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下雨了顧遠狄還沒等到付輕輕, 他上山之前特意看了,纜車晚上九點半就停止,再不下山, 今晚就下不去了。

別人可以走着下山, 他不可以。

顧遠狄手機也沒電了, 他估算着時間,等到了不能等的時候,就只能走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走着走着, 輪椅也沒電了。

因為是群體活動,他沒帶張家平, 學生們也都下山了, 左右望上一圈兒,一個人影都沒有。

瓢潑大雨兜頭砸下, 入冬的季節,雨水冰冷刺骨。

顧遠狄望着燈光下密密麻麻的雨點, 自顧笑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

大概是笑自己竟然有不切實際的奢望。

那麽多人喜歡她,在片場連影帝也對她另眼相看, 他憑什麽指望她要把特別的一份感情留給他。

僅僅是憑兩家聯姻的關系嗎。

……剛聯姻的時候,他還是健全的,現在情況變了,其實付家要反悔, 顧家也無話可說。

他不會讓她為難, 這次一回家,他就主動提出來。

輪椅磕在石頭上,顧遠狄踉跄一下,沒抓穩, 從輪椅上跌下來,他趴在泥土裏握緊受傷的掌心想着,如果是在家裏就好了,他能爬得動。

這裏很難爬。

顧遠狄有點困了,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隐隐約約聽到焦急的呼喚聲和哭聲。

付輕輕撐着傘,全部打在顧遠狄身上,輕輕拍着他的臉頰叫他的名字:“顧遠狄,醒醒,醒醒。”

顧遠狄擡頭,感覺像個夢。

付輕輕摸了摸他額頭,滾燙的。

淋雨發燒了。

盡管現在打着傘,也于事無補。

付輕輕慶幸自己練了一段時間的身體,她把顧遠狄抱上了輪椅,撐着傘推他去纜車附近。

顧遠狄迷迷糊糊之中,說:“纜車九點半就停了,打電話。”

說完,他就垂下了濕漉漉的睫毛,失去了意識。

付輕輕掏出手機給鄧雅麗打了個電話,她手機的電也不多了,只能長話短說:“雅麗,你快聯系基地的人快點把纜車再打開,顧遠狄在山上下不去,我們倆現在在觀星室北面的山坡上淋雨。”

鄧雅麗剛下山,接到這通電話,腦子飛速運轉,連忙聯系了基地負責人,卻得知纜車的操作員下班了,外出玩兒去了。

負責人一面安撫她說,立刻聯系操作員回來,一面派人上山。

鄧雅麗等不了了,她打着傘往山上跑,跑着跑着,傘實在是礙事兒,索性把傘扔了,淋雨往山上跑。

跑了十來分鐘,她累得不行,還想再給付輕輕打個電話,打不通,對方已關機。

“都什麽破手機,電池這麽不耐用。”

鄧雅麗無語地揣起手機,往山上去,在半山腰上碰到了背着顧遠狄的付輕輕,付輕輕個子不矮,但是背顧遠狄還是費勁兒的,一身的泥土,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鄧雅麗沖上前去問:“你們、你們怎麽了?怎麽不在原地等我?”

付輕輕騰出一只手,把手腕上的傘給鄧雅麗,跟她說:“幫忙打一下,他發燒了,不能淋雨。我手機沒電了,怕你們找不到我們,輪椅也壞了,我等不了,就自己下山了。”

鄧雅麗連忙撐開傘,打在付輕輕頭頂,陪着她往下走。

下了雨,石階很滑,摔一下簡直要命。

鄧雅麗離得近,清楚地聽見了付輕輕的喘氣聲,一擡頭,借着山上光芒微弱的燈,她看見了付輕輕臉上的傷痕,顯然是在石頭上刮傷的。

她有些心疼地問:“臉怎麽了?”

付輕輕抿了抿嘴角:“沒事。”

鄧雅麗:“摔了?”

付輕輕:“我摔了,他沒有。”

鄧雅麗不難想到,付輕輕一定是拼盡全力護着顧遠狄,才沒讓顧遠狄摔着。

至于麽,為了這樣一個男生。

話到嘴邊,她看到付輕輕眼裏的堅毅,根本說不出口,甚至還有些……動容。

或許,顧遠狄就是就很好的地方,讓付輕輕不顧一切。

哪怕沒有,付輕輕這麽的執着純良,也不是她可以嘲笑的。

鄧雅麗趁着付輕輕歇口氣兒的功夫,說:“換我來吧。”

付輕輕訝然望着鄧雅麗。

鄧雅麗撇嘴:“托你的福,鍛煉了這麽久,我還是有點力氣的。”

主要還是顧遠狄這一年瘦了太多,她應該可以背得動。

付輕輕不肯的,鄧雅麗攔在前面不讓她走。

付輕輕猶疑着問:“你不……讨厭他嗎?”

