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打聽之下畢雲濤很可能前往就職的金融機構所依附的銀行正是他們的同學朱麗娜工作的那間。馮濤就給朱麗娜打了個電話了解情況,對方很熱情,還順勢約了他一起吃頓飯。
馮濤就說:“怎麽能讓女士破費,我請你。”
其實他心裏是有點犯尋思的,不為別的,當年他曾經對這個朱麗葉是有過點想法的。
剛上大學那陣,馮濤也想要走走“仕途”,報名參加了學生會的社團,和朱麗葉共事過一陣子,又因為是一個班的,比別的學生走得稍微近了些。有時候開會時間太晚了,馮濤就送她回女寝,一路上随便聊聊天,他覺得朱麗葉當時起碼是不反感他的去追求的。
可是他不是不猶豫的,姑娘雖然美好,可是他有一個沒辦法克服的障礙——他沒有錢。
不是有點沒錢,是一點錢也沒有。他來上大學時候家裏拿出了所有的積蓄,把能借的錢都借到了,也不知道學費為什麽那麽貴。
沒錢,還談什麽戀愛?生存才是世界第一的任務。
不久之後,馮濤就從學生會退出了,他要打工做兼職,沒時間去開會,去搞活動,去結交部長副部長,去在各種場面露臉,比起這些,他更需要的是一份能給他帶來收入的工作,這才讓他活得踏實。
大學第一個寒假,馮濤沒有回家,既省下了來回的路費,又是個抓緊掙錢的好機會。他在一個制作鐵板燒的飯店找到了一份小工的工作,就是人家師傅在客人面前刀子鏟子紅酒胡椒棒地賣弄活計的時候,他在後面默默地給備料,經常被洋蔥嗆得直流眼淚,下了班身上也散不去的煙熏火燎的味道。
可是他不讨厭這個工作,老板不拖欠工錢,一個月做下來也有個千把塊的收入;而且那個飯店的後廚是半開放式,就是用玻璃和客人區隔開,沒事他還揣摩師傅的花式手法,如果他有了那手功夫,以後打工的時候就可以賺的多一點了。
有一天,正在一邊切土豆一邊偷師的時候,他看到一對年輕情侶攜手走進來,一路走一路撒下多餘的幸福啥的,他的刀一頓。
那情侶中的女孩就是朱麗娜,她是客人,而他是一個切土豆的小工,中間隔着一層透明卻無法穿越的玻璃,玻璃的那邊他能看到,卻不是當時的他所能去的地方。
只是一閃念,馮濤随即低下頭認真的一片片地把土豆切好,裝盤。
那是最後一次馮濤對朱麗娜有過超過同學關系以上的關注,直到現在,因為宗玉衡舊愛的緣故,他又不得不溫習了一遍當年那點月朦胧鳥朦胧已經朦胧得幾乎忘記的舊事。
不過其實也沒什麽,什麽都發生過。
朱麗娜現在在銀行人事部門工作,馮濤覺得她對內部的人事任命什麽的應該消息比較靈通,故而是有接觸價值的,只是他不能把真正的企圖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說,只打着咨詢貸款融資的幌子,第二天發出了邀請。
朱麗娜穿着格子英倫風呢子外衣,妝容恬淡自然,還不到三十歲的女人進入了人生的鼎盛期,比及二十左右的她更多了幾分成熟自信的風韻。
她出現在餐廳的時候,左顧右盼,發現馮濤的時候微微一笑的風情頗吸引了兩三道暗暗觊觎的小目光。
“對不起,來遲了一些。”她走過來,大方地說。
馮濤說:“沒有,剛剛好。”
倆人就坐,點餐。
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馮濤比較婉轉地打聽了下畢雲濤的就職情況,得到的答案是“大概不久就要正式過來報道了”,此外也沒什麽更具體的信息了。
朱麗娜似乎并沒有洞悉他的真正意圖,純粹把這當成老同學間重拾友情的小小聚餐了還是什麽的,講了很多大學時代的舊事,比如哪天的哪次活動,他們倆具體負責什麽,期間有什麽變故,又如何解決,如何對話……這些事情久遠的連馮濤都記不清了。人的腦子就像是停車位,舊的記憶褪去才能騰出地方給新的,馮濤的腦子裏已經沒有那麽多車位給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了,不知道朱麗娜怎麽記憶力就那麽好。
“我一直想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麽就突然退出了?明明做的很開心,部長也很欣賞你,說來年的競選你也有希望。”
馮濤笑了笑說:“這問題你當年也問過我吧?”
