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遠遠地在吧臺看着這邊的景海鷗發現三人往洗手間去了,就有不好的預感。
他把手邊的事情交代給第一酒保,随即就跟了過去,等他進去的時候凱文和宗玉衡正從一間隔間裏出來,宗玉衡的樣子讓景海鷗大吃一驚。
凱文很大方地跟景海鷗打招呼:“喲~老板,果真是你的地盤啊,什麽好事情都瞞不住你,沒辦法,那就讓你先睹為快吧。”
景海鷗基本上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可是當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穿着白色亞麻連衣裙嫩綠色的長款針織開衫乳白色平底羊皮小短靴女版的宗玉衡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點開眼了,“你你你在搞什麽?”
凱文哦呵呵地叉腰傲笑,“看就知道了,我們的宗少要變身美少女咯。”
宗玉衡很窘迫,又有點不甘,有點逞強地捏拳站在那裏,雖然也不是不可憐,然而……景海鷗不得不用點力氣忍住笑,他咳了咳,既然受人所托,至少要替他出個頭什麽的吧,“內個,開玩笑也有個限度,我這裏可不是變裝俱樂部……”
宗玉衡突然斬釘截鐵地對另外兩個大喊:“廢話少說,我說到做到!來吧!”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凱文也收斂了些,很專業地打開大工具箱,裏面整齊地碼放着琳琅滿目的化妝品,大師雙手十指夾了數個大小刷子什麽的,表情專業地逼向宗玉衡,後者一副誰怕你的樣子,閉上了眼睛。
凱文竄過去,千手觀音一樣快開始掄起來……
十分鐘後,凱文最後将假發套安置好,懷着藝術家的心情激蕩地看着自己手裏出來的成品——宗玉衡女版2.0,他突然有點想哭的感覺——
“好好哦,人家的化妝術出神入化了呢。”他擦了擦眼睛。
宗玉衡粗魯地将他給撥到一邊,“走開!”
然後本尊從鏡子裏看到完整版的另一個自己。他愣了愣,這個、這個……一個慣性的傲嬌笑容在他嘴邊慢慢揚起,他攤攤手,“果真,本少爺的女裝也很美呢。”
景海鷗倒,這少爺在某種程度上心理也很強悍啊!
傅南生繼續扮豬吃老虎,“宗少,抱歉,早知道還是我輸掉好了,要是讓外面那些人知道了宗少你這樣就是不好了,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你把妝卸了,我們誰都不要說出去……”
宗玉衡抱着肩膀說:“我有說過今天到此為止嗎?剛剛我只是一時大意而已,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開始,我們出去再繼續玩,非要分出勝負不可!”喂喂,其實勝負已分,你只是不甘心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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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少爺就打開門正大光明地從男洗手間走了出去,吓壞了一衆來上廁所的男淫。
景海鷗直搖頭,這少爺還真不是傅南生的對手,走在後面趁機對傅南生笑說:“小傅律師,剛剛看你還快醉了的樣子,現在看來還很精神麽。”
傅南生說:“不,其實頭疼得厲害,可是宗少不盡興,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景海鷗說:“宗少要是有你這樣的酒量,怕也不至于穿成這樣走出去了。”
傅南生仍舊笑得溫柔,低聲說:“說不定他本人很高興能穿成那樣走出去。”
他這話說的簡直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了,景海鷗聽不下去了,本來他就對這個隐性狐貍沒什麽好感,就算是王磊沒拜托他也見不得此人在他的地盤上搞事情,于是哼笑說:“小傅律師,之前我只知道你‘清純’的本領高,今天才知道你酒量、牌技、心機、手段樣樣都不差。不過念在咱們已經是老朋友的份上,我還是好心提醒你一下,這個世界有三樣東西需要掂量——金錢、權利、美色。我們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先要掂量自己是否有這三樣東西,分量如何;然後還要看看對手是什麽程度,如果只是有酒量、心機和演技的話,還是要收收手,給自己留條後路。”
傅南生本來是不想和這個狡猾多端的景海鷗多生口舌的,可是今晚的他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微微冷了口氣說:“謝謝景老板的提點,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手安排我去以卵擊石的正是景老板你吧?我明明一輩子都不想再和那個人扯上關系的,結果你卻把他推到我面前。”
景海鷗揚眉,這個小律師還真敢挑釁,剛要說點什麽,傅南生轉身看了看他,那眼神是壓抑着的如此鮮活憤怒,“像你這種人是永遠不知道我們過着什麽樣的生活的。即便是再脆弱的蛋,偶爾也會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想法。”
景海鷗略一錯愕,然而那血性的傅南生似乎只是昙花一現而已,他轉瞬就恢複了慣常的綿軟,嘆氣說:“景老板,你誤會我了,你看,凱文是宗少帶來的朋友,也是他提議玩牌的,提出變裝的也是他,這件事情真的單純只是偶然,何況我也不是沒建議過收手,可是宗少的脾氣你也知道,連您的話他都聽不進,我人微言輕,怎麽拗得過?”
