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沈玉瘦走後, 青蘋歉意地說:“對不起,少爺,我以為他幫我是古道熱腸, 沒想到他竟是這樣居心叵測的人。我還把這樣的人, 帶到你面前來了。”
要是這人更壞一些,想要她家少爺的性命, 那她豈不是害了她家少爺。她越想越是沮喪,低下了頭。
“不關你的事,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白檀輕安慰道。
“這人居然想做楚後, 真是異想天開。”青蘋有些看不起沈玉瘦,她覺得一個男子有手有腳, 明明可以建功立業,卻偏偏要依附他人。
白檀輕淡笑一下, 揭過了這個話題, “我父親和大哥還好嗎?”
青蘋強笑道:“老爺和大少爺不願效忠江陵王, 被軟禁在了家中, 不過并無性命之憂, 少爺不要擔心。”
白檀輕松了口氣,說:“沒有性命之憂就好。”
不過白鴻盡和白重露都是性情耿直之輩, 他還是有些怕兩人會觸怒江陵王。
“少爺你呢?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我看你都瘦了。”青蘋看着白檀輕, 眼裏又有了淚光。
白檀輕溫聲道:“有楚王和二哥護着我,我沒事。”
青蘋嘟起了嘴, “那些下人笨手笨腳,肯定沒有我伺候得好,少爺才會瘦了。”
“是,都不如青蘋。”白檀輕失笑道。
青蘋琢磨了一會, 說:“不知道廚房在哪裏,我想去廚房給少爺做些點心。”
白檀輕勸道:“你千裏迢迢來找我,還是好好休息,做點心不急的。”
青蘋沒有堅持,“嗯”了一聲。
白檀輕叫來下人,讓下人收拾出一間房給青蘋住。
青蘋跟着那個下人下去了。
……
宛城之戰,轟轟烈烈地打響了。
楚軍将雲梯架在城牆上,然後順着雲梯往上爬。
在城牆上的叛軍往下面射箭,還有的幾人手持一個大鐵鍋,往下倒滾油。
前面的楚軍倒下,後面的又湧了上來。
遠處是楚國的投石車,将巨石投到城牆上,巨石落地之處,死傷一大片。
在戰場上,人命是最不值錢的玩意。
就在楚軍進攻宛城北門的同時,南門來了一隊殘兵。
一人高聲道:“我們是江陵王的部下,楚軍已經攻下了丹陽,我們好不容易逃到了宛城,快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守城的士兵不信,“你們說你們是江陵王的部下,有何證據?”
“江陵王在此。”
幾個人把一個受傷的蟒袍男子扶到前面,看容貌,居然真的是江陵王楚雲深。
士兵見了楚雲深,連忙将城門打開。
然而這一隊人馬進了宛城之後,那奄奄一息的“楚雲深”竟然拔出了腰間佩劍,砍死了身邊的一個叛軍。
其他進城的人,也同叛軍打了起來。
守城士兵見“楚雲深”幾劍就殺死了數名叛軍,無人是他一合之敵,吃驚道:“你不是江陵王,你是何人?”
“楚雲深”并不回答,他将城門附近的叛軍都殺死之後,開了城門。
藏在城外的楚軍出現,進入了城中。
楚軍與叛軍,在城中每一處厮殺。到處是火焰、屍體、哀嚎和哭叫,這是人造的地獄。
戰争從來不美,它是人命和鮮血書就。
等城中叛軍死的死、降的降之後,“楚雲深”才把身上的蟒袍脫了下來,順便在水邊洗了把臉。洗完臉之後,他放下手,露出楚雲澤的面容。
他與楚雲深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長相相似,修飾一下,更是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所以,他扮成“楚雲深”,騙開了城門——誰也想不到,楚雲澤身為一國之君,竟然會如此纡尊降貴,親身犯險。
當初楚雲深也是派人用計騙開了宛城的城門,而楚雲澤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想必楚雲深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生氣。
白殘陽站在楚雲澤的身邊,洗去了手臉上的血水。其實他的手已經很幹淨了,但他還是洗了很多遍,“沒想到你扮成‘楚雲深’,居然這般像。”
楚雲澤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水,“攻下宛城之後,剩下的就是丹陽了。”
白殘陽看着手帕,說:“你這手帕,看起來有點眼熟。”
“是檀輕送給我的。”楚雲澤展開手帕,上面繡着一枝梅花。
白殘陽也拿出了一條手帕,與楚雲澤手裏的那條一模一樣。
這手帕是青蘋繡的,繡的是白檀輕最喜歡的梅花圖案。她繡了好幾條,白家人都有。而楚雲澤手中這條,是有一天白檀輕拿出手帕的時候,楚雲澤一直盯着手帕看,白檀輕以為楚雲澤喜歡,就送給了他。
白殘陽和楚雲澤手中各自拿着一條手帕,相對無語。
楚雲澤本以為自己用的是和白檀輕一樣的手帕,沒想到這手帕竟然是白家人手一條。
白殘陽覺得這手帕是白家的東西,竟然讓楚雲澤得了去。
……
宛城之戰結束了,但傷痛仍在。
在宛城的一角,支起了幾個帳篷,供傷員居住。受傷的人中不僅有楚軍的士兵,還有投降的叛軍,以及城中的百姓。走入這個地方,鼻端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耳邊是傷者的哀叫。有的傷者重傷不治,有親人的,親人伏屍大哭;若沒有親人的,便用草席一裹。
大夫們在傷者間走來走去,忙得不可開交。
白檀輕也在其中,為受傷的人包紮傷口。他久病成醫,懂一點岐黃之術。
青蘋跟在白檀輕的身後,低聲抱怨道:“少爺你金尊玉貴,怎麽能做這樣的事。”
白檀輕微笑道:“受傷的人太多了,幾位太醫和軍醫忙不過來,我幫幫他們。”
青蘋問:“為什麽叛軍受傷了也要治啊?”