朱麗娜說:“你好像是說沒有興趣了,想專注學業。不過我覺得你不是那種只想讀書不想做事的人。”
馮濤說:“我是那麽說的?——其實是為了面子撒謊了。我當時是因為和打工沖突所以才退出了。”
朱麗娜愣了一愣,沒想到真正的原因會是這個,她是聽說他家裏條件好像不怎麽好,也知道他大學時代就在外面打工的事情,可是因為這個理由而退出社團活動是她沒想到的,在她的觀念裏兩者應該是能夠兼顧的——其實是她高估了馮濤當時的經濟狀況。
朱麗娜一時有些感慨,“那還真是可惜——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有股勁頭,無論做什麽都一定能成功的。”
馮濤謙虛地表示不敢當,自己現在也沒什麽成績,不過是給人家打工的。
朱麗娜說:“那要看怎麽衡量成了。比如含着金匙出生的人,做出多大的成績也不奇怪,可是你我這樣的普通人家出身,通過自己的奮鬥走到這裏,是十分了不起的。”
馮濤說:“就別誇我了,這點事不值一提。要我說我們宗總也很了不起,明明已經含了金匙了,可是還肯自己做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朱麗娜說:“我可是聽咱班其他同學說了,說其實你們公司裏裏外外其實都是靠你一個人在拿事,宗玉衡還是做他的少爺。”
馮濤立刻正色說:“這樣說對宗總是不公平的,我頂多是在技術上做的多一點,他也在努力地工作。”
朱麗娜見他的态度也覺得自己有些失言,在下屬面前說老板的不是而得不到響應是有些令人尴尬的。
這一晚總體下來氣氛還是不錯的,吃過飯後馮濤送朱麗娜回家,在她家樓下分手的時候,她大方地表示,“今天已經晚了,不太方,下次有機會再請你上去坐坐。”
兩人相約“以後常聯系”。
可是轉身馮濤的心就沉了下去,他有種回到十年前的錯覺,同那時一樣,現在的朱麗娜也不讨厭他去追求,不,現在的她沒了少女的青澀被動,簡直像是在主動鼓勵他一樣。
可是馮濤對錢發誓——他并沒有一星半點“上去坐坐”的野心。
只是,同十年前不同的是,他不追求她理由已經變了。
他對自己的人生是有規劃的,事業才是他現階段唯一的追求,他的壓力那麽大,他的時間那麽緊,他怎麽有時間浪費在這樣一個不經濟的地方?
何況,就算找女友也要找對自己的事業有所幫助的,一個銀行的人事幹事是無法滿足這個條件的。更何況朱麗娜還是個有婚史的。
簡而言之,在他心底最下面那一層的算計中,他覺得自己值得更好的。
他不急,反正離三十五歲還有一段時間。
他決定以後無論如何是不能和朱麗娜單獨接觸了,瓜田李下,男未婚女未嫁。
就在馮濤對自己的婚姻有所把持的時候,另一個人也對此事頗上心——大BOSS宗玉衡。
自從那天從酒吧老板景海鷗那聽來這麽一個左右逢源的法子之後他想了想,覺得理論上還是不錯的,就是具體操作起來有難度,最關鍵的是——他找不到合适的可以介紹給馮濤做女朋友的人選。
一則他只有看男人的眼光,對女人則沒怎麽留意過;況且,他覺得自己的替代品怎麽也不能太沒水準,要不然馮濤也不能把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嘛。
宗玉衡有點感慨,尋常的庸脂俗粉未必入得了他的眼,可是比自己還有魅力的人要到哪裏找呢?馮濤的品位一定是被自己給慣壞了真是頭疼(╯-╰)/他想着,緣分的時候也許不能太急了,慢慢物色着吧。
可是每每和馮濤獨處,就仿佛能感受到他那看着自己的目光裏面仿佛隐忍着某種熱烈的東西,這又讓他有點坐立難安,甚至羞憤起來,現在想想,這麽多年來馮濤似乎也沒有和誰傳出過什麽像樣的緋聞,沒正經和旁的什麽男人女人談過戀愛,大概就是在自己身邊轉悠來着……還是快點給他找個女人吧。
就這麽找找停停的,事情膠着起來。
讓宗玉衡徹底毛起來的卻是畢雲濤的一句話。
倆人再重逢是在景老板的酒吧,宗玉衡正和幾個小太子黨圈子裏的朋友玩些無聊的小游戲,打發時間而已,結果就看見畢雲濤了。
宗玉衡故意視而不見,不過對方很顯然不打算就這樣“錯過”他,來打招呼,“這麽巧。”
宗玉衡說:“也不是巧,某人的鼻子像狗一樣靈,哪裏好玩聞着味就過來了,有什麽辦法。”
畢雲濤知道他說話不好聽的毛病,何況又對自己多少不能釋懷吧,也不計較,笑了笑,“還是你了解我。”他打量這裏的幾位男女,一看就知道大多是被寵壞的,一雙富貴眼,對圈子以外的人有排外性,這時都仿佛沒看到他一樣,該幹嘛還幹嘛,宗玉衡也不打算再理他。
不過畢雲濤還有話要說,“能否借一步說話?”
