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等我回來

顧家老爺子根本就不同意顧遠狄去找廖教授治療。

因為他知道顧遠狄即将付出什麽樣的代價……與其承受高風險, 顧家寧願養着顧遠狄。

顧遠狄親自去找顧時雍表明态度，他知道爺爺不同意，也沒有大吵大鬧, 只是在書房裏用極度平靜的語氣說：“爺爺, 我不想做一個廢物。”

不想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連行走的能力都沒有, 不想只是卑微地爬行着，只是一個活着的生物，而不是體面的人, 也不想她為了他, 還要生病受傷留疤。

顧時雍捂着拐杖的頭端，說：“誰敢說你是廢物？！你不要聽別人亂說。”

顧遠狄很坦然：“爺爺, 不是別人不說, 事實就不存在了。請您讓我去。不，我求您。”

顧時雍老淚縱橫, 沉默半晌嘆息一聲：“……感染引起并發症會死的，小狄, 你想好了？”

顧遠狄篤定地點了點頭。

顧遠狄是顧時雍的第一個孫子，比顧章德更加優秀, 是顧時雍親眼看着長大的孩子，再加上隔代親，顧時雍對顧遠狄的感情，早比兒子還深。

當下顧時雍心如刀絞。

但也無可奈何。

顧時雍無力地揮揮手說：“好, 你去, 你去。”

顧遠狄輕輕點頭：“謝謝爺爺。”

顧時雍說：“那最近，你就不要回你的別墅了，就住這兒吧。爺爺也不忙了，陪爺爺下下棋。”

顧遠狄答應下來。

去治療的事情, 有老爺子安排。

顧遠狄想給付輕輕一個交代。

他應該要先道謝。

至于治療的事情……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有可能活不下來。

治療時間也很長，等他好了，她都讀大學了，可以開始交男朋友了。新的學校裏，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她，追求她。

他不應該讓她在最美好的年紀，挂念着生死不定的他。

那就徹底讓付輕輕死心。

顧遠狄想好了，他要兇一點，冷漠無情一點。

他悄無聲息地活下來，或者悄無聲息地死掉就好了。

不必拖累太多人。

“小狄，我能進來嗎？”

顧章德敲響顧遠狄的房門，低聲地問。

顧遠狄答了一聲：“在。”

顧章德抱着個盒子，推門而出，他眼圈很紅地走到顧遠狄面前，幾度哽咽。

顧遠狄反倒異常冷靜，“爸爸，你抱着的是什麽？”

顧章德擦了擦眼淚，說：“你送給爸爸的禮物，之前寄到公司去了，爸爸一直沒打開，現在才收到。爸爸想告訴你，爸爸很喜歡。”

顧遠狄皺了眉頭：“禮物？”

顧章德打開盒子，把電焊焊過的機器人拿了出來，他稍稍按動按鍵，歡快的生日歌開始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曲的最後。

是顧遠狄的一段獨白。

[爸爸，謝謝你在我八歲的時候，趁着我睡着帶我去了“迪克機器人”比賽現場，我永遠記得當我睜開眼身處一個新奇的世界之中是怎樣的驚異與歡喜，那是我一生當中收到的最特別的生日禮物。這是我八歲的時候，承諾要送給你的機器人。現在的小狄和八歲的小狄一樣，希望您和媽媽永遠幸福。]

錄音的聲音經過處理，還原了八歲的顧遠狄說話時候的稚嫩與童真。

顧章德在辦公室聽到第一句就落淚了。

聽完整段，他早就心軟了，他承認當時他不願意跟羅川柔離婚去打破顧遠狄的美好祝願。

——假如羅川柔沒有把機器人摔壞，并且扔進垃圾桶。

顧章德不想在兒子面前流眼淚，他捂着眼睛，卻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過了好半天，他才整理好情緒，放下機器人，雙手搭在顧遠狄的肩膀上，說：“爸爸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給你叔叔們了，爸爸決定陪你一起去治療。”

顧遠狄吐出一句話：“爸爸，這樣你會錯過小安的成長期。”

