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苗老師一路樂颠颠地跑回來的,  可是到了家門口,又覺得自己有點不夠深沉。

小李回去之後,  被苗老師的事跡感動,通宵趕出了稿子,發在了省報上頭。這個“師德之歌”巡回報告是省教育廳今年的重點宣傳項目,  苗老師又是難得的好老師,這才能發表得這麽快。

這上面可沒少誇苗老師!

苗老師把報紙卷起來,用一只手拿在背後,把臉上的笑容都咽下去,這才慢慢踱步進了屋。

屋裏頭剛吃飯沒多久,趙香雲沒琢磨老頭子還回來吃飯,  站起來笑罵:“這老頭子!鼻子不知道有多長,家裏頭做點好吃的,  他倒專撿着這日子回來!”

家裏頭幾個人紛紛叫爸叫爺爺,王秀軍也趕緊站起來,  給苗老師問好。

妙妙拿筷子吃得不爽利,已經換了勺子,用勺子大大地挖下來一塊四喜丸子,舉起來給爺爺:“爺爺,姥姥給做了肉丸子!”

苗老師也知道親家母這個習慣,年年逢着王秀琴和馳馳過生日的時候,  都要叫她老兒子來給送四喜丸子吃。一來是想着閨女愛吃這一口,二來也是給閨女在婆家撐腰。

“這家夥,看來以後一年能吃着三回親家母做的獅子頭了!”

苗老師故意把報紙放在飯桌上,  然後才去脫了外面的大棉襖。

趙香雲道:“這老頭兒,吃飯就吃飯,報紙放桌子上幹啥,一會兒誰再給你迸了油!”

她伸手就把報紙放旁邊箱子上了,順便還去給苗老師盛了一碗飯,問他:“豆包你吃不吃?”

苗老師心全在報紙上,看着老太太看也不看就給放一邊了,心裏頭正琢磨着怎麽再提個話頭起來:“不吃。”

“不吃?”趙香雲奇了怪了,從外屋地掀了門簾子進來,“老頭子,豆包!不吃嗎?”

苗老師剛剛沒聽清楚趙香雲說的是什麽,這會兒才搞清楚是豆包。老頭子一天不吃豆包就感覺缺點啥,可是也不好意思反悔:“今天不吃了,給我多盛點飯吧。”

看着親爹的态度有點不太對勁,又看着他眼睛一直往箱子上瞅,苗棟把手裏頭的飯扒完,伸手把那張《當代教育》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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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報紙一共三張,前頭還有個目錄,他抓起報紙看見這目錄就樂了。

“嘿,我爸上報紙了!我說咋今天不年不節地突然就跑回來,還拿份報紙……”

苗老師心裏暗爽,嘴上還要否定一下:“啥啊,吃飯,吃飯!”

“哎喲,我爸行啊!”苗棟大聲地讀着,“令公桃李滿天下,何用堂前更種花——記苗德榮老師。”

妙妙在一邊傻乎乎地問:“媽媽,苗德榮是誰啊?”

“那是你爺爺!”

趙香雲端着飯碗趕緊進來了,一把放在苗老師跟前,去搶苗棟手上的報紙。搶過來又發現那小字她看不清楚,重新塞回苗棟手上。

“你念!”

苗老師這回舒服了,耳朵微微有點紅,也不惦記着那個黏豆包了。夾了塊血腸,慢條斯理吃起來。

老太太瞅着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得虧是沒長尾巴,這要是長了尾巴,都得翹起來搖一搖。”

這篇報道,小李基本上還是實事求是地寫的,沒什麽誇大的地方。講了苗老師幫助過很多貧困學生,講了苗老師設立的幫扶小組,講了苗老師幾十年沒轉正,仍然熱愛學生熱愛教育事業。

“爸,這報道寫得挺真實啊,啥時候采訪的啊?”

老三媳婦一邊吃飯一邊喂兒子吃肉丸子,自己也吃了一個大的,這會兒才騰出空來說話。

“就那個來買太歲的小李,”苗老師說道,“他是省教育廳什麽宣傳部的……?那天來咱家這不正好撞上嗎?”

“給我也看看!”

“叫我瞅瞅,上面有照片沒有?”

省報畢竟是省報,就算是省教育廳的重點項目,也只能在報紙上占據一個小角落,更別提登照片了。

不過,就算是這麽一小塊豆腐塊,也在榆樹溝、鎮中心校,甚至整個大明鎮引起了強烈反響。

尤其是縣教育局,就感覺很郁悶了。省裏頭突然報道了個優秀教師,結果還是自己這裏從來沒有表彰過的!上頭還特地說了“民辦教師多年”。

這不是失職嗎?

