常生活。我感覺他們的日常就是上各種課，上舞蹈課，聲樂課，語言課。我印象特別深的是他們上舞蹈基本功課，做那個平衡訓練，一個動作可能會重複上百遍。那個個子最高的男孩子腿酸得抽筋了，隊友幫他掰了掰腿，又站起來堅持跟着跳，跳到練習室的鏡子上都是蒸汽，他們就趁着休息的時候在上面塗塗畫畫，寫的最多的就是一定要出道，一定要成功之類的，唯獨那個高個子男孩寫了兩個字——堅持。”

正是要跨越那樣的艱辛，才能夠穿過理想的大門，走上鋪滿鮮花的陽光大道。

陸祤商看着她，“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想的最多的是什麽？”

他的表情很認真，倒讓曲參也認真了起來，她坐直身體，等待着答案，一定是和成員一起努力，出道什麽的吧。

“逃課。”

“啊？”哪有人一本正經地說着想逃課。

“有一次梓昊聽說他喜歡一位歌手在江南狎鷗亭那邊有演出和簽售，想去湊湊熱鬧，我也不想上舞蹈課，兩個人就借口說公司安排了活動沒有去上課，跑去看演出，結果第二天去就被訓了，公司有專門監督的工作人員，我們的借口很容易就被拆穿了。”

“挨打了？”

“一人被踢了一腳，練基本功三小時，中間不準休息。”

“連跳三個小時，那也太累了吧？”

“那是犯錯的代價，不照做就會被再追加三個小時。”

“你們老師大概以為你們都是機器人。”曲參把胳膊肘放在腿上，兩手托着腮，望着空曠的操場，“不過畫畫和跳舞其實也差不多，我們經常也是一動不動畫三四個小時。其實那個時候我最抵觸的是做寫生模特，記得有一次寫生輪我做模特，要坐在那裏三四個小時......”她又想到了什麽似的着急地擺了擺手，“別誤會，穿着衣服的，我穿着校服，很嚴實。”

陸祤商輕輕笑了，他的眼睛彎彎的，很亮。

曲參被他的笑容晃了神，趕緊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好疼，又趕緊揉了揉，“我最愁的就是這個寫生課，做模特要枯坐好幾個小時，覺得渾身哪都癢，哪都不舒服。老師還總在旁邊念叨要注意光影，注意身體比例，注意面部的細微表情。再後來我一聽到三大面五大調子都想吐，一看到那些石膏像就想摔碎了，那些基礎課真的是上夠了。老師說無論哪一種學習，每一個向上的過程，都存在瓶頸期，就像是你在谷底，一直往出口爬，爬到半中間會覺得累，想要放棄，其實也許再堅持一下就到了。就像《肖申克的救贖》裏的安迪那樣在下水管裏一直爬一直爬，最終才能夠逃出生天。但是那個時候哪能懂得這些道理，我也想過逃課，不過借口太拙劣了，不是肚子疼就是頭暈惡心，老師很容易就拆穿啦。想要放棄的時候就總會想起你在鏡子上的寫的那兩個字，不停告訴自己，堅持，一定要堅持下去。”

她慷慨激昂地說了一大堆，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卻只見陸祤商沉默地看着遠方，良久，他才像是回味是的說了一句：“每一個向上的過程都會經歷到瓶頸期，也許這樣的瓶頸期不止會出現一次，我曾經以為能夠出道就是成功，現在發現，真的出道了，也只是意味着一個新的開始。”

曲參靜靜望着他，他也其實就比自己大了一歲，卻像是已經經歷了太多事，這光怪陸離的圈子，以後要走的每一步路其實是要比卡在瓶頸還要艱險，“你可以什麽也不要想，只管去努力。所謂量變達到質變，我的美術老師在集訓課的時候說，在三個月的集訓期畫的畫摞起來能到膝蓋以上，那麽離夢想就不遠了，我就按照老師說的話一直練習，就像你當初在練習室沒日沒夜流汗練習一樣。”

陸祤商，你知道嗎？你就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曲參望着陸祤商，陸祤商也看着她，他的眼睛明亮澄澈，“畫畫這麽累，你的夢想還是沒有變？”

“沒有啊，夢想哪裏是可以随意改變的？畫畫雖然累，但我努力啊，我的成績很好的。”曲參眨了眨眼睛，滿懷期待尋求表揚，本來想要誇耀一下入學的時候美術加試考了全班第一，那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啊，想了想還是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陸祤商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曲參的頭頂。

怎麽有一種被主人愛撫的小寵物的感覺？

曲參摸了摸自己的頭，樂呵呵地笑了。

陸祤商的視線轉向前方，“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麽。”

“啊？”怎麽會？“你的夢想不是當歌手嗎？”

陸祤商搖了搖頭，“小的時候，無意中去了舞蹈室，老師邀請我跳舞，我看到裏面有很多小孩，很熱鬧，就跟着學了舞蹈。初中的時候陪着朋友去參加歌唱比賽，他幫我也填了表。參加比賽的時候，偶然聽到有人說我唱歌好聽，長得也不錯，不管将來出道當個歌手還是演員，她都會成為當我最忠實的粉絲，就選擇了現在這條路。”

是誰？竟然和她有一樣的想法，還被陸祤商聽到了，嫉妒的爪子撓得曲參心癢癢，“說這種話的那個人是個女孩子吧？”不管是誰，能看中她喜歡的愛豆，只能說你也很有眼光，給你點個贊，但她心裏還是好酸，為什麽那個人不是她呢？

曲參一個人在心裏碎碎叨叨，像是吃了上百個檸檬，不，那個人是誰，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是個女孩子，而且她現在就在我旁邊。”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有力，那個“旁邊”曲參聽得清清楚楚，“哪兒？”她左右看了看，方圓二裏地不見一個女孩，除了她自己。

曲參小心翼翼地看向陸祤商，眼睛裏有無數個問號，仿佛在說：“你說的那個難道是我？”

陸祤商笑了，沒有說話。

他居然開懷地笑了，笑得這麽好看，就像是春日的暖陽融化了冰雪，夏日的驕陽融化了雪糕......

打住，曲參，你一定是中了邪，一看到他笑就魔怔了，曲參甩了甩頭，想要保持清醒。

不過，但是，他剛剛的意思......難道那個女孩真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