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那一天,左手颠大勺右手揮鏟子夾在一群婦女選手中的馮濤還是出了些風頭的,當然,他做的菜也得到了評委的好評。

他簡直有點像美食漫畫裏的男主一樣過關斬将地殺入了決賽,在最終的獲獎感言中,他表面很淡定低調實際上很會來事地說:“我感謝我的公司及我的同事們,特別感謝我的領導——宗總,對我這次比賽的支持。”

親友團又開始鼓吹騷動啥的了,宗玉衡坐在那裏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得意,“真的是,大庭廣衆的……不過這個可是我的專用廚子呢。”他一時膨脹了些。

晚上宗濟源打來電話,“小馮啊,聽說你今天參加了一個廚藝大賽,而且還取得了好成績,恭喜你。”

馮濤有點意外,節目應該是錄播,還沒放出去,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應該不是宗濟源本人專門去打聽來的……“宗總您客氣了,小事一樁,難得您記挂着。”

“這怎麽能算小事呢,我知道你一直對廚藝是有興趣的,特別是做三明治的手藝相當不錯嘛。”

馮濤一驚,他不記得曾經向宗濟源說過這麽私密的事情,也許這只老狐貍知道的遠比自己想的還要多。

宗濟源又語重心長地說:“其實我呢,最高興的是你和小玉最近似乎相處得不錯。原本我還有點擔心小玉那個不容人的脾氣,你也知道他和他以前的那些朋友都不歡而散,沒想到他對你的接受度還挺高的。”

馮濤的汗唰地就下來了,他擦了擦說:“宗、宗總,不一樣的,我是他的下屬,現在住在他這裏也就是給照顧下生活起居做個伴什麽的,又不是他男朋友,所以我們也算相安無事吧——這個,也談不上什麽特別的相處,基本上之前怎樣,現在還怎樣。”

宗濟源那邊就放出很豁達慈祥的長輩式笑聲,“我知道的小馮,你不用緊張。你就像我家庭的另一個孩子,你和小玉之間就是兄弟情誼。孩子的事情順其自然麽,我怎麽能做得了主。”

馮濤稍微放心下來,有一點宗濟源說的很對——宗玉衡那個傲嬌的樣子,只要不是別人上趕着他是誰也不肯好好看一眼的。而自己對他又一點那個意思沒有。安啦。

宗濟源又誇獎鼓勵了他,囑托他再接再勵,在“民間食神”的決賽中發揮出色取得好成績,另外照顧好他家小玉,過幾天就是他媽媽的忌日,希望到時候可以一起去祭拜。

馮濤放下電話,皺起眉,這通電話絕不像表面那樣簡單,不知道宗濟源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似乎向自己透露出一個信息,那就是——除了自己外他也許還在宗玉衡的身邊安插了別的“無間”。如果這個推論是真的,那麽他就不僅僅要謹言慎行,而且還要加快點自理門路的積累——這是的,做個打工而已,搞得跟諜戰劇似的,以後等他有了錢真不能伺候這爺倆了。

可是等他有了錢了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再說有多少錢是多啊?就目前來說,他想自立門戶開個公司,還想買套能住下至少一家五口的大房子——那至少得是個百十多坪的複式樓吧?要是還有錢的話,他甚至想連今後弟弟妹妹結婚的婚房也一人給弄一套,至少幫他們把首付弄妥——這一樁樁一筆筆加起來就絕不是個他短期內能湊夠的數目了。

他不由焦躁地想,自己不是不肯吃苦,也不是不肯動腦筋,可問題是現在可以利用的資源太有限了,這樣按部就班地來也不知道熬到什麽時候。

連他這樣踏實肯幹的青年都會禁不住這樣浮躁起來,可見不知道是社會還是他自己加在他身上的壓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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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做飯的時候,宗玉衡已經不像從前那樣擺出員外的姿态坐在外面等開飯,而是洗幹淨手跟進來,在一邊扣扣弄弄地,說好險是來幫忙,實際上根本就是礙手礙腳,淨做些洗菠菜根上還有泥巴、把黃瓜片切成黃瓜段、分不清鹽和糖的囧事。

馮濤禮貌而委婉地勸他放棄廚房之旅,他還不樂意了,不要命地拿刀切土豆絲,很任性不聽說的樣子,馮濤看不是辦法,就拿出擦土豆絲的多功能切菜器遞過去,“喏,給你用這個擦絲吧,這個簡單點。”

宗玉衡才試着一手拿土豆塊莖一手用擦子一下一下擦絲,笨笨卡卡的。

馮濤忍不住說:“你小心點,這個也很鋒利的,要是擦到手也是要見血的。”

宗玉衡不耐煩地說:“能不能讓我安心幹點活?!”

馮濤無法就在一旁剝洋蔥皮,一邊看着點。

想起宗濟源的囑托,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提起話頭,“內個,宗總,下周就是你母親的忌日了吧,不想和你爸爸一起去看祭拜嗎?”