他們趕緊查找了苗老師的資料,發現确确實實是最近才轉正的老師,那材料上說的事情一點不差,說的也都是真的。

這哪行啊?馬上就要被省裏頭表彰了的老師,在縣裏頭居然默默無聞?

教育局研究了半天,首先決定抓緊給苗老師晉級。可是苗老師剛剛晉了高級,就算是要破格給晉級特級,也得明年。

最後幾個人研究出個結果,先給苗老師補一個縣優秀教師,然後再給這老頭子點實惠,免得到時候到省裏頭做報告的時候瞎說。

苗老師還不知道自己要有好事情了呢!晚上一家人在炕上唠嗑的時候,苗星俊好奇地問爺爺,真的去了那個巡回報告的話,有沒有獎金?

“那能有啥獎金啊,就是去光榮光榮,”苗老師摸摸小孫子,“俊俊咋想到這個了,要是有錢的話,俊俊想幹啥?”

“我想給咱家買個大電視!”

“你等着吧,等你二叔的早餐攤整起來的,”苗棟聽着侄子說的話心裏頭有點不是滋味,“到時候就給咱家買個彩電!”

說實話,九幾年的時候,電視雖然還是貴,但是村裏頭大部分人家都已經看上黑白電視了。他家裏頭現在還沒有,實在是委屈這幾個孩子了。

“喲,這還沒開始,就先許諾上了啊?”老大一年到頭掙死工資的,錢一半自己家開銷,一半都上交給了家裏頭,“那我可等着了,彩電!黑白的可不行!”

妙妙對錢沒什麽概念,也沒有看過電視,聽着爸爸說以後有錢了要買電視,她的小腦袋使勁兒想,想出來的也不過就是買好多好多發箍和好多好多筆。

“爺爺,你要是有錢了,想買什麽啊?”

小孩子不抗熱,妙妙嫌炕頭熱,坐在炕梢的地方,小腳丫伸進褥子底下,正好碰到爺爺的大腳丫。

苗老師想了想:“要是很有錢的話,想給咱學校添個小圖書室……再給每個班都買幾把免費的雨傘和雨衣。最好再把幾個平房室內都撞上暖氣,孩子們燒爐子可實在太容易出危險了。”

趙香雲在邊上聽着:“瞅瞅吧,跟了你爺爺一輩子,這老頭子在這發夢有錢、惦記的都是他那幾個學生!”

苗老師不好意思地笑,趕緊下地端盆,給趙香雲倒熱水燙腳。

幾家人也都各自回家,明天就是禮拜六了,王秀琴苗棟兩口子準備帶上兒子去縣裏頭學琴了。

苗棟很認真掀了簾子過去跟妙妙說話:“閨女诶,爸爸跟你說點事兒。”

這會兒苗棟回來了,王秀琴思前想後,還是在炕上頭拉了個簾,叫妙妙睡在炕頭。她是個小姑娘,雖然現在家裏頭沒有條件給她弄個單獨的房間,但是能做點啥就做點啥。

“爸爸我聽着呢!”

妙妙使勁兒點頭,她的頭發已經留起來不少了,白天紮小辮子,這會兒就放下來了。王秀琴給她剪了個齊劉海,看着別提多可愛了。

“行,你聽爸給你說啊,”苗棟看着閨女可愛得不行,想伸手捏捏小臉,又怕自己手太粗刮了閨女的嫩皮子,隔着襪子捏了捏她的小腳丫,“之前你撿個太歲,賣了六千塊錢。兩千塊錢給你爺爺奶奶了,你媽那還有四千塊。”

妙妙雖然現在已經懂事很多了,但是這個事兒還是聽得懵懵懂懂地。而且,不管是兩千還是四千,抑或是六千塊錢,都還在妙妙的思考範圍之外。

苗棟覺得,自己是個男人!閨女撿了好玩意賺了錢,這錢就得給閨女存着花,自己咋能用呢?不過,他現在是真的沒錢,出了事兒連運輸隊長一家子都壓在下頭了,賠償也沒有可能了。

“這錢,就算爸爸跟你借的!”

之前從錢鐵柱那找回來的一千多塊錢,接他回來用了一些,買藥日常花用,又用了一些。接下來要開早餐攤,還要給馳馳買小提琴,這錢可不就不湊手了?