一席話說的景海鷗也無言以對,只能眼睜睜放他去繼續給宗玉衡設圈套。
看來傅南生的段數比自己想的還要高很多,不是那麽簡單就可以打發的了,當初圍繞着晉波的大站中傅南生看似處處被動挨打,實際上恐怕沒有盡全力吧,“金錢、權利和美色”那點道理對于一個想利用美色獲取金錢和權利的人來說難道不是很清楚的道理嘛,是不用別人特意來教的。
所以傅南生當初對于晉波也只是點到為止順其自然,他掂量自己的分量然後做出了那樣的策略,最後至少能全身而退。
那麽,這麽專業的他,這次又是為了什麽和王磊死磕上了呢?
景海鷗腦子裏想起剛剛傅南生那迸發出來的鮮活模樣……看來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燃點。
而世界上最難對付的人就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而且為此不擇手段的人。
這下怎麽辦呢?景海鷗試着給王磊打電話,可是打不通;這邊宗玉衡已經吸引了酒吧裏無數獵豔的目光,美人就是美人,是不分性別的,就算是人妖也會有人上;而再一邊傅南生又開始擺出一副無害的笑容繼續禍害人……
馮濤接到景海鷗電話的時候還在公司加班。宗總說好聽點是管“策略”,實際上具體操作的事情大半就落在他身上,技術市場一肩挑什麽的,雖然累點,可是想着多做點可以為以後自己單幹積累經驗值和人脈什麽的,他也就任勞任怨了。結果他還在忙的時候那邊宗玉衡就在酒吧玩出事了。
景海鷗還是用宗玉衡的電話聯絡他,“喂,你是宗少的那個誰吧,他現在在我這裏,你最好過來接人。”
馮濤腦子快速地轉了轉,“……王律師不在嗎?”
“王磊因為工作先走了,現在也聯系不上。”
這樣的話馮濤就有點義不容辭了,還在猶豫,就聽到那邊宗玉衡模糊地喊着:“你幹什麽?!把電話還給我!”
馮濤說:“好的,我馬上去,麻煩你在我到之前照顧他。”
景海鷗剛挂了電話就被宗玉衡給搶了回去,“你在跟誰聯系?!”他酒量不好,已經點暈乎乎的,加上女裝有點小憤怒的樣子,簡直像是游走在失足邊緣的女性一樣,頗能激起一些男人的征服欲什麽的。
景海鷗說:“宗少,你都這樣了,別玩了。”
連不怕事大的凱文也覺得有點不大好了,勸說:“好了好了,時間差不多了。仙女姐姐的金棒子一點,魔法失效~~”他一根手指頭戳在宗玉衡身上。
景海鷗說:“我給你的那個誰……那個忠犬打了電話,讓他來接你。”
宗玉衡一愣,雖然有點暈,可是他還沒醉到可以不介意被馮濤看到這副模樣,玩歸玩,馮濤是屬于職場那邊的,若是讓他看見,以後還怎麽領導他啊!
