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去找老大,他有法子。

——這是多年來這個家庭成員裏最慣性的思維方式,每每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這個難題往往是金錢方面的,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去找老大馮濤,然後問題就解決了。而非但家庭中其他成員這樣想,就連馮濤本人也差不多認為,這個兒大家庭裏所有關于用錢的事都是和他有關,理所當然的。

然而這次他父母來跟他說給弟弟置辦房子的事,他意識到了這次事态的嚴重,絕對不是他能夠大包大攬搞定的。

先說這個房子的産權并不全是他的,很顯然他給出去不可能——何況就算全是他的,他也還沒實誠到人讓給他就給的地步,多少得合計一陣子。

那不能給房子就拿錢給買一個吧……很不幸,他現在手裏沒這麽多閑錢。

是的,他雖然工作多年,現在貴為一介老板CEO,可是他手中并沒有可以随意使用的幾十上百萬存款,別說那麽多,就連十幾萬,他也要湊一湊啥的。

為什麽呢?因為他的錢都用投到公司裏去了。

他那公司只開了一年,還在創業階段,雖然靠着宗濟源的關系從銀行那裏拿到為數不到的貸款,流動資金還算有保障,可是他精打細算的并沒有給自己很高的工資,所賺得的收益也都投入再生産了,前一陣子還承擔了隆安那麽大一個活,資金更是吃緊。說實在的,要不是馮濤和宗玉衡搭夥過日子節約生活成本他恐怕還要勒緊褲腰帶不敢吃不敢喝的。

簡單地說,他沒錢。

然而一直以來的對家庭的責任感讓他卻一時無法直截了當地說出這三字,在潛意識裏他還有點父母有金錢上的要求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考慮的傾向,然而理智地一想也就打住了。不說別的,這個事也不算是父母的事吧,不就是那剛過門的弟媳婦要房子麽?

他沉吟半晌說說:“我個人覺得老三他們現在對房子沒有剛性需求。那房子他們就住着,也沒人攆。”

馮父馮母就拿李丹的話說了一通,什麽戶口啊孩子教育啊。

馮濤說:“孩子現在還在肚子裏,用不着這麽早就想上學的問題,孩子也能等一等。”

馮父嘆氣,說:“那啥,現在的房價誰也說不好咋樣,這一等幾年,到時候說不定是咋樣了。老三媳婦那邊要是實在着急的話,我和你媽尋思着把家裏的房就給賣了,可是說是賣家裏老房子好像也不夠首付,再說還有貸款,他倆人也還不起。”

馮濤說:“買不起幹嘛要張羅呢?——說實話,”他頓了頓,“我手頭也沒閑錢了,都投到公司了。”

他這樣說,馮父馮母也就一時不再說啥了,沉默了一會,馮父點上一根煙,一邊抽一邊說:“老大,你們兄弟就兩個,老三眼下看來肯定是沒你有出息了。你就是手指頭縫裏面漏出來的也夠他吃喝的了。他雖然成家了,可是還需要你這個當哥的多提拔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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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濤給他爸添茶,“我知道。我能照顧就照顧了。可是現在事業上還是爬坡的時候,我也是有心無力。所以讓你們再等幾年,等幾年公司有規模了上軌道了,我不會忘了自己姓啥的。”

馮父敲敲煙灰,順便好像也敲打了兒子一樣點頭說:“那倒是,人到啥時候都不能忘了自己姓啥。俗話說的好,上房上瓦被上架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通過這件事,他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大兒子并沒有很強有力的約束力了,手裏就只有父權這個身份,除了這樣敲邊鼓樣的說教也沒有法子強迫馮濤做點啥,比如拿筆錢來買房子。因此老人的心裏不由得升起一種不安和焦慮。

現在不是無條件孝順的年代了,人老了是能在富足中安度晚年,還是越發艱難夾起尾巴小心翼翼争取不成為兒女的負擔,幾乎完全取決于兒女自己的覺悟,而不取決于老人自己的意思。

你看衰老就是這樣不好,和兒女之間的主從關系慢慢逆轉,逐漸地就喪失了對生活的掌控權,喪失了話語權,不知道啥時候起就變成了依附孩子過日子,離開他們就過不好甚至過不下去了。

毛主席對這個問題的看的就比較透徹,他說下一代人“世界是你們,也是我們的,但歸根到底還是你們的”——因為時間永遠是偏向年輕人,前浪最後都是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的。

馮濤最後安慰父母說:“我會找個時間跟老三兩口子說說這個事的,你們也別跟着操心上火了。”