但是就這麽坦然地花閨女的錢,他也辦不到。

“以後爸掙錢了,給你雙倍還上!”

這回妙妙聽懂了!她之前還跟媽媽借錢給丹丹姐姐買珍珠發箍了呢!

妙妙使勁兒點頭:“我借給爸爸!”

王秀琴笑道:“你跟她說這些,她能聽懂啥,咱大人自己心裏頭記着就好了。”

“那也得說,不然那我自己這心裏頭不得勁,”苗棟這才下地,拎水壺進來叫王秀琴給妙妙擦擦,“你給閨女擦擦,我出去轉悠一圈,完事兒了你喊我一聲。”

他墊了塊塑料布,把大盆放在炕頭上,在裏面兌好水,這樣簾子放下來也能擋住馳馳:“唉,真得使勁兒賺錢了。以前就一個兒子不覺得,這多了個閨女,這屋裏頭可不就住不開了。”

“大哥那屋也是,住不開!以後家裏不這麽困難就好了,咱家前後頭這老大地方呢,咱也學村長家蓋個像四合院似的,到時候又有地方又熱鬧,”王秀琴伸手試了試水溫,把口琴給馳馳叫他乖乖坐在那玩,“你出去多披一件衣裳,可別凍着。下回我領着閨女上澡堂子洗澡去,就不用這麽費事了。”

就是去澡堂洗澡貴,連洗帶蒸下來,可得兩塊錢呢。老苗家不管孩子們玩,從來不因為孩子衣服髒了罵孩子,妙妙成天玩得跟小泥娃娃似的,隔三差五就得洗一洗。

王秀琴一邊給妙妙搓,一邊跟她說:“以後媽跟爸好好擺攤子,到時候咱家換大房子!”

妙妙還沒聯想到大房子有什麽好處,不過,她想到桌子上的小魚:“給小魚魚也換大房子!”

現在這兩條威風凜凜的龍魚,在一米長的魚缸裏頭,委實是有點憋屈了。

“好,買個大魚缸!”

妙妙洗完了,王秀琴拿大毛巾被給她裹住塞進熱被窩裏,叫她躺在炕沿上,只把頭露出來。她又重新接了一盆熱水,放在凳子上給妙妙洗頭。

妙妙可太舒服啦!

身上幹幹淨淨的,人躺在暖和的被窩裏頭,一動不動地讓媽媽給洗頭發。媽媽的手又軟乎又暖和,小心翼翼地給她洗着,一滴水都沒沾到臉上。

王秀琴開了海鷗的洗頭膏,挖出來一點,先在手上細致地打出泡沫,這才給妙妙抹到頭上。

她把小胳膊從被窩裏頭伸出去,想抓媽媽的手。王秀琴還以為她要玩泡沫,把手上又蓬松又香噴噴的泡沫給她放在手上一點:“別碰眼睛裏,蜇眼睛!”

妙妙本來想說什麽,被雪白的泡沫打斷了,她小手捏了幾下泡沫這才想起來:“媽媽,做你的孩子我真開心呀。”

王秀琴正給她洗着頭呢,冷不防聽見這麽一句,哽住了一下、半天沒說出話來。

“媽媽?你怎麽啦?”

王秀琴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沒事,洗頭膏蜇眼睛了。”

她給小妙妙洗完頭發,擦幹又裹上毛巾,給她穿好秋衣秋褲,這才把苗棟叫進來。倆人又給馳馳擦洗幹淨,拉了燈,上炕睡覺。

第二天一早,夫妻兩個早早就起來,把兩個孩子都收拾得幹淨的,又去借了倒騎驢,一路往縣裏去了。

路上王秀琴要跟苗棟換着騎一會兒,苗棟也不像是以前那樣死活不幹了。

“這是出息了啊?要是以前,甭管多累,我要跟你替換過來你都不帶答應的!瘦驢拉硬屎!”

苗棟先叫最後那句歇後語逗了一下:“啥玩意?我哪兒像驢了?”

他到底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了:“以前那不是就一味好面子麽,倒騎驢也不費力,我這身子剛好,萬一真的再出點啥事兒,不還是連累你們娘仨嗎。”

倆人換班蹬車,沒過多久,就到了縣裏頭。王秀琴還記得上次跟售貨員問的地址,張望了一下,離着老師家不遠。

到了老師家樓下,倆人這才發現,樓下停了好幾輛車呢。王秀琴在心裏頭想,這可千萬別是來學琴的啊。這老師帶的學生數量也有限,要是又多倆學生帶不了自己兒子,那可咋整呢?