宗玉衡不屑一顧,“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
畢雲濤說:“其實我不知道原來你還挺在乎我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聲音不大不小,顯得既私密又恰到好處地讓其他人聽到。果真,宗玉衡的朋友們裝作仍在嬉戲玩樂,耳朵卻都支起來聽這邊的動靜——八卦是一切人類圈子的愛好。
宗玉衡內心憤怒,卻故作震驚地冷聲說:“你未免自我感覺太好,你是誰?”
畢雲濤笑着搖搖頭,好像對待一個口是心非的小孩子一樣無奈縱容,“那麽我該怎麽理解你到處打聽我的事情這樣的舉動?”
宗玉衡說:“笑話。你是死是活跟我都沒有一點關系,我打聽你?嗑藥了吧!”
畢雲濤态度還是好,“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該知道馮濤在查我這事吧?他是你的副手,如果不是你的授意,那麽就只能理解成是他的個人行為——不會吧?難道他愛上你了?”
宗玉衡臉色大變,“你、你胡說、胡說!”
畢雲濤有點笑不出來了,從以前開始,只要宗玉衡逞強的話,就會有點緊張在臉上就能看出來動搖——難道馮濤和宗玉衡真的……他的臉色也有點不大好了,勉強笑了笑,說:“總之不管是你還是馮濤,想知道我的動向直接來問我就好……哦,對了,我最後還是沒有去XX銀行,而是決定進由他控股的投行。這是我剛印好的名片,第一張送給你。”說着留下名片,潇灑地走開了。
這時候宗玉衡那些圈子裏的朋友才開始打聽剛剛那人是什麽路子,他們也知道那間投行的名頭,幹的是證券發行、企業重組、兼并與收購、投資分析、風險投資、項目融資的事,哪一件單拿出來都不是一筆小數目。能進入這間投行做經濟分析師是十分了不得的,做出名堂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左右市場起伏。
已經有人開始讓宗玉衡下次約他出來一起玩什麽的,這些人看上去最不缺錢,可是他們卻恰恰是最不能沒有錢的一群人。所以對于大筆金錢有着本能的敏銳嗅覺。
然而宗玉衡卻無暇應付,他腦子都是“馮濤居然背着他調查畢雲濤”這件事。
這難道不是很明顯麽!因為吃醋還是不安什麽的而在他背後做小動作,簡直是……簡直是反了他了!
朋友裏也有對剛剛畢雲濤說的馮濤的事感興趣的,“喂你都空窗這麽長時間了,不會是真的饑不擇食地和自己的副手好上了吧?”
宗玉衡氣急敗壞說:“我怎麽會做那麽沒品的事情!要什麽樣的人沒有非要去吃一棵質量不怎麽好的窩邊草!”
宗玉衡是真的有點生氣了,自己豈是只有窩邊草不吃,連回頭草都不吃的!馮濤以為他會和畢雲濤再有點什麽嗎?……不對,不是這個問題!他已經妒火中燒到這個地步了!
宗玉衡覺得必須認真給他找個女朋友了,否則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會忍不住揍他一頓,再把他趕走……到那時公司怎麽辦?
既要用一個人,又要防這個人,當領導好難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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