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聰慧

這個書房，當真不負“書房”之名。

只見不小的房間裏堆滿了書，桌子上、地面上，有的整整齊齊碼在一起，還沒有翻動的痕跡，也有一些被随意扔在各處，有的甚至被翻開，反扣在地面上。

反倒是書架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本。

九爺甚至沒有下腳的地方。只站在門口嫌棄地撇了撇嘴，探頭往裏看。

就見書桌的邊緣堆滿了書，和薇埋頭其中，顯得格外嬌小，九爺看不分明，但是卻能看到和薇的右手不停動作，幾乎是一個呼吸就翻過一頁。

九爺：“？”

怪不得彩溪說，福晉快把書架上的書“翻遍了”。

可不是麽。

這樣查，能查出什麽東西？

九爺身邊的小太監有眼色的很，立馬上前收拾，他們動作極輕，書頁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

等和薇察覺到不對，從書堆中擡起頭，半眯着眼看過來時，地面上已經被收拾的幹幹淨淨，九爺已經信步進來了。

若不是九爺的腳步聲毫不收斂，和薇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現。

和薇柳眉微皺，還沒說話，九爺就先發制人：“福晉，你在搞什麽鬼呢？”

哈？

和薇緩慢地眨了眨因為疲勞而不大睜得開的眼睛，轉了轉因為長時間高強度信息輸入而有些遲鈍的腦子，問：“你怎麽會在這？”

九爺理直氣壯：“要不是爺過來看看，還不知道你這麽能折騰，瞧瞧你都成什麽鬼樣子了。”

衣衫不整、頭發淩亂、臉色蒼白、眼睛底下青黑一片，他瞧了幾眼，頗有些嫌棄，越發覺得老十是在放屁。

就福晉這樣的，他能瞧中才怪呢。

九爺自覺想明白了，頓時更加坦然，見和薇還有些迷茫，忍不住問：“你不會一天一夜沒梳洗了吧？”

和薇：“……啊。”

沒顧上。

九爺：“……你身為皇子福晉，如此不修儀表，成何體統？”

和薇已經重新埋頭翻書，書頁翻動間發出呼啦啦的響聲，她的聲音淡淡的：“哦。”

然後，又是一陣翻書的聲音。

九爺：“……“，他好奇地走過去，“你在找什麽，爺……閑得沒事，幫你找找？”

和薇忙裏偷閑看了他片刻，見他神色堅定，就知道不是那麽容易打發的。

她只好認命地放下手中的書跟他解釋：“我在找和農業相關的東西。”

九爺有些驚訝：“你找那個幹什麽？”

這愛好……比前段時間研究吃食還要怪異。

九爺心說，從前沒覺得福晉這麽不靠譜啊。

哦不是，他冷漠臉。

從前福晉比這不靠譜多了。

他頓時就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了，總之只要福晉不折騰他，愛怎麽作就怎麽作。

和薇用手撐着有些沉有些懵的腦袋，想起進宮那天看到的那一幕幕，沉聲道：“我希望有一天，這天下的人都能吃飽穿暖，不用擔心餓死冷死。”

九爺：“？”

九爺看着和薇随着說出這句話，蒼白的臉色泛出的光芒，沉默了片刻，幹巴巴道：“沒看出來，福晉志向如此遠大。”

單聽那話倒是叫人熱血沸騰，但凡說出這話的人是個男人，九爺都敬他是條漢子。

偏偏是福晉。

就無語。

和薇沉重地點點頭。

心說可不是麽，為了能保住腦袋和以後的榮華富貴，她可真是要拼了啊。

不過，想到她這一天的收獲，和薇又開心起來，翻出一本書，指着其中一段給九爺：“你瞧瞧這個。”

九爺看了一遍，點頭：“講的是農家春耕的景象，描寫倒是詳實，可惜文筆一般、行文幹澀，毫無美感可言，這本書只能算普通，你怎麽會有這種書。”

和薇翻了個白眼。

九爺炸毛：“怎麽，爺說得不對嗎？”

他斜眼瞧和薇：“福晉有何高見，說出來叫爺漲漲見識吧。”

“那好吧。”

和薇一副給你面子、勉為其難的樣子，施施然站起來，奪過九爺手裏的書。

“這一段講得是春天農民開始翻地播種”，和薇緩緩道，見九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她指着其中一句，“你瞧瞧，他們用的工具，是什麽樣子？什麽原理？什麽材質？”

她又指着另外一句：“你看看他們的效率，耕一畝地所耗費的人力和時間。”

她翻過一頁，又指着一句道：“你再看看他們的畝産，單看這個數據似乎沒什麽，可是你瞧瞧精耕細作的同等田地”，她撓撓頭，從一堆書裏翻了一會，翻出另外一本書，指着另一個數據給他看，“你看這畝産差異是不是挺大的？”