這小地方,鋼琴老師或許還能多上一兩個,小提琴老師聽說可就這一個了!

夫妻倆心裏頭惴惴不安地上了樓,一個領着兒子,一個領着閨女。敲了好一會兒,才有人過來開門,王秀琴趕緊露出個笑臉。

“吳老師啊!是我,我頭年來的時候說過了,要領兒子過來看看……”

一家人雖然都穿得盡可能地整潔了,可還是一打眼就能看出來是農村來的。尤其兩口子蹬車過來的,這兩天雪或多或少化了一點,兩口子腳上都是泥。

王秀琴第一次來的時候,吳老師就不太熱情。在她看來,小提琴這樣的樂器是有着貴族氣質的,農村孩子行嗎?

再者說,她一周就上一節課,回去的時間都要靠着家長來督促孩子練習。這家長一看就是地裏頭刨食兒的老農民,能會督促嗎?說句不好聽的,認字嗎?

“哦,你進來吧。”

吳老師家的地上是光滑的地板,拖鞋又只剩下兩雙。兩口子拖鞋穿着襪子,叫妙妙和馳馳穿着拖鞋。王秀琴自己的襪子上還破了個洞,她臉上發燒,覺得給兒子丢臉了。

吳老師鄙夷地看了一眼,心裏頭決定了,不管咋樣也不能留下這個學生!她教誰不是三十塊錢一節課?為啥不教點家裏頭看着有錢有勢的呢?

她這會兒看着馳馳,也覺得這孩子不太對勁。

“你以前學過音樂嗎?有基礎嗎?”

馳馳能聽懂吳老師的話,也能正确地回答:“沒學過。”

不過,他一張嘴,吳老師就聽出來有些不對了。苗星馳現在雖然比以前正常許多,但是說話音調和正常孩子還是有區別的。

“你們家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問題?”吳老師皺眉,“你之前來可沒跟我說過這事兒,這孩子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老師!他真的會!”王秀琴有點着急了,“老師,我之前來的時候不是跟您說過嗎?我兒子就是腦子有點慢,他聽過一遍的曲子,就立刻能拿口琴吹出來!您叫他試試!”

苗棟攔住她:“不跟她廢話!咱不找她學了!”

他雖然也想讓孩子學音樂,但是這教音樂的老師,可不能将就。這老師一看就是看不起孩子的,就算是真的答應了教馳馳,也絕對不會好好教育。

聽着王秀琴懇求自己,吳老師心裏頭還舒服點,當老師當得久了,難免有點被學生家長捧得高了的心态。

可再一聽苗棟的話,她可就不樂意了。

“行啊!你看看這縣裏頭還有沒有別人教小提琴?你能找着算你能耐!還不找我學了?我還不教了呢!”

吳老師本事一般,脾氣可是不小:“咋的,你瞅瞅你兒子說話都不利索,還覺得自己能學小提琴?你們能買得起琴嗎?趕緊出去!”

她不敢大聲說,怕吵到裏頭的幾個學生家長,手上一使勁兒開了門:“趕緊走!”

王秀琴氣得渾身發抖,鼻子又酸,差一點哭出來。馳馳毫無感覺,對他來說,理解別人的感情、不管是好是壞都很難。

苗棟面色陰沉下來:“你這還當老師呢,當老師講的是有教無類,當老師得有師德!”

他是苗老師的兒子,他最看不起的就是這樣的老師了!

苗棟用力地攬住妻子:“不生氣,有啥氣的?咱堂堂正正上門來找老師,這樣的人她也不配當個老師!”

他一秒鐘都不想多待,踩着鞋就出了門,抱着妙妙拎着鞋。王秀琴也趿拉着鞋出門,給兒子穿上鞋拉他出來。

苗星馳剛出門,那門就叫吳老師使勁兒拽上了。要不是王秀琴拽得快,能把孩子腳都夾着!

王秀琴氣得渾身發抖,又委屈得想哭,又擔心兒子。

“這可咋整呢,我打聽了,縣裏頭就這一個老師教小提琴的。”

苗棟咬牙:“別說縣裏頭就她一個了,就算是咱整個省、全中國就她一個教小提琴的,也不能把兒子交到這樣人手裏頭!”

他抱着妙妙先下樓,王秀琴拉着馳馳的手跟在後頭:“咱先回去,我回去想想辦法。”

縣裏頭就這一個教小提琴的老師,但是未必就這麽一個會拉小提琴的。他這兩天橫豎也要做市場調查,倒不如到處給兒子問問,大不了今年玩命賺錢,明年送兒子去市裏頭學!