鄧雅麗哼哼唧唧說:“可我又不讨厭你。”

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付輕輕把人放下來,扶到鄧雅麗背上。

鄧雅麗身高接近一米七,勉勉強強背得動顧遠狄,但走起路來,也是讓人膽戰心驚。

過了五分鐘,基地的人才趕上來。

鄧雅麗松了口氣,把人交給他們。

雖然才負重前行五分鐘,鄧雅麗人都累傻了,傘都懶得打了,身上分不清是汗還是水。

冬天淋雨很難不生病。

付輕輕和鄧雅麗都感冒了,分別向班主任請了假,去醫院挂水。

也是巧,去的是同一家醫院,躺的同一個病房。

付輕輕:“……”

鄧雅麗:“……”

就,這麽巧的嗎。

鄧雅麗等護士給她打完針,朝着付輕輕看去,調侃着說:“你‘毀容’了。”

付輕輕看着鄧雅麗憔悴的面容說:“你也‘毀容’了。”

兩人相視一笑,同學一場,誰也別嫌誰醜吧!

楚學林敲門進來,帶了一束花,徑直走向付輕輕床邊,神色憂慮:“阿輕,怎麽回事?”

他是今天抽空準備去看付輕輕比賽,卻得知好幾個學生退賽,其中就有付輕輕一個,向劇組請了假跑過來。

鄧雅麗看着楚學林瞪直了眼睛。

這這這是誰啊!

付輕輕輕咳一聲,弱弱地喊了一聲:“哥哥,這個是我同學,鄧雅麗。”

楚學林才注意到還有個女生在吊水,他扭頭微微一笑,說:“我是付輕輕的哥哥。”

鄧雅麗疑惑望過去:“付輕輕,你什麽時候有哥哥了?啊等等——你是付家養女!”

但其實是楚學林走丢多年的親妹妹,一定是這樣!

草,豪門與娛樂圈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驚慌地捂着嘴巴,向付輕輕和楚學林保證:“你們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狗仔!”

付輕輕:“……”

你在想什麽?

楚學林笑了笑,把花放在兩人中間的置物櫃上。

付輕輕道了一聲“謝謝”,又說:“哥哥,我沒事兒,你趕緊回去吧。等你這部戲結束了,你再請我吃飯。正好我也該放寒假了。”

“不急。”

有鄧雅麗在,楚學林和付輕輕也不方便說什麽話,楚學林給她倆都削了個梨。

鄧雅麗拿着梨子受寵若驚,影帝給她削梨啊。

托付輕輕的福,有這麽個朋友,似乎也不賴嘛!

半小時後,楚學林的确要走了。

導演只給了一個半小時的假,最遲兩個小時候,必須到基地拍完最後一場戲,就要急着趕往另一個城市。

付輕輕克制住不舍說了一聲“再見”。

楚學林走之前發了條信息給付輕輕。

[想回家,随時找哥哥。]

然後是一筆轉賬,備注:零花錢。

付輕輕鼻頭酸酸的。

她很明白楚學林的意思。

就像她現在才知道,哥哥的愛好是表演,新的身份,給了他新的生活。

楚學林應該是覺得,從前是孤兒的她,現在在新的家庭裏重新長大,很好,所以才讓她自己選擇留下或者跟他走。

[謝謝哥哥~]

付輕輕回完了一條信息,擡頭就看到付明月來了。

付明月進門前還扭頭朝外面看了一眼。

剛才那人,好像是楚學林!

不過不太可能……楚學林怎麽會來醫院探望付輕輕和鄧雅麗。

付明月走進去,沖鄧雅麗笑了笑,又皺着眉頭跟付輕輕說:“臉怎麽傷成這樣?會留疤痕嗎?爸媽都在趕來的路上,等下輸完液,直接回家。”

付輕輕應了一聲,也沒說會不會留疤。

付明月憂心忡忡跑去問醫生,還在網上搜了些去疤痕效果好的藥,讓朋友幫忙代購回來。

顧遠狄在家裏打的退燒針。

整整三天才從昏昏沉沉的狀态裏緩解過來。

他聽張家平陳述:“付家二小姐臉受傷了,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別的問題不大,老爺子已經讓人找最好的去疤藥了。”

顧遠狄蒼白的唇角終于動了動。

雖然發燒了,雨夜的一切他都記得。

像烙印一樣烙在腦海裏,她那麽柔軟而纖弱的身體,拼命地護着他。

女孩子哪有不愛漂亮的。

如果他還是健全的,她就不用吃這種苦頭了。

顧遠狄動了動手指頭,擡眸問張家平:“廖教授的電話,還留着嗎?”

張家平愕然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老爺子并不希望你找廖教授士……”

顧遠狄眼神堅定。

張家平無奈說:“還留着。”

他把電話交出去之前,再三勸阻:“廖博士說過,要截肢的概率很大,甚至……甚至感染的風險也很大。”

顧遠狄:“他也說了,不用截肢,正常完成手術的概率也有。”

張家平嘆息一聲。

轉頭就跟顧時雍老爺子通了電話。

而顧遠狄已經跟廖博士商定好了時間。

一個月後就出發去他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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