“他們也是楚國人。”白檀輕淡淡道。
若是楚國人對上其他國家的人,還能說是保家衛國。但楚國的刀劍,對上楚國的刀劍,就更令人心痛了。
有一個小孩正在哇哇大哭,他是中了流矢,不過幸運的是,箭矢只是擦傷了他的手臂。
白檀輕在小孩面前蹲了下來,往袖子裏摸了摸,摸出一小包花生糖來。他打開紙包,把一塊花生糖遞給了小孩,“你不哭,這糖就是你的。”
小孩拿過糖,含在嘴裏,終于不哭了。他口裏甜滋滋的,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白檀輕。
白檀輕給小孩包紮好傷口,把剩下的花生糖也給了他。
小孩的母親推了一下小孩,“快說謝謝。”
小孩含糊不清地說:“謝謝哥哥,哥哥真好看,像畫上的人一樣……不,比畫上的人還好看。”
白檀輕抿嘴笑了一下,繼續給下一個人包紮傷口。
他忙了半天,到了快要吃飯的時候才停下來。
他吃的是和其他人一樣的飯菜,除了米飯之外,就只有鹹菜。
青蘋看了一眼飯菜,說:“這哪裏是人吃的,我去給少爺做幾道菜吧。”
白檀輕垂下眼眸,“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難道其他人不是人嗎?”
青蘋只好陪着自家少爺吃米飯鹹菜,她作為白府的丫鬟,從沒吃過這麽難吃的東西,苦着一張臉。
這飯菜實在是太難吃,白檀輕勉強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
這時,楚雲澤和白殘陽走了過來。
楚雲澤笑道:“問了人你在這裏,我們就過來了。”
白殘陽看向了白檀輕手中的碗,“你這吃的什麽東西啊?”
哪怕是他,也沒吃過這樣的飯菜。他作為軍官,吃的當然同普通士兵不同。
楚雲澤倒是吃過,甚至吃過更糟糕的東西。糧草不夠的時候,連鹹菜都沒有,用浸了鹽水的布,也就是被稱作“鹽布”的玩意和米飯一起煮,煮出來帶有鹽味的飯,就是一餐。
雖然他什麽都能吃,但他覺得白檀輕不能吃這樣的東西。
舉世的珍寶,都應該堆積在白檀輕的腳下。可白檀輕現在就坐在一塊布上,手裏拿着一個破碗,碗中是米飯鹹菜。
他看着這樣的白檀輕,感覺自己的心髒都疼痛起來,“你怎麽不愛惜自己。”
白檀輕放下了手中的碗,“別人都這樣,我這樣也沒什麽。”
楚雲澤皺眉道:“你同別人怎麽一樣,你向來體弱,又不好好吃飯,要是病倒了怎麽辦?”
白殘陽補充道:“而且這裏這麽多病人,過了病氣給你怎麽辦?”
“我同別人一樣,也是父母生養,只是比別人命好一些罷了。”白檀輕低聲道。
楚雲澤蹲了下來,和白檀輕平視,“我會讓楚國海晏河清,人人安居樂業。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不需要操心那麽多的事。”
白檀輕問:“這場戰争,什麽時候會結束?”
楚雲澤答:“等我打下丹陽就結束了。”
“可是平定了楚國的內亂之後,還有秦國,還有其他的國家。這世上的戰争,永遠都不會平息。”白檀輕眉眼間有淡淡的哀愁。
楚雲澤擲地有聲道:“那我就一統天下給你看,讓天下人都過上和樂的生活。”
他從未有過偉大的理想,也沒有高潔的德性,但只要白檀輕想看,不管多難,他都願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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