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破城
沙盤正中插着一枚寫着祁字的紙旗,塗煜将泥塑的小人擺在了它周圍最後一個空位上,沉重地籲出口氣,并擡手掐了下自己的鼻梁上端。
岳卿安将視線從沙盤中收回來,艱澀地道:“都督,我們現下究竟是……”他知道如果他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全身而退,但是塗煜和他自己都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放任祁軍不管的事情,他們是做不到的。
“孫昭并非強弩之末,困獸猶勇矣。”塗煜眉毛微揚,眼眸中倏地爆出灼灼光輝,“胡肆走了一步險棋,以為這樣做就能至孫昭以死地,就能逼走我塗煜……可是他卻看錯了孫昭,更看錯了我。”
“但據那名探子說,大司馬胡嗣這回幾乎是傾巢而出,祁軍人數是我們的三倍,尚且被他圍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我們如若冒然進攻營救,恐怕贏面不大!”
塗煜撐在帥案上的手指輕輕彈敲,過了一會兒,道:“岳大哥說得沒錯,不過正是因為敵軍傾巢而出,我們才有了機會。”
岳卿安被他的話啓發,激動得眉心輕跳,“都督的意思是——”
塗煜唇角微微勾起,指着包圍圈外的一點,徐徐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以攻為救,逼得胡肆不得不撒嘴放開孫昭!”
“都督委實英明!”岳卿安眼中清光熠熠,縱使他自诩思緒缜密過人,可是每每到了危機存亡的時刻,總少了些臨危不亂的氣魄,不如塗煜這般有大将風采,無論何時何地都做到游刃有餘。
塗煜是不世出的将才,岳卿安越想到他不久後的歸隐就越覺得可惜……不過轉念一想,塗煜雖是人中龍鳳,孫昭又哪裏是池中物?一山不容二虎,塗煜心思這般豁達,肯及時放手,對黎明百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
——
霁膺關城樓下傳來洪亮、整齊、嘹亮的軍歌時,一生戰功赫赫的霁膺關守将徐至勤,竟抑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發抖,這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空虛感,而恐懼亦像是一把無聲無息紮進他身體的冰刃。
徐至勤不由于心中感嘆,這曾被世人稱為天下最堅固的霁膺關,此時不過徒有其表……他此刻真是悔恨至極,若不是胡肆要圍剿孫昭所率領的祁軍,嫌他那堵“東牆”不夠堅挺,硬拿自己這道“西牆”來湊!他哪裏會像現在一樣狼狽?
毫無樂調的軍歌聽得徐至勤幾欲崩潰,不過一會兒工夫,他于沙場上、官場上積攢了多年的自信便徹底淪喪不再。
過了很久,他的嘴唇才終于艱難地蠕動了下,不過卻是側身同身後的副将艱難地下令投誠……
副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大恫,铮铮鐵甲下的肩骨哆嗦得厲害,喚了聲,“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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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至勤變了調子的聲音有些滑稽,“你可知我們還剩下多少人?”
幾位副将沉默不言,末了,只見徐至勤伸出三根手指,在他們面前晃了晃,副将看見他幹裂嘴唇掀起,難以置信地問:“将軍,我們難道只剩下……三萬人了?”
“三萬?哪裏還有三萬喲!”徐至勤忽而蒼涼大笑。
先前,他以各種借口扣這些将領留在此處不得離開,就是怕他們知道兵營中已經空了,會變節投敵……可是現下,這一切都已不重要了。
“沒有了,全都沒有了……霁膺關……只剩下這城下的三千人馬了啊……”徐至勤往日威嚴蕩然無存,他像一個被兒女趕出家門的老者一般無助,語調像哭也像是在笑。
衆将聞他這麽說,登時面如白紙,心如枯葉,好像一個個都變成了脆弱的紙人,仿佛有什麽尖利之物捅過來,他們就會破了似的。
既為軍人,死本是無懼,然而現在他們面對的卻是比死還要可怕的——屈辱!在他們眼裏,城下那近二十萬大軍,似乎根本不是來攻城的,而只是來看戲,看一場霁膺關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摧毀掉的好戲。
——尤以那身騎一匹棗紅色大馬、位于整齊有素的隊伍最前方的英姿勃發的男人最是可惡!
