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林灼灼前一刻還在厭惡着四皇子, 下一刻,驟然望見了白衣男子。
再下一刻,不期然與白衣男子四目相對。
一切來得太突然, 太意外。
林灼灼一愣, 定格在車窗裏,一動不動。
那頭馬背上, 盧劍眺望過去,只見一個身穿粉裙的小姑娘, 紮着兩個雙丫髻, 春日陽光下, 一張小臉格外顯得白瑩瑩的, 趴在車窗上眺望,一動不動, 像極了一尊白瓷雕像,憨态可掬。
說不出來的萌。
“嗤!”不過下一刻,盧劍立馬又想起來什麽, 再次一嗤。
自個又如上回寶華寺那般,不被白衣男子待見了, 林灼灼目光微愣。
“灼灼, 你在看什麽?”林灼灼坐在側位上, 趴着窗戶直瞅, 主位上的蕭盈盈好奇地探身, 也湊了過來。
循着女兒視線望過去, 蕭盈盈一臉茫然。
“一隊豪華馬車隊, 有什麽可瞧的?還聚精會神的,人都看傻了?”蕭盈盈分外不解,別人府上的馬車就算裝潢高檔大氣點, 也不值得女兒如此吧?
原來,蕭盈盈湊過來時,時機不對,恰好一串超級豪華馬車隊,頂蓋四周懸挂赤金鈴铛,“叮鈴鈴”擠進林灼灼和盧劍之間,生生割斷了彼此的會面。
“你到底在瞧什麽呢?”見女兒還傻乎乎的,沒回過神來,蕭盈盈實在理解不了。
突然,有點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的林灼灼,舉起手臂,直指向一串馬車那頭的白衣男子,道:“娘,快看,是……是寶華寺救了我的那個白衣男子。”
聽說是救命恩人,蕭盈盈立馬來了興致,再度順着女兒視線望過去。
可進入眼簾的,還是那一長串未走盡的豪華風鈴大馬車。
終于,豪華風鈴大馬車駛過去了,能望見對面街道了。
可對面,空空的,根本沒有什麽白衣男子,只剩下那個挑着竹籃,賣冰糖葫蘆的老爺爺。
林灼灼咬了咬唇,道:“娘,那個白衣男子又躲開,不見了。”
什麽叫又躲開,不見了?蕭盈盈滿面疑惑。
林灼灼探出小腦袋,再度左右街道尋了尋,确實不見白衣男子蹤跡後,縮回腦袋輕輕靠在娘親肩頭,将半個月前,龍吟坊裏白衣男子躲她的一幕,低聲說了出來。
“這般古怪?明明好好蕩着秋千,你一靠近,他就消失了?”蕭盈盈說着,探出手捏着女兒下巴擡起,好一番審視。
“娘,您幹什麽?”林灼灼望向娘親不解。
“你長相也不醜啊,沒到一靠近,就吓跑人的地步吧。”蕭盈盈若有所思。
林灼灼:……
她長相醜?
自打她回京,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就傳遍了。
她能醜?
“娘,您胡說八道什麽呢,怎麽可能是我長相太醜,入不了他的眼?”林灼灼嘟嘟嘴,抗議道。
蕭盈盈“噗嗤”一聲笑了,捏着女兒白皙精致的小下巴,好笑道:“娘親逗你玩的,你還當真了?”誰家閨女醜,她家閨女都醜不了啊,也不瞅瞅是誰生的。
對自個容貌,蕭盈盈是很有自信的,不說萬裏挑一,也絕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個裏挑一的。
林灼灼:……
一把推開娘親總愛捏自個下巴的手,重新坐正了,背靠馬車壁,閉目沉思。
心頭總覺得怪怪的,那個白衣男子怪怪的。
她沒對娘親說,白衣男子似乎每回見到她,眸中都會閃過一絲譏诮,似乎分外不待見她,曾經有過深深的過節似的。
林灼灼手指頭攪在一起,難不曾這一世未重生之前的她,得罪過那個白衣男子?
