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楚王宮,青鸾宮。
這座宮殿的擺設,在楚宮中最為奢侈,一事一物,都珍貴無比。當今的楚王崇尚簡樸,而太後卻喜好奢靡。
徐秀慧抱着一只白毛鴛鴦眼的波斯貓,緩緩撫摸着。她年紀已經不輕了,但依舊是個美人,從眉眼間,仍然能窺見當初寵冠六宮的絕世美貌。
秋荷走了進來,“娘娘,陛下來了。”
徐秀慧聽到“陛下”兩個字,皺起了眉,“他來哀家這裏做什麽?”
她不願看見自己的這個兒子,除了厭惡之外,還有一絲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一個母親,居然會害怕自己的兒子。
兩人說話間,楚雲澤已經走了進來。
徐秀慧看見楚雲澤,臉上挂了個假笑,“陛下來了。”
秋荷跪在了地上,“參見陛下。”
楚雲澤看了一眼徐秀慧懷裏的貓,心中覺得好笑。自己這個母親,對一只貓,都比對他好多了。他淡淡地說:“孤不能來嗎?”
“這楚國之內,都是陛下的領土,陛下想去哪裏都可以。”徐秀慧摸了一下懷裏的貓柔軟的皮毛,波斯貓嬌柔地喵了一聲。
楚雲澤将手負在身後,神情矜傲,“母後可知道,孤今日的來意?”
徐秀慧随口道:“哀家又不是神仙,哪裏能知道陛下的來意。”
楚雲澤拿出了一顆靈虛丸,“母後看看,這是什麽?”
“這不是哀家賜給白檀輕的靈虛丸嗎。”徐秀慧看到靈虛丸,手上一緊,将懷裏的貓抓痛了。波斯貓慘叫一聲,掙脫她的懷抱,跑了。
秋荷吓了一跳,恨不得也和那個畜生一樣逃跑,可她又不敢動,只能站在原地,身體顫抖。
“你拿着。”楚雲澤将這顆靈虛丸遞給了秋荷。
秋荷捧着這顆靈虛丸,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楚雲澤對徐秀慧說:“母後見了這東西,為何如此驚慌?”
徐秀慧強笑道:“哀家哪裏驚慌了,只是感到意外罷了。這靈虛丸,是哀家賜給白檀輕之物,為何會出現在陛下的手中?”
“孤聽人說,這靈虛丸能安和肺腑,通經開竅,實在是好東西。白檀輕不過是一介白身,用這東西可惜了,不如用在母後或者江陵王身上如何?”楚雲澤笑了,然而笑容中卻充滿狠厲之意。
徐秀慧指着楚雲澤說:“你……你好狠的心啊!”
楚雲澤佯作詫異道:“孤哪裏狠心了,不過是為了母後和江陵王的身體着想罷了。”
徐秀慧沉下了臉,不再裝了,“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孤已經知道了。”楚雲澤頓了頓,“孤才要說,母後,你好狠的心啊!”
徐秀慧沉聲道:“你既不願娶後,也不願納妃,一顆心都在那個白檀輕身上,長此以往,你這帝位還坐得穩嗎?哀家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楚雲澤面現怒色,掐住了徐秀慧的脖子,“你這是為了我嗎?你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的榮華富貴。你想我娶妻,就是為了讓我生個孩子。我有了孩子,以後他登基了,你就是太皇太後。”
徐秀慧風韻猶存的面容,因為恐懼而扭曲,“殺……殺人了……”
秋荷驚恐至極,連連磕頭,“陛下,求您饒了娘娘一命吧!”
楚雲澤松開了手,“孤沒想殺你,不過吓一吓你罷了。”
徐秀慧的身體委頓在地,像是一朵凋零的花。她喘着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脖子上紅色的掐痕,襯着白皙的皮膚,顯得尤為可怖。
楚雲澤輕輕拍了拍徐秀慧的臉,“你猜,孤會怎麽對你?”
楚雲澤俊美的容顏,看在徐秀慧的眼中,簡直如惡鬼般可怖。她尖聲道:“我是你的母後啊!”
