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馮濤呵呵傻笑了兩聲說:“媽你這說啥玩笑呢。”

馮母說:“這怎麽是說笑話,我想了一天一宿,老大住在這裏是為了照顧宗總,我來替你,這事不就得了。”

馮濤想打馬虎眼混過去的希望泡湯了,心裏着急面上卻沒有一點辦法。

馮母轉而直面宗玉衡了,說“宗總你覺得咋樣?我們家老大也在你這裏打擾這麽長時間了,本來就夠麻煩你的了,還這麽賴着不走不是個事,不說別的也耽誤你倆找對象啊,現在的姑娘都想倆人單獨相處,你們一起多不方便。”

馮濤攔也攔不住,只能很無力地說:“媽你別說了。這事不是說過了嘛,你就別瞎操心了。”

馮母不依不饒的,“這怎麽是瞎操心!興許人家宗總只是不好意思攆你走,你看給人家耽誤的,這麽好的條件,這麽大的房子,要是和媳婦一起住那才叫日子呢。宗總你說是不是?”

宗玉衡抱着肩膀,擡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冷笑一聲,說:“關于他要搬走的事,我已經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他當初住進來我歡迎,現在要走我絕對不會攔着。至于伺候我什麽的,可千萬別這麽說,我擔當不起。這屋子也不缺工人,一個電話有多少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就會上門提供服務。既然伯母覺得馮濤住在這裏耽誤他找女朋友,那就是我考慮不周了。”

馮濤聽着就知道事壞了,他是真生氣了,後果會很嚴重,連忙試圖補救說:“不是……”

宗玉衡看也不看他,只對馮母說:“不知道馮濤是怎麽跟您說的,如果他說只是為了伺候我才留在這裏不走的話,那您就可以放心了。我從來沒那樣說過,也沒那樣打算過。馮濤都可以離開,最好是明天,不,今晚您就領回去也是可以的。”

馮濤汗都下來了,呵呵僵硬地笑着,“我媽随便說說,你怎麽也跟着認真了。”

馮母說:“我跟宗總談的挺好的,怎麽就随便說了?——那我看這事……”

宗玉衡卻不打算再跟她談下去,起身說:“這樣馮濤就去準備下吧。今天就回去,明天找個女朋友,後天差不多就把婚結了。”轉身就走,上樓去了。

馮母就算再不會看眼色,也覺得好像得罪人了,這宗總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也不吵也不鬧的,就話聽着不是那麽回事。

馮濤就很緊張地跟過去,要解釋啥,宗玉衡蹲下腳終于肯乜斜着看他一眼半眼的,那高傲的态度就像在看一塊下腳料,“哦,對了,”他冷清清地說,“請柬別忘了寄給我一份,到時候我包一份大紅包給你。”說完就甩手而去。

馮濤搖頭着頭嘆着氣,在樓梯下束手無策地仰頭望着他蹬蹬而去的背影。

馮母走過來也跟着仰頭看了會,說:“不是好好的嘛,怎麽說着話就生氣了?——我也沒說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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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濤地自己的母親是沒個着落了,嘆氣說:“之前不是跟你說好了別插手這件事了嗎?你這樣弄得我……很被動!”

馮母還要說啥就被馮濤強行給請出去了。

到了外面馮濤盡量耐心地說:“媽,我不求別的,你別給添亂了行嗎?”

馮母就有點激動地說:“誰要給你添亂!是你給我添堵!我才不擔心你住哪,我是擔心你、你們倆……”她的激動硬生生掰折,停頓久了就成了斷句。

馮濤臉色就比月光還白了,她媽不敢把話說明白,他又何嘗敢把這話問明白,萬一問出來咋辦?

母子倆一時無語。

馮母緩和了口氣說:“我看你這個宗總脾氣不小,那臉色擺的,也不是個好伺候的。我話說都說了,也沒啥錯,你也幹脆就趁這個機會收拾收拾跟我回去算了。”

馮濤好容易把他媽勸走,開車送回去了,回來就發現自己進不去屋子了,被裏面反鎖上。

宗玉衡不知道氣成怎麽個樣子了,馮濤又是敲門又是按門鈴又是打電話的苦苦哀求,足足折騰到半夜。裏面也沒有一點響應,把他弄得沒辦法了,覺得這樣下去只好去住酒店了。

這麽想着馮濤停下來,哀嘆着坐在門口的地上,也來來回回幾個小時地勞心勞力了,他也累了倦了。姑且歇歇再默默離開。如果手裏有煙的話,他真想來一根,這樣不至于覺得手裏嘴裏的空虛。