敲敲腦袋,太醫說了,後腦勺裏的淤青什麽時候能散,興許就能回憶起那些丢失掉的片段。
無可奈何,只能靜等,淤青散去了。
林灼灼掩上窗簾,馬車駛離後,盧劍立在對面茶館的二層窗戶,目送她的馬車漸行漸遠。
突然,眸光一暗。
再次唇邊一“嗤”。
剛開門跨進雅間的徐常笑:……
完了,好似來的又不是時候。
憑他的經驗,劍哥可不是個愛“嗤”的人,唯有念起林灼灼,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招惹了,才會忍不住一“嗤”。
徐常笑捂着胸口的小心髒,內心念着“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啊,今日林灼灼沒給劍哥甩大臉子,只是稍微招惹了一下劍哥。要不,他撞在這槍口上,怕是又要“蛙跳”了。
呃……
小心髒顫抖一千次。
“劍,劍哥……”徐常笑伫立在門口良久,也不見四皇子從窗口回身,輕聲提醒一下自個的存在。
不過剛提醒完,徐常笑立馬又後悔了。
因為,四皇子嘴裏又是一“嗤”。
吓得他小心髒直接顫抖一萬次。
卻說盧劍,方才在街頭,打馬從林灼灼馬車邊過去時,雖說間隔有一段小小的距離,但武藝頗高,耳力超凡的他,還真将林灼灼背後嘀咕他的壞話,收進了耳裏。
因着先前沒留意,街上人聲馬聲嘈雜,盧劍便沒關注那輛馬車,驟然一句“王八蛋!”闖入耳中,盧劍才辨別出是林灼灼的聲音。
這才開始細細聆聽。
“你罵誰王八蛋呢?小姑娘家家的,要文雅,別将西北軍營裏那一套,帶到京城來哦。”
“罵四皇子呢!”
母女倆的話音未落,身後追趕而來的老奴,一聲“四皇子,慢點,老奴追不上啦”,暴露了盧劍行藏,這才策馬快走,去了冰糖葫蘆攤販前,買冰糖葫蘆掩飾自個眸中情緒。
眼下過去半刻鐘了,盧劍腦海裏回蕩那聲“王八蛋”,還是忍不住想掐住林灼灼小下巴,擡起來質問:
“死丫頭,本皇子又招惹了你什麽?‘王八蛋’都罵出來了!”
他都多久沒招惹過她了?
她的戾氣還是那般大!
想起去年雪地裏,他辛辛苦苦從南洋尋來一整套紅珊瑚頭面,價值連城,小姑娘戾氣卻是那般大,一把抛散在了雪地裏,還跺上兩腳。
末了,還挑起白皙下巴,挑釁他:“說了不要,就不要,你的補償,本姑娘不稀罕!”
那樣赤.裸.裸鄙視的目光,是盧劍有生以來遭遇的第一次。
一時不忿,一把上前,捏起她小下巴:“死丫頭,你再說一次?”
結果,小姑娘還真再說了一次:“你的補償,本姑娘不稀罕!”
說罷,還一把推開盧劍胸膛,踩着滿地的紅珊瑚頭面,傲氣地轉身離開。
事後,還是盧劍自個蹲在地上,默默拾起了紅珊瑚頭面,輕輕拍掉上頭的積雪,重新裝進精致的小木匣子裏。
念起往事,本來很是不忿,說真心話,打小長到大,盧劍可是族裏的寶貝,從來都是美美的小姑娘嗲着嗓音,眸中含情地湊上來,向來不客氣地避之若浼的是盧劍。
哪裏料到,提前回京進宮,竟出乎意料地撞上了林灼灼這樣的硬茬。
“嗤,說得好像,本皇子稀罕看你!”
她的身子,龍吟坊那日,他也算細細瞧過了,不就那樣,兩只胳膊兩條腿,沒什麽特別的!