他的臉都有點白了,“你、你怎麽能這樣?!”
景海鷗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裏這麽多人都看到了,還差一只狗狗?”
宗玉衡說:“你懂什麽!他不但是我的狗,還是我重要的工作夥伴!——被你害慘了!”
搖搖晃晃地摸去洗手間去卸妝,他堅決不能讓馮濤看到自己的女妝,王磊也無所謂,可是馮濤不行。
幾分鐘後他光着腳披頭散發地從裏裏面逃出來——悲催地受到偷襲了。
景海鷗立刻派看場子的保安進去捉那剛剛耍流氓的人,說是已經翻窗跑了。
宗玉衡給弄得很狼狽,嘴唇上的口紅都有點弄散了,粉嘟嘟一團,加上驚魂未定又氣憤,看上去可憐得不得了。
凱文就拿紙巾給他擦嘴唇,“哎呀,搞得妝都花掉了,該死的色狼!”
宗玉衡就一把奪過來自己擦啊擦的,越擦越紅,想起剛剛被親了,差一點連舌頭都伸進來他就覺得十分地惡心,忍不住沖到衛生間吐了出來。
吐完又是一陣沖洗,擡頭看鏡子裏臉色蒼白的女人,宗玉衡的眼圈都有點紅了,“媽媽……”他癱坐在地上,背靠着牆壁抱着膝蓋微微啜泣。
景海鷗驅散人群進來看到他這樣,頭都有點大了,他的酒量還敢再小點嗎?
景海鷗設法把他弄到後門臺階上坐下,又讓第一酒保給他弄點熱奶來,然後陪在他身邊,一起等馮濤來。
可能嘔吐和哭泣讓宗玉衡清醒不少,他停止了哭泣,坐在那裏有點愣愣的,裹緊身上的嫩綠色開衫,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老板、”他有點艱難地開口,“我、我不想讓馮濤看到我這個樣子……你幫幫我……”
以宗少的傲嬌脾氣居然會主動開口求人,景海鷗也側目了。
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現在醉了所以格外脆弱麽?
不管怎麽樣,景海鷗沒法放着這樣無助的人不管。
他拍拍宗玉衡的肩膀,“放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然後給馮濤打了個電話,讓他不要進酒吧直接到後門來接人。
馮濤剛下計程車,依言繞到後巷,在那燈光黯淡的地方,甚至還要借着一點月光,馮濤看到了“她”。
那女孩擡頭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孱弱的肩膀似乎也微微發抖了,白色亞麻裙子下赤着一雙腳,白白嫩嫩的,說不出來的美麗可憐。
馮濤一時覺得喉嚨有點緊,心也怦怦地不受控制地跳,如遭雷劈。
景海鷗說:“馮先生,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馮濤和他握了握手,眼睛還看着那女孩,有點忘了自己為什麽來這裏。
景海鷗說:“宗少剛剛聯系上王律師,倆人已經離開了,這位是——你們宗少的表妹,他讓你把人先送回他家,之後會和你聯系——哦,還有他的衣服落在這裏了,你們帶回去好了。”說着把宗玉衡的卡其色風衣外套披在“宗表妹”身上。
“剛剛裏面那些人見到美女就使壞,她喝了不少,麻煩你一會妥帖地把人送到家,畢竟這可是你們宗總‘重要的表妹’喲。”
馮濤點點頭,他固然平時就不是個多言多語的,可是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近乎木讷,想不出來說點什麽得體的。
第一酒保這時候跑出來,手裏拎着那雙白色平底羊皮小短靴,“啊,宗……”話還沒說完就被景海鷗劈手接過來,把他趕跑了,又把鞋丢在“宗表妹”腳下。
馮濤就做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有點意外的事情——他蹲下身,半跪在那裏,親手給她把鞋子穿上。
馮濤不知道自己為啥會這樣做,不過他當時想不了那麽多,就是想這麽做,冰涼涼的腳捏在手裏好可憐,瑩白的皮膚下還隐約能看到一點淡淡的血管,也很可愛。
宗玉衡先是反射性地想撤回腳來着,随即想馮濤确實是那種很喜歡照顧人也很會照顧人的人,沒啥的,上次自己大醉他不是從裏到外地把自己扒光了安頓進被窩了,穿個鞋也沒啥的。于是就心安理得聽之任之了。
穿完鞋之後馮濤問:“還能站起來嗎?”