他的表情又怎能這樣的從容怡然?周身的氛圍也根本不像是在戰場,更像在某個陽光充裕的午後,和妻子在院中的石桌上下棋一般無二。
……
“我徐至勤願獻上項上首級,只願塗都督不傷害我霁膺城內百姓分毫!”
徐至勤聽說塗煜是匪寇出身,他擔心他會以暴虐方式入城——荼毒百姓,是以才會這樣主動獻出生命,以期塗煜可以饒過百姓。
妻子前兩年過世後,他又續了弦,小兒子剛剛滿月還未七日……他的牽挂比年輕時更多,他也更加怕死。可他畢竟是男人,是男人就有責任去守護他該去守護的東西。
塗煜動作一氣呵成得翻身下馬,向前跨了不過半步,對面高高城牆上的兵士們的弓箭就立刻緊張而畏懼地架了起來。
在他們心中——塗煜簡直就是魔鬼!
不然現下他們的守将都說要以命來換百姓安危了,他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難道真如傳說中所言,自為匪時,塗煜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這邊,塗煜沒顧身後岳卿安、田頌等人焦急的呼喊、阻攔,而是徑直向城下而去——
居高臨下俯視着塗煜的徐至勤不知塗煜在耍什麽花招,故不敢命手下輕易放箭。他秉着呼吸,靜靜等待,僅管耳朵一陣陣轟鳴,但他的心卻好像能夠聽他府中那用以計時的滴漏——發出的“嘀嗒、嘀嗒”的聲音……
解下頭上的戰盔,塗煜将其随手往身邊一扔,橢圓型的鐵盔骨碌碌滾得老遠。随即他肘關節輕輕擡起,不是釋放暗器,竟是雙手抱拳對徐至勤作揖!
“我敬徐将軍是個英雄,十五年來,鎮守霁膺關風雨不改!”塗煜獨立城下,周身好似有萬丈光芒加持,引人敬畏,“塗煜不要将軍的性命,更不會傷百姓分毫,塗煜只希望将軍迷途知返!”
既已迷途,焉能知返?
孫至勤雖恨胡肆的野心勃勃,但他身後代表的終究是大珣,是故他也才會借兵于他。他從不自诩英雄,但一仆怎能侍二主?他注定生是大珣奴,死是大珣鬼,就算他死,這一點也絕不會改變。
“徐某死不足惜,惟望塗都督能信守——你此時在兩軍将士們面前所言!”
說完,孫至勤從城牆上翻身躍下,身體在塗煜眼前騰起了一朵巨大的血花,壯烈凄厲。
塗煜心房驟然緊縮,緩了許久方急迫而沉重地走上前去,以手輕輕覆住了孫至勤圓睜的雙眼。
**
南豐軍勢不可擋,短短時間內便連破數座重鎮!
這另在京城中遙控着一切的大司馬胡肆愁得有好幾夜未曾合過眼了。因深感事态緊迫,胡肆已于兩日前撤回了所有兵力,放棄圍剿已久的祁軍,轉而全力狙擊塗煜!
塗煜卻并不貪戀戰果,巧借地形之便利,及時回撤,不僅甩脫了胡肆的追擊,并在霁膺關以西的菁陽同孫昭會師。
塗煜的南豐軍連日來奔波,亟需整頓;而孫昭的祁軍因被圍剿過一段時日,比起南豐軍更是疲憊不堪。另外,兩軍融合也需要一段時間,于是塗煜、孫昭經過商量後,決定暫且留在菁陽整軍備戰。
這段時間內,南豐軍行蹤不定,被派去護送譚蜜的人找不到南豐軍蹤跡,遲遲未歸也不算奇怪。但塗煜一向來謹慎,得不到消息,他根本不能心安,故一安頓下來,他即刻就派人去打聽譚蜜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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