馮濤是這麽說的,也是這麽做的。他是帶着點火氣的,把馮偉找出來劈頭就是一通訓,“你咋想的?逼咱爸媽給你買房子?!你才畢業多久?賺了多少錢回來?一分錢沒有你買個P!還是你根本就是打我的主意?我告訴你我現在錢全在公司裏,根本幫不了你。”

馮偉被訓得擡不起頭,只讪讪地說:“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李丹的主意,我也說買啥房子,哥讓咱住就住着呗,她不幹,還鬧,爸媽一起住着擋不住也就就知道了……真不是我的意思。”

馮濤說:“不管是你不是你的意思,媳婦是你娶回來的,你總得想辦法管管吧!她鬧你就讓她鬧?沒個規矩。”

馮偉很熊地說:“我能咋樣?她現在肚子裏有個姓馮的,我又不能打不能罵,只能讓着點。”

馮濤對這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也沒辦法,總不能讓弟弟打媳婦,男人再怎麽樣有理的事情只要一動手打人就變得理虧了。

馮濤最後留下話讓弟弟別着急眼前這點小利,等他有錢了啥是都好辦。

馮濤兩下安慰了親人們躁動的心情,可是有一個人他沒有安撫得了,也沒有就此正面交鋒過,就是他那個身懷六甲的弟媳婦。

李丹對他開的空頭支票十分不滿意,就拿嘴忽悠一分錢也不拿的事誰都會幹,就繼續動員馮父馮母及馮濤。

馮母勸她說:“你剛進我們家的門,還不了解你大哥,老大這個人只要是說出口的話砸地上就是一個坑,說話算話的。”

然而李丹确實信不過馮濤,且不說跟自己隔着血脈呢,不是至親,而且她心裏對一個亂搞男男關系的人的品質多少還是有點質疑的。

可是她話說的好聽,摸着自己越見魁偉的肚子說:“媽,不是我信不過大哥,是時間不等人啊,去年五六十萬還能買個房子,今年就只能買一半了。再說我也不知道生的是個啥,要是個女孩還強點,生活壓力還不用那麽大,要是男孩就慘了,以後小夾板就得一套,給小崽子做牛做馬攢婚房。所以我倒希望生個女孩了,大家都省心。”

這話可刺激了馮父,這孩子是孫子輩裏的頭胎,他是真心希望抱上大孫子,孫女可就差了一層了。

他言簡意赅地發言:“還是小子好。”

李丹說:“好是好,養不起啊,馮偉你說你能賺回來養兒子的錢嗎?”

馮偉說:“這年頭連豬都不敢生豬崽了,誰容易啊!”

由此,就生男生女的成本問題大家又辯說了通,李丹最後把話題又落在了眼下的房子上,說要房子也不是給自己要的,就是為了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話是必須有房子的。

馮父最後拍板說:“老三媳婦說的也在理,那就這麽着,那啥,要是生的是個男孩,我們老馮家說啥也要給你們套房子,不能虧待了。”就好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樣許下重願生孫子的機會就會大一樣,全不考慮其實肚子裏是啥早就已經定了。

李丹大喜,拍着肚子說:“寶寶聽見了嗎?爺爺說要送你禮物咯,長大了要孝順爺爺啊。”

只馮母略覺得有幾分不妥,回頭單獨對馮父說:“要是個帶把的你到哪去給弄房子?”

馮父說:“下一輩就這一棵苗給買個房子也在理。”他不說如何買,只說該買。

馮母嘆氣,心裏也知道老頭子打的還是指望着大兒子。

又過了一個月,李丹去醫院,花了錢托關系讓大夫給看看孩子有沒有小雞雞。

回來後她興高采烈地說:“是男孩!是男孩!!”

馮家一家人樂壞了,特別是馮父樂得嘴合不上,直說是大好事,晚上要多喝兩口。

晚上李丹在飯桌上再次提出了房子的問題,意思是讓馮父兌現當初的承諾。

馮父趁着興頭就滿口答應下來。

然而半夜三更一醒酒他就有點犯愁了,少不得還得從大兒子那裏想想辦法,可是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家長是不能三番五次地發話的,這樣的話無形間也削弱了自己的權威,他覺得這話應該由馮母先去說,不行自己再去說啥的。

馮母被攪合得也睡不着,坐起來愁嘆,說:“這話我也不好意思找老大說,上次不是說錢都在公司裏,他說沒錢,那就是真是沒錢。”

馮父說:“我也盤算了,這個房子老大一時也用不上,不行就讓他過給老三。肉爛在鍋裏,反正都是一筆賬。老大要是孝順就該替咱們兩個分擔分擔。”

馮母心裏知道這房子不全是自己兒子的,可是他沒法說起這話頭,否則又牽扯出宗玉衡的事,那可就亂了套了。

一牆之隔,馮偉也被他媳婦給扒拉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大腿根嘟囔着:“半夜三更的幹啥啊?”