然而不一會,門裏居然傳來點動靜,似乎是小心開門的聲音。

馮濤警覺,悄悄摸起來,關注着。果真門悄然露出一個小縫,宗玉衡正要向外張望,馮濤一下子跳出來拉開門闖進去。

宗玉衡吓了一跳,反應過來就往外推他,馮濤就硬擠進去寸土不讓,強行突破禁區,然後嘭地關上門,嘴裏說:“你不讓我進來我就要睡大街了。”

宗玉衡氣得說:“你用得着去睡大街?!跟你媽回家和女人睡去好了!我這裏沒有你的地方了!”然後他比力氣有點不是馮濤的對手,然這個無賴得逞了,他氣不過,就沖到馮濤的屋子裏,開始把他東西都翻出來要裝進袋子裏全部丢出去。

馮自知理虧,無論宗玉衡表現得多麽地怒不可擋,把他的東西撇得滿屋子上下翻飛,他也不惱,好言好語地釋放着自己的耐性,一點點反複地解釋着。

宗玉衡最後罵也罵累了,打也打不動了,整個房間被他掀得一片狼藉,馮濤就趁他體力不支拉着他的手說,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啥的。

宗玉衡終于也受不了了,說:“好了!你以為我為什麽生氣?!難道我會相信是你指使你媽來跟我說那樣的話?不是的!是因為你的态度!你不對父母攤派,不出櫃!你讓我怎麽辦?!當你媽媽來跟我說那樣的話的時候我能怎麽辦?!除了把你攆出去我還能怎麽辦?!!”他的聲音因為之前的過度使用而有點喑啞,眼神雖然淩厲,可是略紅的眼圈又顯得可憐、傷感。

馮濤就頹了,宗玉衡問了這麽多個怎麽辦,可是他又該怎麽辦?那邊逼着他抽身,這邊逼着他出櫃。他這時候也有點恨自己的不痛快不幹脆了。可問題是,這件事情他該對得起誰,怎樣做又是對得起?

宗玉衡冷冷地抽出手,又冷冷地說:“馮濤,算我對你不了解好了。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也許你在面對別的人和事的時候表現得還挺像個男人的。可是在這面對家人和感情的時候就是個懦夫。”

馮濤也被說得有點羞愧和傷感了,“再給我點時間……”

宗玉衡就扇了他一巴掌,“我已經給了你很多時間了。你媽都這樣了,你以為你還有時間嗎?”

他向門走去,“今晚你就留在這個房間裏,收拾好你的東西。是要放進櫃子裏還是放進行李袋你自己決定——”他頓了頓腳步,有點惆悵的意思,“我都不知道為什麽會給你這麽大選擇的空間,我從來都沒對人這麽好過。”後面這話他說的極小聲,像是對自己困惑的發言。

之前對他的感情稍有猶豫的人都被他一刀切地趕走了,什麽時候他宗玉衡也變得這樣優柔寡斷起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第二天早上,宗玉衡對着鏡子看着狼狽的自己,他依稀記得很多年前他曾經發誓要對自己好,要保護自己不被任何人傷害,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可是哪裏出了差錯竟到現在這樣的境地,一夜之間眼睛都有點紅腫了呢?

他提下頭,用水龍頭裏的冷水冰眼睛。他走下樓,廚房裏傳出食物的香味,好像一切同之前的無數個清晨一般無二。

宗玉衡沒有受食物的誘惑,而是走到馮濤的房間去看。

裏面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牆角門邊未見行李包,打開櫃子,東西就井然有序地放着。

馮濤走進來,宗玉衡轉身面對他。

“所以你選擇出櫃?”

馮濤點點頭。

“什麽時候?”

馮濤就不怎麽說話。

宗玉衡說:“如果沒有個期限的話也就沒有意義了。不要以為把東西放回櫃子裏我不能再給你丢出去了!”

馮濤嘆氣說:“一個星期。你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

宗玉衡說:“好。我給你一個星期,如果一個星期後你還這樣的話我們就徹底完了。”

馮濤拉着他的手去廚房,“先吃飯吧,吃了飯我們去上班,事情要一點點地辦。”

宗玉衡盯着他,“我說真的。”

馮濤給他的面包上塗薄薄一層黃油,說:“我知道。我什麽時候沒拿你的話當真過?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宗玉衡有點不甘心地接過面包咬一口下去,真的是,他也覺得自己有點被糊弄住了。

走着瞧吧!如果這次他敢忽悠自己什麽的就要他好看……把他和他的行李丢到接上去!

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有七天,如果每天換一個顏色的內褲加起來正好是彩虹的顏色。

一個星期,雖然是馮濤自己提出的期限,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要怎樣去和家裏人溝通,或者最基本的問題——真的要出櫃嗎?