“放心,孤不會殺你。殺了你,太便宜你了。他受過的痛苦,孤要讓你一一承受。”楚雲澤看向了秋荷,眼神冷厲,“從今天起,徐秀慧禁足青鸾宮,不得外出。孤會每天派人送來靈虛丸,你伺候徐秀慧服下,要是徐秀慧不吃,就由你來吃。”
秋荷作為徐秀慧身邊最得寵的宮女,不知道替徐秀慧做了多少肮髒事。這靈虛丸,也有她的手筆。此刻她在楚雲澤的目光中,身體抖得如同鹌鹑一般。
“難道你我之間,就沒有一點母子情分嗎?”徐秀慧悲聲道。
“母子情分?”楚雲澤的神情,仿佛聽了個笑話,“母慈子孝,母慈子才孝。若是母親蛇蠍心腸,兒子又何必孝順呢。”
說完,他就走出了青鸾宮。
這一點點微末的母子情分,終究是斷絕了。
楚雲澤一直覺得很奇怪,那就是徐秀慧好像從來沒有想過,她為什麽可以錦衣玉食,生活無憂。當初楚雲深逼宮失敗,若不是他出手,恐怕楚雲深和徐秀慧都早就死了。可徐秀慧一點都不感激他,反而怨恨他讓她和楚雲深母子分離。在怨恨的同時,她又享受着太後身份帶來的風光。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愚蠢的人?而這樣的愚蠢的人,還是他的母親。
他不介意養着徐秀慧,算是還了她的生身之恩。但是,他無法容忍她對白檀輕出手,甚至想要取白檀輕的性命。
這世上任何人都不準傷害白檀輕,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行。
……
當白檀輕再次醒來的時候,青蘋已經從宮中回來了。
青蘋坐在榻上,神情專注,正在繡一條手帕。手帕是梅花圖樣的,而梅花正是白檀輕最喜歡的花。
白檀輕坐起身,問:“我要你去宮中,陛下可有對你說了什麽?”
青蘋放下手中針線,說:“陛下要我問候你一聲。”
“這樣啊。”白檀輕若有所思道。
青蘋見白檀輕神情,問:“少爺怎麽了?”
白檀輕淡笑道:“沒什麽。”
他披上外衣,下了床。
青蘋連忙走到白檀輕身邊,扶住了他,“少爺要做什麽?”
白檀輕拍了拍青蘋的手,“我要寫信,不用扶我,我還沒有這麽虛弱。”
他走到書桌邊,坐了下來,拿起了筆。筆是斑竹管,十分雅致。
青蘋拿起墨塊,開始磨墨。
白檀輕等青蘋磨好墨之後,用毛筆沾了沾墨,寫了封信。這封信是寫給高鶴軒,信中只說他身體不适,希望高鶴軒來為他醫治。
高鶴軒醫劍雙絕,是他二哥白殘陽的師父,後來又被他介紹給楚雲澤,做了楚雲澤的師父。所以他二哥和楚雲澤,算得上是師兄弟。
而他和高鶴軒,則是一對忘年之交。不過這樣算起來,他二哥和楚雲澤都矮了他一輩了。但高鶴軒是江湖人,不拘這些小節。
他寫完信之後,對青蘋說:“該是吃藥的時候了,你去看看藥煎好了沒有。”
青蘋領了命,出去了。
把青蘋支開之後,白檀輕從床底下的箱子裏翻出了個竹哨,接着推開了窗戶。他吹響竹哨之後,過了一會,一只鴿子就飛了過來,落在了窗棂上。
他把信放進鴿子腳上的木筒中,然後摸了摸它潔白的羽毛。
鴿子振振翅膀,飛走了。
“怎麽開着窗戶,也不怕着涼了。”
随着溫和的聲音響起,一個年輕男子走入了房中。他不僅容貌俊美無俦,氣質更是如芝蘭玉樹,清貴無比。
白檀輕轉過頭,看到這個人,露出了一個笑容。他喚道:“大哥!”
白重露走了過去,把窗戶關上,然後摸了摸白檀輕的頭,“小弟。”
他是白檀輕的大哥,幼時就有神童之名,少年時寫的詩詞更是令丹陽紙貴,如今是楚國的國子博士,說一句“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也不為過。
白檀輕問:“大哥怎麽今天也來看我了?”
白重露反問道:“也?除了我,還有誰來了。”
白檀輕答:“二哥和父親剛走呢。”
“我心中惦記你,就來看你了。”白重露其實是心中不安,所以來看白檀輕。看到白檀輕安然無恙,他才放了心。
白檀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重露,“大哥還記得答應我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關于你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忘。”白重露淡淡一笑,“你要的那些書,我已經搜集到了,等會下人就會送到你房間來。”
白檀輕歡快地說:“謝謝大哥!”
他在房中,每天就是看書,好多書已經被他看了好幾遍,十分需要新書。想到又有書看,他就高興起來。
“對我,不用說謝。我是你哥哥,為你做什麽都是應該的。”白重露忍不住又摸了一下白檀輕的頭發,白檀輕的頭發黑如鴉羽,既細且軟。他撫摸白檀輕的頭發的時候,感覺像是在撫摸一只雛鳥。
白檀輕撲進白重露懷裏,“大哥對我最好了。”
白重露抱住白檀輕,感覺懷中身姿纖細,“太瘦了,要多吃點。”
“我會的。”白檀輕每次吃飯的時候,已經在努力強迫自己多吃點了,可他因為生病的緣故,總是胃口不好。
白重露溫聲道:“大哥走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白檀輕見白重露要走,神情低落了起來。
白重露安慰道:“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裏,大哥都陪你。”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也知道,白檀輕的病很難痊愈。想到此處,他就不禁痛心起來。
他的小弟,這麽好的一個人,上天為何要讓他病痛纏身?有時候,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大哥慢走。”白檀輕低聲道。
白重露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白檀輕一眼,才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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