他媳婦就用胳膊肘推他說:“哎,你說你爸媽想咋辦?”

馮偉翻了個身,“啥咋辦?睡你的覺得了,不夠你操心的。”打個哈欠就要睡。

他媳婦自言自語地嘀咕:“要我說,他們沒錢肯定還是去找你哥想辦法——其實我覺得你哥要是再拿錢給咱買的房也未必有這個好。”

那是,這套房子原本可是宗濟源名下,堂堂國企領導的房子能差嗎?地處中心,面積可觀,還是複式結構。李丹其實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套房子的主意。可是她也知道有點難度,畢竟她大伯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就算給也是給兩個老的,不可能就落她名下了。

她在這邊絞盡腦汁地琢磨,那邊馮偉沒已經睡到發鼾。

她使勁拍了拍丈夫,“沒心沒肺的,我為了咱一家三口過好點,你倒好!——我問你,你哥有沒有可能把這個房子給咱?”

馮偉不耐煩地說:“給啥給!我哥說他現在手頭沒錢,讓等等。”

李丹說:“誰愛等誰等。我不等——其實你說你哥那麽有錢也不在乎這點,留這個房子也沒啥實惠,咱們住着,他收不了租,又沒打算賣,既然這樣還不如大方點,我還領他個人情。”

馮偉就哼哼兩聲,又要睡着了。

李丹又推他,“你說你哥也是的,他是個同性戀,以後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咱寶寶不就是你們老馮家唯一的繼承人?他真應該對咱好點。”

馮偉被她纏得實在是睡不了了,就爬起來懊惱地撓着腦袋說:“你想房子想瘋了咋的!白天晚上的不讓人消停!我哥的房子人就是說死了不給你還能搶?!”

李丹才不怕他,自己肚子裏有貨,正應該是一生中最難的呼風喚雨的時候,此時不作興起來以後還真不好辦了,所以她才急着把大事給辦一辦,她很理智地說:“搶啥啊?都是文明人。咱和他商量啊,給他講道理。你看我給你父母講道理最後不也都講通了嘛,你說我哪句話沒道理?哪件事不是為了這個家着想?等你賺回來我和孩子都得去喝西北風。”

馮偉忍不住說:“那你當初還要死要活地要嫁?誰想娶你來着!”

李丹火一下就上來了,上來就推了他一把厲聲說:“你想打仗啊咋的?!”

馮偉不和她動手,而且大半夜的吵起來也不好看,就沒吱聲。

所幸李丹這次也不是為了發火,她很有大局挂念地低聲念叨了幾句就揭過去,然後說:“我跟你說真格的,你哥跟男人瞎搞這個事你父母是不是還不知道?”

馮偉說:“應該不知道。”

李丹說:“我想也是,他也不好意思說這破事——那正好,咱們也不能白替他擔待了,而且以後他那點事要是被你爸媽知道了還不得靠咱們給中間說說好話?再說他不是沒自己的孩子……”

馮偉說:“我傻你比我還傻,沒文化就是可怕。我哥暫時沒孩子,不代表一輩子沒孩子。”

李丹有點傻眼了,說:“啥意思?他不是和男的那啥嗎?哪能生孩子?”

馮偉就露出一個你傻啊的表情,說:“我哥暫時是個同志,不代表一輩子是個同志。”

李丹給噎住了,本來在她的暢想裏已經想到幾十年後自己的孩子繼承了大伯哥的商業財富啥的,結果瞬間就給颠覆了。她最後只得啐道:“你們老馮家的人真是壞!”

第二天馮母就又包了點餃子,給馮濤打電話說要去看看。

馮濤放下手頭的工作,出來和母親見面。

見了面馮母先扯東扯西拉了會家常,馮濤一邊說話一邊吃了餃子,然後用紙巾擦了嘴,說:“媽,你今天來是有事吧?”

馮母說:“啊……是有點事。”

馮濤開始喝起茶水,說:“啥事,你就說吧。”

馮母臉色也有幾分猶豫,然後說:“那啥,你弟媳婦昨天上醫院去B超了,超出來是個帶把的。”

馮濤一聽也挺高興,“那挺好啊,我爸該樂壞了吧。”

馮母說:“樂啥啊,都愁壞了。”就把之前承諾生孫子給房子的事說了。

馮濤一聽,臉色凝重,并不說話。

馮母也知道他不樂意了,嘆氣說:“我也知道難為你了,可是眼下也不知道咋好了。老三媳婦雖然進門挺突然,可是既然都娶回來了,人家提出想要房子也不是不能理解,誰不想往自己兜裏多塞幾個?他倆要是能把日子過好我和你爸一塊石頭也就落地了。”

馮濤說:“媽,我都說了,不是我不肯拿錢,家裏的事我沒想過推辭,可是我上次也說了,是真沒錢。就不能等兩年我手頭寬裕點?”