念及腿,那日堆疊腳裸成圈的湘裙上,林灼灼一雙白瑩瑩的修長雙腿,先後跨出湘裙的畫面,再度閃現眼前。
然後,下一刻……
盧劍鼻腔一熱,有什麽東西汩汩流出。
“呀,劍哥,您怎麽又飙鼻血了?”徐常笑驚呼出聲,忙掏了白帕子上前,去給劍哥堵住。
盧劍仰頭按住鼻子,雙眸無力的一閉,他真真是栽在林灼灼這個小姑娘手裏了,明明平平無奇的小身段,不值一看的兩條腿,也能整得他一次、兩次地流鼻血。
真真是……見鬼了!
虧得這話,徐常笑沒聽到,要不非得反駁道,劍哥,林灼灼可是大武王朝的第一美人,她的身段要是還沒得看頭,怕是您……眼神……有問題。
亦或是,口是心非!
不過,徐常笑可不是四皇子肚裏的蛔蟲,哪能曉得四皇子在腹诽什麽。
盧劍止了鼻血,又用清水清理一遍,完了事,問徐常笑道:“怎麽這個時辰來了,可是有事?”
徐常笑這才終于完成了此次前來的任務:“是,劍哥,宮裏出了點狀況,怕是您得先回宮一趟。”
盧劍擦手的帕子一頓,回宮,若他沒瞧錯,方才林灼灼母女去的便是進宮的方向。
他真心不願此刻進宮。
話說,林灼灼的馬車駛離後,又兩刻鐘的車程,終于抵達了皇宮,母女倆還未下馬車,已有皇後娘娘宮裏的婢女候在甬道邊候着了。
“奴婢給郡主請安,給三姑娘請安。”為首的宮女,分外熱情,主動上前替蕭盈盈打起車簾,嘴裏連連問好。
“皇後娘娘可還好?”蕭盈盈率先鑽出馬車廂,就着常嬷嬷的手臂,踩下了黃木凳。
“皇後娘娘好着呢,就是一直惦記着三姑娘,偏生三姑娘老也不進宮,可想死咱們皇後娘娘了。”常嬷嬷是朱皇後身邊的紅人,曉得朱皇後分外看重林灼灼這個準太子妃。話裏話外都捧着。
不過林灼灼在馬車簾子後聽了,嘴角卻是一癟,想死她了?惦記她了?
不過是惦記她身後爹娘的權勢!
一旦像上一世般,娘親出現意外早逝,爹爹自我放逐西北苦寒之地不歸,朱皇後真正的嘴臉才顯露出來了呢。對她這個已經嫁了過來,再也跑不掉的太子妃,那可真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哪哪都能挑出刺來。
明明龌鹾做錯事的人,是太子,是林真真。朱皇後卻能倒打一耙,反過來指責她不賢惠,嫉妒心強,連大着肚子的親堂姐都容不下,心胸狹窄。
對着未婚先孕,孕肚賊大的林真真,朱皇後反倒好臉色捧着,還多次囑咐太子不許給林真真氣受,說她是雙身子,要疼着,要護着,尤其安全方面要看護好了,千萬別被嫉妒心強的女人給害了。
嫉妒心強的女人,指桑罵槐,指的不就是她這個無寵太子妃林灼灼嗎?
念起上一世那些個糟心事啊,林灼灼都不願邁出馬車廂了。
“三姑娘,來,奴婢啊代替咱們皇後娘娘扶你下來。”常嬷嬷滿臉堆笑,接了蕭盈盈下去後,又探出手來迎接林灼灼。
上一世常嬷嬷可是磋磨林灼灼的幫兇。
見到常嬷嬷略顯蒼白的手背,林灼灼就心頭犯惡心,哪裏還願搭着她的手下馬車?
