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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一周的地中海之旅假期結束之後，馮濤有點胖了，宗玉衡在回去之前的晚上于酒店的床上一只腳踩着他的肚子滾動着玩，說：“誰叫在意大利吃那麽多面條！裏面放了那麽多肉啊奶酪啊，不胖才怪。”

馮濤是不大在乎自己的身材胖瘦的，他一只手拍着宗玉衡的腳丫說：“難得來一趟嘛，我覺得意大利最好的就是面條了，比教堂啥的要好吧。”

宗玉衡就不滿得哼哼說：“吃就吃了，你居然給我買了一大包意大利面條和調料回去！人家都買奢侈品，你倒好背了一包吃的回去！我不認識你！”說着抽回形狀很漂亮的腳，背過去裝生氣啥的。

裝歸裝，他也就是借機撒嬌發難而已，第二天馮濤像闖關東走西口的老農一樣扛着一包吃的去機場他也沒說讓扔了。

總體來說宗玉衡對這趟旅游還是很滿意的，要不是馮濤說公司那個項目不能太放手他還想再玩一個禮拜哩。

飛機落地之後馮濤推醒宗玉衡，“到地方了，醒醒，回家再睡。”

宗玉衡抻了個懶腰，毯子掉在地上，鼻音裏拖出點戀戀不舍的意思，“下個周年紀念還去玩吧——”

馮濤随口應承下來，“好好，你說的算。想上哪玩我都陪你去。”說話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給裹上外套什麽的，夜裏還是有點涼意的，別回頭感冒了，還是他的活。

宗玉衡這些天有點慣了，就賴吧地要靠着他的肩膀走出去，馮濤就給他扶好，提醒說：“別介，你看這不是回來了麽，那什麽……不興在外面那樣。”

宗玉衡揉了揉眼睛，嘆了口氣，就沒說什麽跟着走了。

旅行固然好，可以忘掉煩惱啥的，可是回到原點煩惱還在那裏等你。馮濤一想到出門之前丢給弟妹的炸彈不知道造成了什麽樣的傷亡，現在要面對的時候了，他還真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臉比較好。

然而遲早的事，所以沒臉就只好腆着個臉見，他把弟妹又給約出來，這次沒帶宗玉衡，是想自家兄弟好說點話。他盡量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自己是不得以的，而弟妹們又長大了，沒啥過不去的坎兒啥的。

然而，真見到那一刻，盡管他表面上作出老大那豁達大氣不要臉的樣子，心理終究還是惴惴及有點羞恥的。

馮娟是個女的，對自己哥哥作出這種事到現在還有點不能理解，臉上的表情介于愁苦和不理解之間，有點糾結；而馮偉就更加過分了，哭喪着臉，如喪考妣。

三人坐下，馮濤掏出給他們帶回來的禮物，倒都是頂好的奢侈品牌子，宗玉衡幫着挑的。

倆人也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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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娟別別扭扭地說：“哥，你之前說的那事是真的嗎？你們從啥時候開始的啊？”

她開了這個頭，馮濤也順勢解釋下去，“這件事比較複雜……我們在一起也就一年吧，之前就是普通同事關系。”

馮娟試圖挽救下她哥說：“哥，咋回事啊？你、你差點啥啊走上這條路？差錢嗎？”

不愧是一家人，馮濤暗自內牛，說的還真是那麽回事，歸根到底自己是因為差錢才變成這樣的。可是似乎事情又沒有這樣簡單，他無數次地試圖回想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這一步，可是也沒怎麽想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到底當初要如何做才可以避免。這事簡直像宿命一樣有點玄了。

他嘆氣說：“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不是錢的事……就當是日久生情吧。我知道你們很難理解，可是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也沒辦法改變了。我就是希望你們能盡量接受吧。宗總雖然不是個特別好的對象，不過其實換個角度想，如果他是個女的，做你們大嫂也馬馬虎虎夠資格了呵呵。”他還有心情開個玩笑啥的。

馮偉噗的一聲，哭了。

他之前一直低着頭不吱聲，好像受了不小打擊的樣子。馮濤知道自己做了讓家人難以接受的事情，也有點對不起他們，給他們臉抹黑了，可是馮偉這樣過度反應還是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了。

他有點難堪地兩手握着，低聲說：“也不用這樣絕望吧……就是暫時的，人生總有不同的階段，這個就當是我人生必須經歷的階段好了……老三你不用這樣難過。”

馮娟也嗔怪弟弟說：“就是。你這是幹啥啊？讓大哥難辦！就算他給咱找了個男嫂子，可是大哥不還是大哥嗎？咱們得尊重他的選擇，你哭啥啊！”