九爺：“那怎麽了，這不是很正常嗎？”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精耕細作收獲更多，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九爺“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福晉長于深閨，不了解農桑之事也正常，若是對這些感興趣，改日可以去莊子上瞧瞧。”

和薇看着九爺臉上毫不掩飾的得意之色，沉默片刻，幹脆重新坐下，鋪上白紙，提筆細細勾畫。

九爺勾着頭去看，就見和薇筆下不停地畫出了三個農具的花樣。

九爺原本不以為意，看着看着臉色便認真起來。

他本就聰明，腦子靈活地很，頗通匠藝，對于農事也有幾分了解，他可以看出，和薇畫得這幾件設計很獨特，但是若無意外，應當會非常好用。

即便不好使，稍加改動優化一下也就可以了。

幾乎已經是成熟的設計了。

他愣愣地看着和薇，覺得她仿佛在發光：“福晉果真聰慧。”

和薇并不在乎這點誇贊，只微微一笑，問：“漲見識了吧？”

嘲諷反彈！

九爺尴尬了一瞬，然後便坦然承認：“是爺狹隘了，福晉見諒。”

和薇哼了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九爺眼裏便溢出了笑意，正要說什麽，聽見彩溪在外面輕聲喊福晉。

和薇累得很，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什麽事？”

“完顏格格求見。”

和薇揉着額頭：“天都快黑了，她有什麽事嗎？”

九爺臉色有些臭，彩溪眼神往九爺那邊瞟了一眼，故作驚訝：“福晉不知道嗎？”

和薇：“什麽？”

“完顏格格上午就來求見福晉，說是要向福晉請罪，奴婢在窗戶外禀告過，只是您忙得吃飯都顧不上，恐怕沒有聽到。”

和薇有些無奈：“确實沒有聽到，我快忙傻了。”

彩溪又忍不住瞟了九爺一眼，看他臉色不似發怒才松了一口氣。

她還不知道，九爺剛從完顏氏那裏過來，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因為完顏氏過來了，彩溪擔心她說了什麽，叫九爺惱了福晉，這才在九爺面前把事情點出來。

和薇也瞄了九爺一眼，暗罵藍顏禍水。

九爺尴尬地輕咳了一聲。

和薇：“叫她進來吧。”

她肯定不會在書房見完顏氏，幹脆簡單收拾了一下，和九爺一起去院子裏。

冬天院子裏冷的很，和薇穿了件大氅，抱着手爐倒覺得還好，反而腦子被冷空氣一激，清醒了一些。

很快，完顏氏跟在彩溪身後款款走了過來。

她應該是梳洗過，擦了胭脂點了口脂，瞧着精神得很，跟和薇相比，倒顯得和薇才是那個受傷的人。

她走到和薇和九爺跟前，撲通一聲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永遠挺直的腰背幾乎和地面平行，額頭磕在地上，道：“奴婢向爺和福晉請罪。”

和薇卻神色淡淡，問她：“你倒說說，你何罪之有？”

完顏氏睜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感受着額頭和四肢的寒意，仿佛看到了九爺那雙冰冷的眼睛。

她不知道九爺聽到了多少。是不是對她、對伊爾哈心存不滿。

但是她不敢賭。

如今她已別無選擇，幹脆利落認錯總好過僵持下去不知道落到什麽結果。

完顏氏閉上眼，努力忽略膝蓋的疼痛，穩住聲音，緩緩道：“奴婢因靜宜失蹤之事，情急之下行事沖動，叫福晉平白受了委屈，甚至在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對福晉心存怨怼，私底下每每有不敬之言……”

所以，伊爾哈是受我的影響，是我的錯，不要怪她。

完顏氏道：“妾愚鈍不堪，勞爺和福晉費心，是妾的罪過，自請責罰。”

啊這……

和薇有些為難，她自覺該罰的當初已經罰過了，靜宜身邊的人不是幾乎叫她給捋幹淨了嘛。

罰吧，違背她的本心。

不罰吧，倒顯得她不原諒對方。

和薇對完顏氏沒什麽感覺，只不想跟對方再接觸，各過各的、互不幹涉就很好。

所以完顏氏的舉動叫她有些困擾，正在糾結，就聽九爺冷冰冰的聲音：“既然如此，禁足三個月，你有意見沒有。”

完顏氏期待地看向和薇。

和薇輕咳一聲：“是不是有點重。”

九爺冷笑一聲。

完顏氏道：“奴婢願意。”

和薇就不說話了。

完顏氏出去的時候走路的姿勢都有些不自然了。

和薇心說不至于吧，跪了這麽一會兒腿就麻了，就聽見九爺有些尴尬扭捏地道：“福晉，我們今天晚上一起研究一下……”

和薇：？

和薇站起來就往屋裏走：“想得美！”

作者有話要說：  和薇：你怕不是想屁吃！

今天的更新來了～

本以為能在零點更新的，高估自己的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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