“宗表妹”就點點頭,扶着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馮濤說:“需、需要我扶你嗎?”
宗玉衡就警告地瞪他一眼,可是看在馮濤眼裏卻是另一個意思,頗有點楚楚可憐的意思,頭腦一熱就想上去公主抱了,幸虧景海鷗還在一旁提點說:“馮先生,你也不用太熱心了,人家小姐很純情的,你不要借機又摟又抱的哦。”
馮濤的臉就紅了,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你自己能走就好,慢慢走,我在旁邊接着。”
倆人就慢慢地向巷外移動。
月光之下拉出兩道濃麗的影子。
景海鷗用嚴肅的目光送他們消失在夜色裏,轉身撓牆,“嗚嗚嗚嗚~~”
第一酒保從門縫裏伸出頭來,“老板,你腫麽了?”
景海鷗扭過頭來露出一張忍笑忍到扭曲的臉,“沒想到有這麽好玩的事情!!”
“宗表妹”在馮濤如對待公主般的呵護下搖搖晃晃腳步虛浮地走向自己的車,馮濤提醒他那是宗總的車,自己沒有鑰匙。
“宗表妹”就從宗總留下來的外衣裏掏出鑰匙遞給他。
爬上車之後,“她”就蜷縮在後座上,始終一言不發。
馮濤覺得這一段路程為什麽這麽短,做夢一樣,一路浮光掠影地就過去了。
又做夢一樣陪着“她”用鑰匙打開門,馮濤站在門口囑托說:“你自己可以嗎?要不要我給宗總打個電話讓他早點回來陪你?”
宗表妹就搖搖頭,馮濤還想進一步再關懷下,“那我進去給你弄點醒酒湯……”
結果“她”當着他的面啪地把門就關上了,差一點拍平他的臉。
馮濤退了一步,回過神來,反省自己做的确實不夠好,哪有在女孩酒醉的時候送到家門還賴着不肯走的?何況這只是第一次見面,不了解他的還以為會是怎樣的登徒浪子。
他就這樣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大門,把車送回車庫,然後還是不怎麽想離開,心情很不能平靜,他站在外面看屋子裏燈光還亮着,他就繞着房子走了兩圈,回想剛剛“宗表妹”的種種惹人憐愛之處,覺得這世界上竟然有這麽美麗婉約有魅力的女性,真是奇妙。
直到燈火俱滅,馮濤才踏着月色歸去。
第二天一大早,宗玉衡還在睡覺,手機就不受控制地響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來,馮濤在裏面問:“宗總,你現在在家嗎?”
宗玉衡閉着眼沒好氣地說:“不在家在哪?”
馮濤說:“哦……那你表妹昨晚也在你那吧……早上想吃什麽早餐,我要不要帶她一份?”
宗玉衡剛想罵他:“表你妹啊!我才沒什麽表妹!”話到嘴邊突然昨天的一幕幕在腦裏閃過,那個“表妹”……那個“自己”……他倒吸一口冷氣,有點醒了,坐起來很幹巴巴地說:“內個、內個我表妹……她昨天半夜走了、嗯、出國了……再也不回來了……你就當從來沒見過她,忘了吧……就醬!“果斷挂斷電話。
心想,這個該死的馮濤,哪壺不開提哪壺,該不會是發現了“表妹”的真實身份而故意折磨他吧?——他抱着頭陷入了被害妄想,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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