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5：海荞

這個春節是李海荞這十八年來過得最難忘，也最難過的一個春節。

除夕這一天，家裏人一起在飯店吃年夜飯，老老少少大約二十多口人，熱鬧到要把屋頂掀翻，李海荞卻像是一個局外人，完全無法融入。

她走到包間外的落地窗前，新年夜處處燈火輝煌，心裏卻是一片死寂。

她原本以為和自己家只隔了兩條街的關曜宇會來看自己，結果等到了晚上，他連個信息都沒有發。

就算沒有雪夜告白那種浪漫，大年夜發個信息也是應該的吧，不管怎麽說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以後怎麽反倒是越來越疏遠了呢？

她又想到了曲參，這些年一直纏繞在她心裏的名字，她很想忽略，卻總是不自覺的在意。

第一次聽到曲參的名字是在高一的美術課上，老師拿了曲參的作品在她的班級裏展示。

獨特的名字，讓人一見難忘的畫作，這個叫做曲參的女孩，她想會一會。

曲參參加學校的美術比賽，她也參加，曲參得了第一名，而她只得了個優秀獎。

她不服氣，央求爸爸請了市裏有名的畫家教自己畫畫。

她和曲參一起參加了全國的比賽，曲參這一次又拿到了第一，她拿到了第三名。

她心裏很不甘，在學校的晚會上，聽到曲參和身旁的好友燕佳、夏燃談論關曜宇，就說給了好友何雅琦聽，何雅琦嘲笑說就憑曲參那樣清湯寡水的樣子，那點可憐的家世還敢喜歡關曜宇，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這樣，曲參暗戀關曜宇的消息不胫而走，那個時候居然還有人覺得依照曲參的外貌和才華，喜歡上關曜宇也不為過，兩個人挺般配。

好在何雅琦懂她，也懂得怎麽去傳播負面的消息。

高二的時候，她和關曜宇都是班幹部，接觸的時間本來就很多，加上青梅竹馬的身份，傳言也越來越多，加上何雅琦的“煽風點火”，她成了關曜宇傳聞中的正牌女友。

這一次，她似乎真的打敗了曲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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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曲參有沒有真正喜歡過關曜宇，至少在別人看來有那麽回事兒就可以。

可是，曲參怎麽會突然蹦出來一個男朋友呢？

宿舍裏的人都扒在窗戶上看，那個場景，她不想看。

雖然宿舍裏的人都沒能看得清他的容貌，但還是憑着依稀的判斷确定那人長得很帥，身材也很好，關鍵是會在那麽晚，那麽冷的雪夜專程跑來，只是為了看曲參一眼。

她的嘴裏像是吃進了上百個檸檬。

那時候她還在安慰自己，就算是曲參有男朋友又能怎樣，大學談戀愛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倆能走多遠？

後來那天，那個男孩子專程來了講廳，坐在曲參身邊，他的到來引起了轟動。

她從其他人的口口相傳裏知道了他叫陸祤商，一個小糊團的愛豆。

當時她還不屑的想，她李海荞的男朋友可是堂堂青市副市長的兒子呢！一個可憐的糊團小愛豆怎麽能比得上！

現在看來，真是好笑，恐怕還沒等到曲參和男朋友分手，她自己就要和關曜宇先拜拜了。

想想和關曜宇相處的這一年多時間裏，他對自己一直不冷不熱的，似乎走到這一天也是遲早的事。

不，她不甘心。

只要他不說分手，她就跟他耗下去。

要分手，也得她先來了斷！

“海荞？”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李海荞轉過身，就看到不遠處一位中年婦女朝自己走過來。

居然是關曜宇的媽媽。

“阿姨，您也在這裏吃年夜飯？”那意味着關曜宇也在這裏吧。

“是啊，你也是嗎？”

“嗯，我們在805。”

“真巧，我們在806，就在你們旁邊，來，跟我來。”關曜宇媽媽開心地握住了李海荞的手，拉着她就走。

李海荞有些抗拒，“阿姨，這不太好吧！”她和關曜宇八字都沒一撇，突然跑去人家的家宴。

“怕什麽，反正遲早要見面的。”

李海荞就這樣被拉進了包間，衆人見關曜宇媽媽拉着海荞進來，倒也見怪不怪，這孩子從小時就經常待在關家，他們都很熟悉。

而關曜宇則坐在一邊，正和一個小女孩争論着什麽，根本都沒有擡頭看她一眼。

小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手裏捧着手機，戴着一只耳機，另一只耳機握在關曜宇手裏。

李海荞從來沒見過關曜宇的這一面，疾言厲色，情緒激動，即使房間裏因為她的到來氣氛有些變化，他也絲毫沒有察覺。

直到關媽媽喊了一聲“小宇”，正在激烈辯論的兩個人才擡起頭來。

關曜宇看到李海荞的時候明顯有些意外，他看着她，極為随意地問了句：“你怎麽過來了？”

那冷淡的語氣讓李海荞直覺就想掉頭走人，說的好像是她自己找來似的。

“說什麽呀？”關媽媽急忙解釋，“人家海荞和家裏人在旁邊雅間吃飯呢，我剛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到了，硬拉人家過來的。”

關曜宇的表情緩和了一些，“哦。”

關媽媽白了他一眼，和衆人說道：“海荞，不用我介紹了吧，現在大學也和曜宇在同一所學校。”

衆人一副了然的樣子，有人熱情地叫服務員加了椅子和餐具。

李海荞坐到了關曜宇旁邊，剛剛和關曜宇争論的女孩子偷偷給關曜宇使了個顏色，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關曜宇冷着臉，訓斥她，“把手機收起來，好好吃飯。”

“就不！”