林灼灼磨蹭在車簾後,慢吞吞,就是不露面。
常嬷嬷貓着腰,忍不住再次腆着臉,親切地喚道:“三姑娘?”
“灼灼,好了,娘親知道先頭話說重了,你不樂意了。快下來吧,等會娘啊去你皇舅舅那裏,給你尋個寶貝來送你,當做賠罪,如何?”
蕭盈盈這般說着,便叉開了常嬷嬷去,自個重返馬車邊,撩起車簾朝女兒望去。
林灼灼對上娘親的臉,立馬笑了。
娘親真真是懂極了她,知曉她不樂意讓常嬷嬷攙扶,就故意說着什麽賠罪的話,借機擠走常嬷嬷,親自來扶她下馬車。
這樣的好娘親,真真是打着燈籠都難尋覓到一個。
林灼灼雀躍地鑽出馬車廂,就着娘親細細的手臂,下了馬車。
一刻鐘的步行,走過甬道,路過禦花園,一路穿花拂柳行到了朱皇後的鳳儀宮。
鳳儀宮的前庭裏,東邊是高大的闊葉梧桐,西邊是一排排闊葉芭蕉,牆垣一帶還爬滿了綠植,春風拂過,茂盛濃密的葉子波浪似的一道道湧起,綠意浮動,煞是好看。
不過,這樣的美景,這一世的林灼灼是欣賞不來了,踏入鳳儀宮的那一刻起,胃裏就抑制不住地犯惡心。
忍不住捂了口鼻。
“呀,三姑娘這是怎麽了?”常嬷嬷眼尖,立馬瞅見了。
林灼灼自個也不知道這是怎麽了,自打重生後,每次靠近上一世磋磨過她的人,亦或是來到擁有不愉快回憶的地方,胃裏就控制不住地犯惡心。
真真是難受得緊。
蕭盈盈忙一把攙扶起女兒胳膊,琢磨着,是不是該将太醫院醫政尋來,好好瞅瞅這是怎麽個毛病。
正在這時,圍牆外一陣馬蹄響,還随風撒下爽朗的笑。
聽在耳裏,說不出的愉悅。
就像是頑皮的少年,歡快跑在一望無際的田野裏,一路撒下的笑。
最奇怪的是,這笑聲一來,林灼灼胃裏的難受勁立馬撤了,渾身舒坦起來,竟像是笑能治病似的。
但下一刻,林灼灼又疑惑上了,這皇宮內院可不比無拘無束的鄉間田野地,哪能任由人笑語喧嘩呢?更別提還在宮裏策馬奔騰了。
“誰呀,這是?”林灼灼疑惑地問出了口。
常嬷嬷面皮一扯,似有不屑,如此無規無距,行事放蕩,除了那宮外野地方長大的四皇子,還能有誰?
偏生這般沒有規矩的的四皇子,自打一進宮,就得了崇德帝的親眼,寵愛有加,寵得跟個寶貝似的。朱皇後有心想約束四皇子一二,卻還要被崇德帝明着交代:“老四如此性子,灑脫率性,朕看挺好!”
有了崇德帝庇護,朱皇後是有心想管,也使不上勁。
瞧,四皇子越來越不像樣,都宮中縱馬了!
還肆無忌憚地放聲笑,簡直将肅穆森嚴的皇宮,當成了宮外無人約束的曠野地,與他那個不要臉的母妃一樣,沒個正型。
心中鄙視不屑,面上卻是不敢,常嬷嬷努力調整好語氣,才躬身道:“回三姑娘話,想必打馬而過的,是千碧宮的四皇子。”
四皇子?
林灼灼一驚,她先頭在馬車裏還罵過四皇子“王八蛋”呢,沒曾想,那個“王八蛋”居然有如此爽朗動聽的笑聲?
突然,想起來什麽,林灼灼立馬提裙朝鳳儀宮宮門跑去。
她倒想瞧瞧,這一世橫空出世的四皇子,到底是誰,長了個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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