妙妙在爸爸懷裏頭,伸出小手去給媽媽擦眼淚,看着媽媽哭,她自己也急哭了。

“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王秀琴使勁兒把眼淚憋回去:“沒事,媽不哭,咱去給妙妙買爆米花吃,還買好看的筆,買完咱就回家!”

出來一趟不能白出來,王秀琴雖然覺得憋屈得慌,可是也想清楚了。這樣的老師,把兒子真的交到她手裏頭才遭罪呢,是不是?

一家人去買了爆米花,找到文具店給閨女兒子買了筆和小書包。妙妙非得和哥哥背一樣的書包,挑了半天只能挑個牛仔布的書包,才能叫倆人背上一樣的不違和。

苗棟也氣着了,回去的路上獨自一個人蹬車,沒叫王秀琴替換。農村人管家裏頭男人叫當家的,那他就得做個頂天立地的老爺們兒,媳婦兒子叫人這麽欺負,就是他這個當家的沒當好這個家!

“沒事,咱再找找老師。”

眼看着要進村了,王秀琴伸手拍了拍他,安撫他:“臉上別那麽硬了,也別跟爸媽說,就說這個老師沒空了,不然爸又該生悶氣了。”

“嗯,我知道。”

一家子順順氣,進了門。趙香雲先迎上來。

“咋樣?那老師收下我大孫子沒有?”

“媽,老師那收滿了,”王秀琴把妙妙抱在壞裏頭,這小東西氣性大,現在還生氣呢,可不能叫趙香雲看着,“回頭再打聽打聽別的老師!”

“哦哦,”趙香雲點點頭,“趕緊進屋上炕暖和暖和,多冷啊今兒!你爹也還沒回來呢,說是教育局找他,不知道是啥事兒也。”

苗棟領着兒子進了屋,王秀琴把妙妙抱到大嫂那屋,叫她去跟丹丹玩一會兒。丹丹作業寫得差不多了,看着妹妹臉上還有點淚痕,心疼得不得了,找出根毛線繩來,陪她玩翻花繩。

王秀琴自己平複了心情,把帶奶油的爆米花拿出來各家分了,額外多給丹丹拿了一袋子,叫她給小姐妹嘗嘗。

丹丹的小姐妹平時經常來老苗家玩,只不過老苗家窮,很少有東西能讓丹丹拿到學校給朋友分享。王秀琴心細,知道丹丹是個要面子的孩子,給她能到學校分享的零食,可能比送給她禮物更開心。

“謝謝二嬸兒!”

丹丹果然很開心,她把成袋的爆米花藏進書包裏頭,免得叫饞嘴的弟弟給偷吃光了。

“謝啥!二嬸兒還沒謝謝你平常帶俺家妙妙玩呢,妙妙可多喜歡這個姐姐啊!”

丹丹不好意思了,幸虧這會兒大門響了,苗老師從教育局回來了,一家子都去看。

“爸,教育局啥事兒啊?”

老三本來就在外頭幹活,張嘴問的最快:“咋這老晚才回來呢?”

苗老師手裏頭還拿着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臉上笑得都合不攏嘴啦!

“教育局說按理我五年前就該轉正了!結果拖了這麽久,給我補了五年的工資,再加上那啥優秀教師的獎金,加起來有三千塊!”

他這是晉級晉晚了,要是晉級早,還能多補點呢!

哎喲,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兒!

趙香雲樂陶陶地,一邊又笑罵老頭子:“你可趕緊上交!別真跟之前說的似的,都拿去給你學生買雨傘!”

苗老師沒說話,就是笑,臉上帶着點不知道是興奮還是不好意思的紅,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他站在趙香雲跟前,把自己帶回來的那個大袋子打開,從裏頭拿出來一件女式的棗紅色羽絨服。

“來,雲雲,試試!”

他感慨了一句:“當年剛嫁給我的時候,就惦記着買件紅大衣……這麽多年,可家夥給你買了。”

趙香雲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了,兒子兒媳婦都在呢!

她一把抓過紅棉襖,給了苗老師一杵子,嗖嗖就進屋了。

苗老師瞅着趙香雲跑進屋裏頭,心裏頭舒坦了。

倆人結婚了這麽多年,甜蜜有過了,坎坷經過了,磨難熬過了。兒子閨女都成人了,孫子孫女也滿地跑,可是要說誰是心裏頭第一個挂念的,還得是老伴兒啊。

少年夫妻,老來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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