馮偉把臉從邁着在兩手之中的狀态中擡起來，涕淚橫流地哽咽着說：“不、不是……我是、我是……我弄出事了！”

他哥姐才慌了，沒想到他是為了自己的事哭成這樣的，連忙問啥事？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馮偉就抽抽噎噎地說：“我、我一不小心、那啥了……把女朋友肚子搞大了。”

馮娟愣了。

馮濤說：“是你公司老板的女兒吧？你們啥時候交往的？我出門之前你不還說沒影的事，這怎麽就有了？也太快了吧？！準麽？不是詐和吧？！”他的思維還是比較快的，而且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很快鎮定下來說，“這也算是個好事吧，你不是挺喜歡那女的嗎？有了孩子就正好結婚呗，你哭啥？”

馮偉哭喪着臉說：“要是我老板的女兒我還不美死了！我哭啥啊！”

這故事轉折的也太快了，馮濤也有點傻眼了，“那還有誰啊？”

馮偉說：“是我們公司樓下餃子店的服務員，我去那吃飯，我覺得他對我挺有意思的，就多去了幾次……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想和她結婚。”

這番話說出來他哥姐臉色就都變了。

馮娟抱着肩膀恨恨地啐了一口，“流氓！”

馮偉一把抓住他哥的手說：“哥！你說我咋辦啊？現在她就說那孩子是我的，不肯打掉，逼我跟她結婚。”

馮濤簡直不知道說啥好了，“你……你不是追求你老板的女兒嗎？還從我這拿了不少錢說是做感情投資，怎麽那邊就跟別的女人弄出孩子了？……你還要臉不要臉！”說着揮手照他後腦勺就拍了一下。

馮偉梗着脖子反嘴說：“我怎麽不要臉了！我再流氓也是找的女的啊！”

馮濤聽後臉色大變就想直接上去揍他一頓，馮娟忙給擋下了，勸說：“哥，你別跟一般見識。他不是個東西！”

又轉頭訓馮偉：“怎麽跟哥說話呢！那你就自己收拾爛攤子去吧，別來找我們了！”

馮偉就又軟下來，擤了擤鼻涕說：“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別人玩一輩子也沒啥事，輪到我玩一下就廢了！我不想和她結婚！她就初中畢業出來打工一個月也掙不了什麽錢，我自己還沒出個頭就要養她養孩子！我……我的人生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啊！”他露出窩了吧囊的熊樣。

馮娟作為在場唯一的女性是十分不恥于有這樣的兄弟的，可是她也沒有選擇，只能站在他這一邊幫着解決問題，于是又只得習慣性地把問題抛給馮濤了，“哥，你看這事，你給拿個注意吧。老三是只管闖禍的，出了事他是一點也不頂用。”

馮偉也擡起頭眼巴巴地瞅着他大哥。

馮濤氣咻咻的，其實心裏仍舊對剛才被刺痛的那句不能釋懷，可是這個時候他也不能揪住不放了，只得說：“這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兩條路，要麽結婚把孩子生下來，要麽談清楚，給人家一筆錢，把孩子打下去。”

馮偉說：“她跟我鬧，不同意打孩子，說現在人不容易懷孩子，怕打掉以後就懷不上了，就要跟我結婚，讓我負責，不結就要去我公司鬧！”

馮濤沉穩地說：“你讓她鬧，最多你辭職找下一份工作，不能因為這個事打亂你自己的人生計劃吧。當然錢的方面要讓人家得到補償，畢竟人家跟你一場還遭了那麽大罪。這筆錢我給你出。”

馮偉聽了感激涕零的，“謝謝哥！你救了我一命啊！——內個，哥，你能不能幫我跟她談？我說不過她。”

馮濤就嘆了口氣，表示默認下來。

馮娟說：“瞧你那熊色！男的都像你那樣我都不想結婚了！惡心！！”事情解決了她就開始抒發心情了。

馮偉也是心情放松了不在乎起來，“我咋了，我也是受害者！是她說沒事沒事的，現在想不是故意坑我呢嗎！”

馮濤聽不下去了，喝罵說：“閉嘴！給你自己留點臉吧！”

這事在馮濤的強力幹預下還是有所進展的。第二天他就約了那姑娘見面。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的女的，大臉盤，神情裏有戒備的悍色。如果馮偉沒念過書就出來打工倆人也算登對，可是現在的情況，馮濤得為自家人打算，于是就開門見山地提出了自己家這邊的想法和補償條件。

那姑娘先是哭，然後眼圈紅着卻不肯讓步，堅持就是不肯打下孩子，馮濤跟她講道理談條件，說她和馮偉在一起不合适，是不會有幸福的啥的，可是人家就是不聽，反反正正的就是說：“我媽說了，有了孩子就要生下來，現在生不出孩子的人太多了。”

