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轉機

然十日後,派出去打聽譚蜜消息的人帶回來的竟是譚蜜根本沒有回過匪圍的消息。這意味着他又一次把她弄丢了。已經是第二次了,上次是無心之失,這次派了最得力的侍衛護送,可她居然還是不見了……

盡管心裏亂得很,塗煜仍然第一時間派人順着他們走過的路線去尋找譚蜜等人的蹤跡。

這麽久過去了,正常人都會覺得譚蜜已經兇多吉少。但他的信念太執着,又或許是戀人之間的心靈感應釋然,總之塗煜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她很可能已蒙受不幸的事實。

——

漆黑的帳子裏,他枯坐了一天一夜,食難下咽。

他還記得她說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人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不應該不愛惜自己。可當他硬逼着自己去嚼任何一種食物,哪怕是毫無味道的米粒,都會覺得惡心……故最後幹脆放棄,什麽也不再吃。

期間孫昭來過一次,卻被岳卿安以塗煜突染惡疾攔住了。

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岳卿安知曉孫昭對譚蜜非同一般的隐秘心意。

故若孫昭看到塗煜的狀況,那一定不難猜度出他反常的頹唐與譚蜜有關,屆時他一定不會放過塗煜。不過事情往往是越掩越黑。放眼天下,心機深沉缜密過孫昭的能有幾人?

塗煜派出的人一返回軍營,并沒能順利去到塗煜帳中複命,而是被孫昭先一步“請”到了自己帳內。

——

“将軍,你把我們扣在這兒也沒用啊!”其中一名士兵機靈地道,“我們只不過是受我們都督之命,回去匪圍送東西的,就這麽簡單,将軍真的是多想了!”

“哦?”孫昭唇角聚起冷笑,“據我所知,你們不過才走了兩日兩夜,去匪圍送了東西又再折回來,難道你們長翅膀了能飛不成!”他話中溫度急劇下降,懾得在場三名兵士具是肝膽打顫兒。

“我們……我們,東西半道弄丢了,只好回來了。”先前接話的那名兵士顫顫巍巍地道。

孫昭不搭話,而是一步步走進,輕而易舉得一把提溜起說話的男人的衣襟,陰鸷目色好像刀子一樣刮過這人的身子,道:“我不知塗煜如何對待不老實的手下,但在我孫昭這裏,允許犯錯,但絕不允許撒謊!”

“将軍饒命,我們沒有撒謊啊!我們就是去送東西的!”另外兩名士兵吓得伏地連連叩頭。他們當然怕死,只是再怕也不會出賣塗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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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突然卸力,前一瞬尚被孫昭拉得兩腳離地的男人,下一瞬已重重趴在了地上,他悶哼一聲,并不敢發出更多的呻_吟聲。

看這三人架勢,孫昭知道再逼問下去,也是于事無補,于是他索性放他們離開,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親自跟在了他們身後……

——

三人進入塗煜帳中時,還沒有從剛剛心驚膽戰中緩和出來,看見塗煜帳中的氣氛比起孫昭那裏只壞不好,膽寒之情更勝剛才。不過他們畢竟都是軍人。軍人最首要的職責便是忠于上級,故三人并未耍什麽滑頭而是據實相報:

“回都督,屬下們循着路線一路尋找,只發現了這個。”

事情已經過去許久,他們還能找到這東西,實屬不易。

塗煜從士兵手中接過一縷布條,當認出這布條是來自己那條為譚蜜披上的披風時,捏着布條的手不由得輕微發抖。

輕輕閉上眼睛,揮揮手另三人退下後,他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輕輕環住雙腿,頭自然垂在膝上,久未進食的他,這會兒更覺得雙耳轟鳴得厲害。

帳篷被撩開得時候,塗煜覺得抖增的光線極是刺眼,垂下的額發擋住了他的一只眼睛,胡須幾日未曾剃去,整個人神色寂寥而狼狽。

孫昭沒說話,上來就先給了他一腳。

适才在帳外,孫昭将兵士們回禀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盡管只是寥寥數語,可已足夠他判斷出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這一下使了十成十的力氣,如若是體格孱弱的人,估計立即就躺地了,故而就算是塗煜這種久經沙場的人受了也并不會好過到哪去,可他卻連哼都沒哼一聲,相反地,身體的痛楚分散了注意力,減弱了他心中那股刀攪般的痛,他反倒還覺得痛快……

他暗暗期待對方再來那麽一下,或者,幹脆結果了他的性命,那他也就不必再痛……

不過怒意勃發的孫昭卻根本沒有這麽做,而是撐着地面坐在了他身旁,緘默良久,孫昭始才動了嘴唇,“當初我同意讓你帶走她,是認為你比我更能帶給她幸福。可是現下你竟連她的安危都保證不了,塗煜,我問你,你可還對得起她對你的那一片真心!?”

“呵呵……”塗煜聲音粗噶難聞,“她是我的女人,我就算做的再不好……再對不起她,恐怕也輪不到将軍來置喙。”

“你的女人……?”孫昭冷笑,“你一回、兩回把她弄丢,你有什麽資格說她是你的女人?”