為什麽他們兩邊都不肯息事寧人,各自裝作沒有另一方的存在呢?他仍舊是他,某人的好床伴,某些人的好兒子,為什麽他不能做整個的自己而要被切割開來,身份和身份之間彼此不兼容呢?

之後的三天內,馮濤每天都會去他家人的住所,在那裏消磨個把小時的,馮母對他還是那番話,他心不在焉地聽着,應付着,在腦子裏醞釀着那些話。

要怎麽說呢?

——爸,媽,跟你們說個事,其實我有對象了,就是宗總,你們替我高興吧?嘿嘿。

他抱住頭,自己都覺得不像個話,說不出口。

要麽就換個角度迂回接近目标吧,先談人生理想,再說世道艱難,成敗興衰啥的……好像扯的有點遠,不知道咋扯回來了……

他不得不承認宗玉衡對自己的評價,在這件事情上他确實窩囊了。或者他中了莫名其妙的咒,只是不能開口說出自己為了前途事業和啥啥的跟男的睡覺這件事。

三天來每天他都無功而返,回家之後宗玉衡也并不催問他去了哪裏,有沒有進展,難得的有了耐心。然而馮濤曉得,這只是黑暗前的黃昏,宗玉衡這是憋着勁要秋後算賬呢。

不管了,他決定,如果一個星期的期限用光而自己還是無法攤派,那就只好……被丢出去了。

因為抱着這樣有點要玩賴的想法,他對宗玉衡也不覺地愧疚起來,之前并不覺得什麽,可是一想到要分手,馮濤反而覺得傷感和……好吧,有一點點留戀。

別的不說,宗玉衡那一身皮肉确實好得緊。

馮濤雖然也不算特別的見多識廣,然而基本的審美還是有的,知道宗玉衡在某些男色家眼裏應該算上極品了吧。何況這一年來他們彼此在那方面都熟悉了對方,配合也算默契。連不久前讓他追悔莫及的大炕上那次情事,細細品咂着實夠味。

在種種複雜情緒的支配下,馮濤回光返照一樣對宗玉衡的身體着迷起來。

也許很多事情都是這樣,要失去的時候才知道珍惜。

然而宗玉衡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的,因為自為人還在鬧情緒中,并不讓碰。(如果他知道馮濤的想法恐怕更不讓碰。)

就這樣到了第四天,是個周末。

周末本來就起得晚,宗玉衡照例在睡懶覺。馮濤起來做飯,順手倒了垃圾,然後回來去看宗玉衡睡好沒。

站在床前看着宗玉衡毫無防備的樣子,馮濤下腹一緊,就起了邪念了。

說不好還能用這雙手抱他幾次,也許以後自己真的會想念他也說不定,馮濤坐在床邊,手輕輕摸着宗玉衡的臉。

明明已經看了快十年的臉,明明已經沒有感覺,甚至有點讨厭的臉,不知道怎麽的,也許是沒有表情的他更加可親一點——竟然會想到漂亮、可愛這些字眼。

想觸摸他,想擁抱他,想在這樣無所事事的早上趁他神志不清來一發啥的。

馮濤激動起來,忙手忙腳又輕手輕腳地扒了自己的衣服,然後掀起被窩鑽了進去。現在尚未入巷,如果吵醒了他被反抗可就得入寶山而空回了。

小心靠過去,馮濤一手輕握住宗玉衡的XX,可喜地發現那裏竟然天然地微微硬了——男人嘛,早上應該可以理解的。

宗玉衡稍稍翻動了下身體,似乎很敏感地覺得有點不舒服啥的。馮濤趁機輕輕啃起他的脖子——他那裏比較敏感。

宗玉衡就在暧昧不明的情欲中睜開尚無焦距的眼睛,視野裏一顆腦袋占據了半個視野。

“嗯……你幹什麽?”他聲音有點起床時候的軟糯幹啞,不明情況。

馮濤就湊過去擒住他的嘴。

“唔……”

馮濤很卑鄙地趁宗玉衡徹底清醒之前把他拖入欲望的漩渦,這個時候拼的就是技術了……之後就是那軟弱無力的手腕啊、糾纏不清的四肢啊、半推半就的妥協了……馮濤知道自己得手了。

“啊!!!!”一聲短促的叫聲在房間裏響起。

不要以為這是XX進OO的時候某受發出的銷魂呻吟,這聲音分明是屬于一個中老年婦女,一個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場面中的不和諧之音。

馮濤前一刻還激情投入,聽了這聲音當場就炸毛了,從床上猛地擡頭,望向門口,那敞開的門外站着他的老母親,手裏還拎着一個白塑料袋,大驚失色地看着他們。

然後塑料袋很應景地跌在地上,裏面滾出兩個白胖胖的餃子。

被、被捉奸了——馮濤的心裏一片白茫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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