馮濤也忍不住生氣了，說：“那你媽跟沒跟你說要先跟男的結婚再懷孕啊？！”

那女的就又哭了，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我知道你們瞧不起我，覺得我配不上馮偉！可是馮偉是什麽好東西！也就是我不嫌棄，就是想有個自己的家，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了，我錯哪了？！”

她哭的那樣委屈，馮濤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搞得好像他在欺負人一樣，就勸說：“這事也不能怪誰，就是你沒碰對人，你們找個更好更适合的，以後都能過的挺好。”

女人突然又不哭了，堅決地說：“反正我不管你給多少錢，給多少錢也不好使，我就是要把孩子生下來，孩子還要有個爸爸，有個完整的家庭。”

馮濤冷淡地說，“你真想這麽辦就去辦吧，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

馮濤拖着沉重的步伐，帶着愧疚的心情回到自己車上，馮偉在副駕的位置上伸過頭來急切地詢問，“哥！咋樣了？！她答應了嗎？”

馮濤嘆氣，點點頭，“我把價錢加到三萬的時候她頂不住了……找個日子讓你姐陪她去趟醫院吧，這事還是保準點好，你也不想幾年後有人抱着孩子來管你叫爹吧……其實就是白瞎那孩子了。”

馮偉松了口氣，“太好了，總算是過了這一關了。”

馮濤說：“這是最後一次，要再有這麽缺德的事，你自己去死好了，別找我。”

馮偉拍胸脯說：“哥，你放心，吃一塹長一智，我以後一定戴套上崗……呵呵，其實我這時候還挺羨慕你的，你和那個宗總就沒這種擔心，咋整都行，嘿嘿。”猥瑣地笑。

馮濤憤然下車，繞過去打開車門，把馮偉從車裏揪出來，丢在地上，回到車上，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馮偉在後面亡羊補牢地喊：“哥！我開玩笑呢！咋就生氣了呢！哥！”然後自己爬起來嘀嘀咕咕的，——這事整的！搞同性戀了不起啊？還不能開玩笑了？真是的……”

按說事情到這一步應該算差不多解決了吧，馮濤把打胎的錢也準備好了。

然而兩天後的他接到他弟弟的最新消息，馮偉再一次展現出了變卦的特殊才能，他在電話裏笑嘻嘻地說：“哥，跟你說個好事——我那啥，想明白了，想結婚了。你那錢省下了。”

馮濤目瞪口呆，“你這是……想好了？”

馮偉說：“嘻嘻，想好了。李丹其實人不錯，和誰結婚不是一輩子啊。內什麽，打孩子的錢你省下來了，能不能借給我結婚用啊？”

馮濤一時無語，嘆氣，心平氣和地試圖和他講道理，“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和今後的生活？”

馮偉有點不在乎甚至喜滋滋地說：“想過了，人家李丹說的對，我這樣的人也不要想着娶什麽千金小姐了，碰上什麽就是什麽吧。和她過日子也未必就不好，再說都有孩子了……再說不知道咋的，我一想想自己有家有孩子有媳婦的日子，就覺得還有點踏實哩。”

話已至此馮濤明白，這事他是沒辦法再插手了，說到底，他弟馮偉就是個胸無大志，對生活沒有長遠規劃的人，只會下意識地選擇當下最舒服的生活方式。

宗玉衡知道這件事情後表示其實要從好的一面看問題，比如說他父母一下子連兒媳婦和孫子都有了，對馮濤這裏的壓力就會減少許多，他就又可以争取些時間。

馮濤說：“雖然是這麽回事，可是一想到我辛辛苦苦供弟弟讀書，大學本科畢業他找了個初中畢業的，我這心裏就挺不是滋味的。”他一邊給宗玉衡捏腳一邊長籲短嘆的。

宗玉衡就摸摸他的頭說：“你供他念書是你自己願意做的，并不代表他要按照你的意思生活吧。”

馮濤想，也是，每個人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以後是好是賴自己也無權決定別人的軌跡。

宗玉衡突然想起什麽，從沙發上坐直了說：“咦？你弟弟結婚的話你們家會辦婚禮吧？”

馮濤說：“應該會吧。畢竟是第一個結婚的孩子，我父母應該會大張羅一下。”

宗玉衡就雀躍地說：“我也跟你回去！田園風光什麽的我早想見識下了。再說你還沒帶我回過你家！”

馮濤知道自己是無法阻止這一切的，既無法阻止弟弟奉子成婚，也無法阻止宗玉衡跟他回家。

所謂人生啊，就是一件事接着一件沒有個盡頭的試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