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不愉快的相見

晚上，在将蘇妍送回學校宿舍之後，廖子卿開車回到了他家的別墅。雖然今天和蘇妍一起過了生日，但他無論如何都是要回家去看看他最敬愛的奶奶的。畢竟，過去十多年間，他的生日都只有奶奶陪着度過。

而他的父親，從來就沒在乎過這件事。廖子卿一邊開車一邊想，他一年當中能見到那個所謂的父親多長時間？根本不超過一個月吧？有時候甚至是過年他也依舊在國外和人談生意，好像在那個男人眼中，做生意賺錢就是最重要的事，什麽親情什麽家庭對他來說一文不值。

可廖子卿卻清晰無比的記得，從前父親不是這樣的。起碼，在他母親去世之前，廖華遠不是這樣一個冷血不顧家的商人，廖子卿還小的時候，廖華遠的生意已經漸漸有了擴張膨大的勢頭，他雖然忙碌，可是卻從未忘記過家裏的人，就算晚上忙到再晚，也會趕回家抱着母親和自己入睡。他還經常帶自己去游樂場玩，那時候廖子卿被父親舉在肩頭，聽着父親發出爽朗的笑，母親在旁邊囑咐他們父子倆注意安全，頓時就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但是，後來呢？後來母親得了癌症，父親臉上的笑容就忽然消失了，他整日整夜的板着臉，奔波在醫院和他的生意當中，但面對母親的時候卻依舊會溫柔地安慰：“放心吧，會好的。”

母親不多說什麽，只是微笑，直到掉光了所有的頭發依舊強撐着笑顏，伸出手抓住兒子的手，對她的丈夫囑咐道：“華遠……子卿還小……過幾年……等過幾年他長大一點了，你再另娶，可以嗎？”

父親故意板着臉：“什麽另娶？我看你是看不上我們爺倆了，想嫁給別人是不是？”

母親笑了，笑中卻帶着咳嗽，那個時候，天真的廖子卿還以為，媽媽就像爸爸說的那樣，會好起來的。

可是她終歸是去了，去的很平靜，走的那天父親一直陪在她身邊，廖子卿也在旁邊靜靜地看着，用盡力氣咬緊了牙，不想再母親面前哭出來。但當媽媽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父親從始至終都沒有掉眼淚，母親走後，他臉上那冰冷的神情似乎就定了型，從此再沒像以前那樣明朗的笑過。而他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很快就被報紙和電視評論為白手起家的一代偉大企業家。

可在年少的廖子卿看來，父親卻根本沒有媒體上說的那麽好，他開始頻繁的不回家，就算回來了也不和自己做任何交流，以至于到後來，廖子卿也不想和他見面了。

對他的感情，算不上仇恨，但肯定也是有怨憤的。

難道母親離去了，自己對他來說就什麽都不是了嗎？！難道他從來就只愛着母親，對自己一點愛意都沒有嗎？！

但驕傲如廖子卿，很快就想明白了，算了，不關心我就不關心我吧，反正我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他雖然是這麽想的，可是表現出來的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學校和人打架，故意和老師頂嘴，欺負班上的小女生，被校長叫去訓斥了多少次……他似乎都沒有收手的意思，那個時候，或許廖子卿覺得，所有人都欠自己的吧。

他其實也不想這樣的，但是又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只能閉着眼睛在這條暴躁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到……直到一個小小的女老師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把他的腦袋按進了魚缸裏。

不知道為什麽，但廖子卿只要想到蘇妍，腦子裏的怨憤和不滿就全部自動清除，只想把她保護在自己懷裏，看着她瞪着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對自己一個人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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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妍一直在說：“都是我在照顧你啦！”他雖然總會反駁，可是其實，心底卻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真的，因為是她走進了自己不安而帶刺的心胸內，在他沒有犯下大錯之前把自己解救了出來。

想到這裏，廖子卿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揚起來，他将車子在車庫裏停好，轉身走進家門，卻忽然看見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看見的人。

……廖華遠？！

廖子卿頓時條件反射地皺起眉頭：“你怎麽回來了？”語氣裏滿是“老子不歡迎你”的意味。

坐在沙發上喝茶的中年男人聽見他這麽問，放下茶杯，很自然地說道：“這裏是我的家，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回來了。”

眼看着父子倆一見面就劍拔弩張，原本還坐在一旁期待他們能夠和好的奶奶趕忙上前來，将心肝寶貝孫子拉住：“哎喲，子卿，別這麽跟你爸說話，你看，人家為了給你慶祝生日，專程趕回來呢，你好歹叫聲爸爸啊。”