宗玉衡哼說:“我不和他去,我自己去。他背叛了媽媽,媽媽不會原諒他的。”

馮濤說:“話不能這麽說,老宗總是在你母親去世幾年後才和邵穎結合的,他的生活也需要照顧,我覺得這個事情你早點想開比較好。”

宗玉衡白了他一眼說:“你知道什麽!”

馮濤就不說話了。

之前的話宗玉衡才不在乎馮濤對自己的看法,也不屑于解釋那麽多,不過現在他的想法有點不一樣了,他別別扭扭地說:“其實——啊!”

一不留神,手指頭在擦子上劃了下,血一下子就出來了,把他吓得啊地叫出來,臉色一下子就白了,舉着指頭不知道如何是好。

馮濤就連忙拉着他的手放到水龍頭底下去沖,忍不住有點埋怨說:“怎麽這麽不小心,不是提醒過你了麽。”

“啰嗦!”宗玉衡動了動手指,那意思不讓說也不沖水了,馮濤就按住不讓動,“別動,不好好弄幹淨的話會發炎的。”

彼時水流嘩啦啦地響,馮濤離他很近很近,身體的體溫隔着布料傳過來,宗玉衡就不動了,乖覺地任馮濤給他忙活着,他從側後面偷偷看了眼馮濤的側臉,看了一眼又偷偷地挪開了,他有種沖動趁着這個機會大聲質問馮濤——“喂你這家夥一直暗戀着我的吧!”

他張了張嘴,突然覺得可能時機并不是怎麽太好,這話應該是在自己好整以暇,而馮濤更加拼命巴結他想讨他歡心的時候再抛出去,不是現在這樣自己有點傻傻地割破了手指——他突然有點自卑了。

他有點不安地動了動身體,向後挪了挪,嘴上說:“好了沒!要沖到什麽時候啊?!”

馮濤說:“就好了就好了,你先沖着,我去給你拿OK繃。”說着就一個人走開了,留在宗玉衡在那裏發呆。

馮濤回來拿着毛巾、雲南白藥和OK繃小心給他處理傷口,說:“好了,應該沒設麽大問題了,下次小心點——你剛剛要告訴我什麽?”

宗玉衡吓了一跳,差一點以為對方會讀心術,自己被看透了,不過想了想,安定了下,覺得還是繼續剛剛的話說:“我爸爸他——其實并沒有你們看到的那樣對我愛護我。”

馮濤有點吃驚,“為什麽這麽說啊?——老宗總已經很到位了吧,我沒見過哪家的父親這麽寵孩子的了,是不是你要求太高啊?”他沒好意思說是給慣壞了。

宗玉衡說:“你知道什麽?!”

馮濤就又不說話了。

宗玉衡就有點傷感地說:“不過也是,我不說就誰都不知道內幕,只會以為我任性——好吧,看在你……的份上,就告訴你吧。我高中的時候被送去住校什麽的完全是因為那個姓邵的女人指使爸爸這樣做的。”

馮濤就更加吃驚了,不過他沒多嘴,任由宗玉衡說下去。

“我都看見了,他們以為我在樓上睡午覺,其實我醒了要下樓找爸爸的,結果在樓梯角看到他們在沙發上……親嘴。(馮濤想:這老宗總也真是的,就差那麽一會嗎?家裏還有孩子的時候忍耐是有必要的啊!)她還跟我爸爸撒嬌勸他說什麽應該送我去寄宿學校,說我太依賴家長什麽的……後來爸爸就不管我怎麽不願意都給我塞進學校去住了,然後我才遇到王磊那個混蛋的。”

馮濤有點明白宗玉衡為啥這麽多年傲嬌不辍了,原來還是因為那件事情的前因,受刺激了,記仇了。也難怪,他對繼母邵穎格外地不待見了。這一家子也真是有故事。

站在邵穎的立場上來說,确實一個大姑娘嫁過來就第一步大概就是梳理家裏的關系清除障礙什麽的,可是問題是宗濟源并不是那種為了女人會舍棄兒子的人吧,他這樣做多半還是出于自己的考慮什麽的。

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邵穎嫁進來也并沒有幾年,被允許生下的兒子也才只有三歲,看來這麽多年來宗濟源也是因為對宗玉衡抱歉才虧待了後婦。

馮濤覺得他既然肯開誠布公地告訴他這些話,自己就應該抓住時機好好勸勸,日後在老宗總那也是功德一件,就說:“原來還有這麽一段——那确實有點委屈你了。不過你爸爸這麽多年肯定也因此後悔呢,你看那件事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他才娶的邵穎,而且孩子也生得晚,還是怕你傷心吧。據我看來——”

宗玉衡突然反駁說:“他做的壞事可不止這一件呢——我最恨他的是,我在學校被壞學生欺負之後他對我背叛!我是因為這個才被他傷透心的。”

啊?還有這事?馮濤可想挖挖耳朵好好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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