顧章德自責地說：“爸爸已經錯過很多關于你的事，不能再繼續錯過了。小安有家裏人照顧，不會有問題的，如果小安想爸爸了，他可以跟爸爸視頻。你陪伴爸爸的時間更久，爸爸愛你更久，小狄，對于爸爸來說，你比小安更重要。”

顧遠狄眼眶發熱，雙手緊緊攥住。

冷薄的嘴角情不自禁彎了一下。

爸爸是愛他的。

顧章德拍了拍顧遠狄的肩膀，笑了一下：“小狄，不要害怕。什麽結果都不可怕。”

顧遠狄點了點頭。

顧遠狄伸手去拿機器人的盒子，快遞面單還沒處理幹淨，寄件人姓名：小黃鴨。聯系方式是付輕輕的手機號。

又是她。

她撿了機器人并且修好了，送給他爸爸。

顧章德小心翼翼地收起機器人，很高興地說：“爸爸很喜歡這份禮物，真的。”

顧遠狄腦海裏播放着“小黃鴨”三個字垂眸，同時腦內也有一個虛拟的小黃鴨形象生成，憨憨的，像她一樣。

他忽然不想放開她。

他想跟她說。

付輕輕，你等我回來。

我能回來。

顧家替顧遠狄預約了廖教授的手術時間，剛好廖教授一個月後才有空進行手術，顧遠狄還可以在國內留近一個月左右。

顧遠狄接受顧時雍的意見，白天去上學，晚上回來陪他下棋。

複學的第一天，顧遠狄就在操場上見到了付輕輕，她的臉頰上沒有疤。

付輕輕原地跑步，跟顧遠狄打招呼：“顧同學，早啊。”

顧遠狄一反常态，竟然擡起頭凝視着她，微壓下颌：“早。”

付輕輕笑了一下，問他：“吃飯了嗎？要一起吃飯嗎？”

顧遠狄說：“吃了。”

付輕輕：“我還有三圈，你快點回教室，免得遲到了。”

顧遠狄點點頭，坐輪椅回去了。

付輕輕跑完步，吃了包子回教室。

今天周測出成績，鄧雅麗已經搶先去老師辦公室關注了排名，并且把全校的排名都拍了照，回到教室翻排名，算比例。

鄧雅麗數完自己的排名，又看完付輕輕的排名，大聲哭叫：“嗚嗚，完了，你跟我又都沒有過線。還是去不了國際班。你就差一分！一分！”

付輕輕：“……”

陡然得知這一壞消息，她差點喝水的時候嗆死。

鄧雅麗不服氣，等答題卡和試卷發下來，死活要幫付輕輕摳出一分來。

雖然摳出一分之後，付輕輕就能去國際版，而她不能去，但是一想起那個雨夜付輕輕為了顧遠狄拼命的勁兒，她就很希望付輕輕願望成真。

鄧雅麗利用課間時間找了足足一個小時，愣是一分都沒找出來。

“蒼天啊，老師改卷子都這麽精準的嗎。”

付輕輕人中上吸着一只細杆的中性筆，托腮嘆氣說：“看來又得等下周了。”

鄧雅麗湊過去給付輕輕出主意：“我看你腦子也不怎麽樣，別指望靠自己能夠考進去了，趕緊找補習老師。”

付輕輕：“找誰？”

鄧雅麗：“根據我的經驗，找校外補習老師效果巨差，學校不是有個什麽幫扶小組嗎，你今天就去報名！我也去！”

付輕輕摸下巴：“……行吧。”

不過千萬可別排到宋懷琛就行了。

付輕輕和鄧雅麗一起報了名。

國際班的老師，例行公布幫扶活動，讓班上同學自主參加。

顧遠狄在報名名單上看到了付輕輕和鄧雅麗的名字。

他找老師要了張表格，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勾選兩個幫扶對象：付輕輕、鄧雅麗。

晚自習時間，付輕輕和鄧雅麗一起抱着課本去幫扶小組自習室。

自習室內格外安靜，兩人一走進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坐輪椅的顧遠狄。

鄧雅麗：“……”

不會吧。

付輕輕：“。”

有這麽好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