廖子卿還沒說話，他爸就先開口了：“媽，我是為了公事回來。”

這一個兒子一個孫子，怎麽都那麽不讓人省心！奶奶跺了跺腳，對她兒子吼道：“你給我把臉色放得好看點，聽到沒有！子卿過生日呢，板着那張臭臉給誰看啊！”

“奶奶，他愛擺什麽臉色就擺什麽臉色，不關老子的事兒。”廖子卿哼了一聲，“我上樓睡覺了。”

走到一半卻被廖華遠叫住：“站住，說了讓你走了嗎？”

奶奶頓時嘆了口氣，上前打了自己兒子一下：“讓你好好跟兒子說話，你聽不懂啊？”

廖華遠沒理會，只是看向廖子卿：“膽子夠大的啊，誰讓你更改高考志願的？”他當時雖然身在國外，但兒子高考考了多少分自己卻也是第一時間得知的，他廖華遠的兒子，自然是要去最好的學校，就讓國內的下屬幫他報了清華，誰知道這臭小子卻擅自更改了志願，報了本市一所普通大學！

越想越氣，他不由接着說：“就算要跟我對着幹，你也別拿你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廖子卿回頭，同樣冷着臉回擊道：“我确實喜歡跟你對着幹，不過我也沒那麽蠢，用我的未來向你示威。高考是我自己考的，學校自然也要由我自己來選，你要是那麽想去清華，那就自己去高考啊！”

“子卿！”奶奶又趕忙跑過去打了一下孫子，“不能這麽和你爸爸說話！快道歉！”

廖子卿不聽：“只知道賺錢不顧家的不是我，所以該道歉的人也不是我。”

“哼！”廖華遠聞言冷笑一聲，“半年不見脾氣更大了，這些話以前你可是說不出來的……是誰教你的？那個大你三歲的老女人？”

廖子卿猛然回過頭來，眼神裏帶了幾分兇狠，父親這句話可算是觸了他的禁區，他不由握緊拳頭：“廖華遠，把老女人三個字給我收回去，不然你別怪我不客氣！”

廖華遠自然不可能被自己的兒子吓到，反而提高了聲調：“你才二十歲，就以為自己懂得什麽叫愛情了？就以為能和那個老女人相守一生了？做夢！以為你現在和那個女人報了同一所學校，就是愛情？你這是毀了你自己！”

“我不懂什麽叫愛情？敢情您就懂了？”廖子卿怒極反笑，神情像極了面前的父親，“母親死後，你連她的忌日都不回來探望，這就是你理解的愛情？”

“……閉嘴！”兒子的話終于也觸到了廖華遠的痛處。他一個毛孩子，又怎麽能理解自己這些年來的痛苦和難熬！

讓他閉嘴？正好！廖子卿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想和你說話？”說罷就要轉身出去。卻被奶奶抓住了：“這麽晚了，你去哪裏啊？”

“老子出去住，不想看見這個人。”廖子卿煩躁地低吼道。

“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廖華遠暫且壓制住心頭怒火，将一份文件從公文包裏拿出來，扔到茶幾上，“我幫你辦好了哈佛的轉學申請書，你過來簽個字，下學期開始就去美國讀書。”

“……啊？你要讓子卿出國啊？”奶奶驚愕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之前沒聽你告訴我？”

廖子卿也是頗為驚訝，不過很快便緩過神來了，也對，這才是自己父親的做事風格不是嗎？一向不給其他人插嘴的權力，就擅自決定別人的未來！他實在是受夠了！既然父親從來都不管自己，憑什麽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指揮自己的人生？！

“我不去，要去美國讀書你就自己去吧。”他冷冷拒絕。

“我沒說你有的選。”廖華遠重新坐回沙發上，“你是以後要繼承我事業的人，怎麽能在一個普通大學耗費光陰？！簡直幼稚之極！”

“讀清華和哈佛就一定不會浪費光陰了嗎？我自己選好的路，就說明我是認真考慮過的，用不着你在旁邊說三道四，你說我幼稚，我覺得你這種專斷的人才是真幼稚！”

廖華遠聞言嗤笑一聲：“認真考慮過？我看你只是考慮了那個老女人而已吧。你不肯走是因為她吧，那好辦，我給她個百萬千萬的，她立刻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你信不信？”

“……我說了，不、要、這、麽、叫、她。”廖子卿再度捏起拳頭，身體因為憤怒微微顫抖，“再敢侮辱我喜歡的人，就算你是我爸我也會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