馮母說:“我知道你沒錢,你爸的意思……現在我們住的那套房能不能……就先給墊上?”她說完也知道極為勉強,末尾的語氣小心翼翼的。

馮濤一聽,臉色果真十分不好,甚至還有點狼狽,久久不語。

馮母說:“我知道這房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不好弄。這個是你爸的意思,我沒這麽想……可是我不知道咋對他說好啊。”

馮濤嘆氣說:“媽,你們也先別打這個房子的主意了,不止是房證上是我和宗總的,還牽涉到別人……”

馮母大感意外,“啥?還有別人?”

馮濤說:“這房子實際上是宗總的爸老宗總送給我們倆的,我要是轉手送給你們我得跟人家說啊,人家怎麽想咱?——這裏面的事多了,你兒子我在人家手底下吃口飯也不容易,你們好歹等我站穩腳跟再說別的行嗎?”

馮母能說啥,就只是說不知道怎麽跟馮父講這裏面的事。

馮濤說:“什麽都別說,就說我不答應給。”

馮母說:“那他心裏得老不得勁了。再說老三媳婦那裏也沒法交代。”

馮濤的頭都大了,忍不住把茶杯往桌上一敲,說:“那就讓她能過就過,不能過離!”

馮母不吱聲了。

馮濤又覺得愧疚,心一軟又答應給慢慢想辦法。

說是想辦法,可是一時半會的又能有什麽辦法呢?沒錢,那房子不能動,難道要去向宗玉衡開口?……這也許是最後一條路了。雖然他一點也不想這樣做。

下班之後,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和宗玉衡同居的家,強打精神做了飯。

吃飯的時候宗玉衡問:“你今天有什麽心事嗎?”

馮濤說:“這麽明顯?”

宗玉衡看了看他說:“你一碗飯吃的時間比我還長,一粒米一粒米地撥,而且還總是嘆氣,我要是還沒發現就是瞎的。”

馮濤就正式放下碗說:“你也知道我的家累重,一家子人都等我來拉巴。”

宗玉衡一邊吃菜一邊贊同地點點頭,“你那個家也夠難為你的了……今天這個豆角做的不錯。”

馮濤說:“好吃就多吃點,現在正是當季的時候——之前就覺得一家人一起奮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還沒有累的感覺。可是自從我弟弟成家之後我就覺得事情複雜起來。好像我背着的不是一家人,而是兩家,不是添雙筷子添個人那麽簡單。”

宗玉衡說:“你倒是說說有什麽難事,讓這麽能幹的你都長籲短嘆吃不下飯。”

馮濤就把弟媳婦鬧着要房子的事說了。

然後他有點慘淡地說:“我現在真被逼得一個頭兩個大,都覺得我有錢,可是我那點錢你不是很清楚嘛,攤開來還不夠支撐整個生意的。現在父母開始覺得我有錢不拿出來,是不孝順。想想就愁。”

宗玉衡吃飽了,喝了點青梅酒,漱口,又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做清理一樣,說:“我以為什麽打不了的事情,不就是錢的事嘛,我這裏有,你拿去給他們買一套房子吧。咱們倆聯名那套就不要給了,不是舍不得,那個是爸爸給的禮物,是要做紀念的。”

把馮濤逼到角落裏的一點事情,在宗玉衡嘴裏說出來卻如此輕松,以至于馮濤都有點難以置信了,後來一想,他馬上就想通了。

确實這件事情對于宗玉衡來說就是小事,那點錢也算不上大錢,他從來沒缺過錢,沒有體會過金錢的寶貴,沒有見識過金錢的醜惡。——沒有金錢的概念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之前馮濤從來沒想過利用他的這個優點鬧點啥實惠,可是現在他不禁要感謝起宗濟源把兒子保護得這樣好。錢對這孩子來說就只是數字而已。

馮濤感激而內斂地說:“如果方便的話暫時借我用用,等公司賺了錢我會還你。”

宗玉衡說:“跟我你客氣什麽?不會還,就當是我送給你們家的禮物了。”他笑笑。

馮濤還有點遲疑。

宗玉衡又開口,他說:“我只有一個條件——你不覺得是時候向你爸爸介紹我們的關系了嗎?我是說徹底的出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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