是啊,他又把她弄丢了,他到底有什麽資格說她是自己的女人?

他的未來早已寫滿了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這一步,他馬上就要和她攜手離開……為何她偏偏在這個時候就會不見了呢?沒有了她的他,以後又該何去何從?

紛亂的發絲被射進帳內的光線映得仿佛鑲嵌上一層金邊,光亮愈加襯托出他的頹廢與不堪。

孫昭見他不再回答,愈發氣不打一處來。他起身又洩憤似的狠狠在他身上踢了幾腳,直踢得塗煜滾在地上。猶然不夠解氣彎腰還想繼續揍人,但塗煜和孫昭自己的手下聽見動靜,突然沖進來拉住了孫昭,他才勉強暫時罷休而去。

是夜。

爆燈花的“啪嗞”聲喚醒了塗煜的意識。

他感到嘴皮兒上沾了濕濕的東西,十分不自在。可能因為太倦怠,他怎麽睜眼都睜不開,無奈他只得伸手去推嘴邊的涼意,然而入手的卻是一片細膩柔滑的觸感……忍不住繼續碰觸了兩下,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湧上了他的心頭。

難道她回來了?

朦胧之中,他看見有個身影坐在床頭,塗煜一把坐起來,就想要撲上去,可是再一回神,他卻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而且人還躺在床上,根本就沒坐起來!

原來,他是被夢魇住了,并非真醒,多做什麽動作都是徒勞……

頗費了一番力氣,待他終于清醒過來,盡管腦袋疼得厲害,可他還是第一時間用視線捕捉自己周圍的方寸空間。

空無一人。

難道剛才觸碰到的一切只是夢境?

下意識地用食指去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後,他嘴角終于又彎了起來,趁着油燈的光,塗煜看清自己指心正趴着一顆濕噠噠的米粒。

揉了揉幹澀模糊的眼睛,開始環顧帳內空間,最後他的目光閃爍了下,定格在帳內一個不尋常的角落……

強撐着虛軟無力的身子站起來,他蹑手蹑腳得朝那個角落挪過去——

她正在從銅盆裏撈出來一塊濕布,并未留心身後的動靜,故被他一把擁住的時候,她明顯有些猝不及防。

男人已經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幾乎是整個人挂在她身上,而他們的重量對比太過明顯,以至于她不得不将雙手按在拖銅盆的木架子上才勉強站穩。

“沉死了,快起來……”她小聲嘟囔着。

父母雙亡那一日起,他哭過,自那以後,就算遇上再多的困難,遭遇再大的挫敗,他也惟有流血不曾流淚,可是自适才看清她身影的那一刻起,他眼眶就熱了。

自己這廂不争氣的流眼淚,她卻在那裏大呼小叫趕自己走……?

不走偏不走!

塗煜倔脾氣一下子也上來了,環着她肩膀的雙臂下移,直接摟住她的腰。一方面因為譚蜜的掙紮,一方面因為他失了可依靠的點,末了,他竟摟着她滾在了地上。

危急之刻,他不忘把自己墊在她身子下邊,這樣雖然摔得很疼,可是身上承受着來自她的力量,他心裏樂開了花。

“活的她”,這三個字,只要稍微一想,他就覺得無限的心滿意足。

……

等到半拖半拽得把人拉到了獸皮上,譚蜜後背都濕透了,籲了半天氣,她才沒好氣地瞪了眼望着自己癡癡傻樂的男人,道:“誰準你不吃飯的。”

他想辯駁說:你是說過不讓我不吃飯,但你還說過不讓我喝酒,所以你看我雖然違背了前一條,那起碼遵守了後一條……不過心思一轉,他又不想暴露自己幾乎已經成了惟她命是從的男人這一點,便只是滿足地望着她,并不多說話。

譚蜜對他的無動于衷十分不滿,不過到底心疼他這番狼狽的樣子,就沒有繼續“訓斥”這不聽話的男人。

剛才他昏睡着,她試圖強喂他些米粥,但是男人性子倔,就連在睡着的時候,也是喂一口吐一口,根本就不喂不進去什麽。

好在現下他醒了,她便又取了剩下的那半碗粥,執了湯匙,繼續喂他喝。

這回喂得很順利。

塗煜嘗粥還是覺得苦,但是只要是她喂的,再不好吃他也甘之如饴。

“你總說我傻,怎麽自己也這麽犯糊塗?”她看着他仍舊有些入執的眼神,心裏愈發疼得厲害。

塗煜只是虛弱的笑依舊不答話,譚蜜又道:“等你好了,我們就馬上離開,岳大哥都安排好了!”譚蜜看塗煜臉色倏然轉暗,知道他誤會了,又急忙解釋,“我和岳大哥不是有意瞞你的,只是他說,他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果孫昭知道我沒死,肯定不會輕易讓我們離開的。”

所以,也只有他将自尊和驕傲抛卻,表現出一幅半死不活的狀态,孫昭也才會相信?

這招苦肉計,效果雖好,只是過程太狠,近乎淩遲。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是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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