關曜宇作勢要搶她的手機，女孩子趕緊把手機揣到了衛衣下面。

“小宇，大過年的，你幹嘛總是和苗苗過不去呢？”一位長者似乎看不過去，替小女孩說話了。

“外公，小宇哥是在吃醋！”苗苗旁邊坐着的另一個小女孩說。

“吃醋？”衆人驚呼。

李海荞也有些驚訝，關曜宇吃醋？和誰？

“和一個愛豆。”苗苗沒好氣地說。

“愛豆？”老爺子顯然沒聽懂，“愛豆是個啥？”

“愛豆就是明星，偶像。”老爺子旁邊坐着的一個年輕人解釋。

“哦，就是現在人們總說的那些個小鮮肉？”老爺子煞有介事地說，又看向關曜宇，“我說，孫子，你和個演戲的戲子吃什麽醋？八竿子都打不着，再說了，那些個小鮮肉塗脂抹粉，不男不女的，哪能比得上我關德義的孫子！”

衆人都笑了，除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苗苗，面無表情的關曜宇，以及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李海荞。

“什麽嘛，”苗苗撅着嘴，“說什麽戲子，都哪個年代了，人家是唱歌跳舞的，長得特別帥，很man的！這段時間在參加PK賽，等他拿到了冠軍一定會大火的！你們就等着瞧！”

“他火不火和我們有什麽關系？”關曜宇冷冷地反駁，“上學的年齡，不把心思用在上學上，就做這些無用功，怪不得你的成績一直都是倒數！”

“要你管，我就是喜歡他，就願意把所有時間用在他身上！我倒數我樂意！”苗苗的視線一直都沒離開手機。

“你就算付出再多，也別指望他會喜歡你！”

“我要他喜歡了嗎？只要我喜歡他就足夠了！”

“那要是他真的有喜歡的人呢？”

“不可能！從來都沒聽說過！”

“假如真的有呢？”

“假如？”苗苗終于将視線從手機視頻轉到了關曜宇身上，“他才多大呀，比你還小幾個月呢，就算是真的談戀愛了，很快也會分手的，這個年紀的戀愛有幾個能成真的？”她說得斬釘截鐵，像是在說服別人，也是在說服自己，“如果說他現在在談戀愛，你等着，等拿到冠軍鐵定就掰了，這是我這麽多年追星悟出的絕對真理！”

關曜宇點點頭，似乎對她這個回答頗為滿意。

“小女孩就喜歡這些亂七八糟，膚淺！”見這邊戰局緩和了，老爺子又插話了，“那我還是沒搞明白，苗苗，你剛剛說的吃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苗苗有些不耐煩，“哎呀，就是小宇哥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她也喜歡我的愛豆。”

關曜宇喝止，“不要胡說！”

“我才沒有呢，你不喜歡參星姐姐，買那麽多本《漫畫紀》幹嘛？”

“參星，她是誰呀，在哪兒上學？”一直欠身豎起耳朵聽着的關媽媽好奇地問，“那個......小宇，你明明喜歡的不是......”她看向李海荞，尴尬地笑了笑。

這個時候的李海荞巴不得有個地縫可以鑽下去，本來一進來就成了衆人關注的焦點，大家大概都在揣測她和關曜宇的關系，突然間又牽出個叫做參星的女孩，将她推到了一個極其尴尬的位置，她剛剛幹嘛要鬼使神差地跟着進來？

為什麽關曜宇一直都沒有個明确的表态呢？

難道他真的喜歡那個參星？

“媽，你就不要跟着摻合了，”關曜宇冷淡的話語澆滅了關媽媽的熱情，“我和李海荞只是普通同學關系，不要亂猜。”

一直低頭捏着杯子的李海荞猛地擡頭，驚訝地看向關曜宇。

這是他第一次明确他們的關系。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還都是他的家人，他直接否認了他和她的關系。

或者其實仔細想一想，關曜宇似乎從來也沒有承認過他和她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他沒有表示過他喜歡自己，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過什麽紀念日，連各自的生日都沒有一起慶祝過。

她和他，不過一直都是別人眼裏公認的一對罷了。

李海荞，是你太自以為是了！她在心裏對自己冷笑。

“哥，你看你喜歡參星姐姐那麽多年了，以後要是她開簽售，能幫我要個簽名嗎？”

關曜宇嫌棄地躲開她的手，“她又不是明星，要什麽簽名！”

“參星姐姐從十三歲就開始在雜志上連載漫畫了，她就是我的偶像！”

“你的偶像真多！”

“你沒有見過參星嗎？”李海荞對這個參星也充滿了好奇，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孩也值得關曜宇這麽上心？

“哦，姐姐，我同桌超愛看漫畫，她訂了整年的《漫畫紀》，就為了追參星姐姐的連載，我們以前一直以為參星是個男孩子，最近看我哥的日記，才知道參星是個女孩子。”邊說邊朝關曜宇吐了吐舌頭，“哥，要說你還是太慫了，喜歡就應該勇敢去追，寫在日記裏誰知道啊。”

她又繼續看向李海荞，“最近我和我同學在追參星姐姐的一部新連載，叫《逆轉時空：九重宮闕》，畫得超級棒，背景漂亮，人物都特別好看。我在微博看到有人評論說這套漫畫的原型是舞團組合成員，就搜了那個舞團，沒想到就這樣入坑了。姐姐，你不知道她畫的九個人有多帥，哎呀，我真是喜歡死了！”

“哦。”李海荞的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一直自以為終究會和自己一條心的人，心裏在意的卻是一個從未曾謀面過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805的，關媽媽也許是出于彌補過失的心理，拉着關曜宇一起，随着她一同到805，和她的家人打了招呼。

除夕夜，李海荞就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中度過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終于弄清楚了自己和關曜宇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