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接下來, 楚軍又收複了幾座城池。

楚雲澤在攻城的時候,中了一箭。

哪怕有絕世武功,可以是一人敵, 十人敵, 甚至是百人敵,也敵不過千人萬人。

楚雲澤本不想讓這件事被白檀輕知道, 然而還是有那多嘴多舌的人,把這件事告訴了白檀輕——做下人的,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他們知道把這件事告訴白檀輕, 也不會受到楚王的懲罰。

當白檀輕走進房間的時候,正看到莊翰墨為楚雲澤拔箭。

莊翰墨先把箭杆削斷了, 然後割開傷口附近的皮肉,把箭頭拔出。

這種痛楚, 足以使許多人痛到在地上打滾。而莊翰墨作為大夫, 見過許許多多的人因為疼痛産生的醜态, 但楚雲澤只是皺着眉, 緊抿着嘴唇。

之前莊翰墨勸過楚雲澤服下麻沸散, 可是被他拒絕了。

楚雲澤信任莊翰墨,也不信任莊翰墨。

白檀輕看到莊翰墨手中動作, 就偏過了頭。他看不得這樣血肉模糊的場景, 特別是這樣的場景出現在他親近的人身上。

楚雲澤問:“你怎麽來了?”

白檀輕低聲道:“你受傷了, 也不告訴我。”

楚雲澤溫聲道:“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

“你不告訴我, 我知道了,只會更擔心。”白檀輕認真地說。

莊翰墨替楚雲澤包紮好了傷口,提着藥箱出去了。

白檀輕在床邊坐下,關切地問:“你的傷口是不是很疼?”

楚雲澤猶豫了一下, 微笑道:“是啊,好疼。”

白檀輕想起楚雲澤上次對他說,他握住楚雲澤的手,楚雲澤就不疼了。雖然知道并沒有用,但他還是握住了楚雲澤的手,那只手上布滿了繭子,和他自己柔嫩的手截然不同。

楚雲澤看着白檀輕,漆黑的眼眸中蘊含着無限的深情。

得到了一點,就想得到更多。

楚雲澤問:“我能靠着你嗎?”

“可以。”白檀輕點頭道。

楚雲澤将頭靠在了白檀輕的肩膀上,他不敢太用力,只是将頭輕輕貼在白檀輕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感受到白檀輕身上的溫度。

他全身都放松了下來,長久以來緊繃的神經,也終于松弛。

白檀輕看着這樣的楚雲澤,心中生出淡淡的憐惜,“很累嗎?”

“很累。”楚雲澤低聲道。

一國之重,壓在他的肩頭,怎能不累。

可是他又慶幸,他的身邊有白檀輕。如果沒有白檀輕,他不知道這條路要如何走下去。

白檀輕伸出手,又猶豫了片刻,最終他還是摸了幾下楚雲澤的頭發,動作很輕柔。

楚雲澤雙目微閉,蹭了蹭白檀輕的肩膀。

這時,白殘陽走了進來,痛心疾首道:“我們習武之人,就是要坐如鐘,站如松,你看你像什麽樣子!”

楚雲澤心道,又來了又來了。雖然內心不滿,但他還是坐直了。

白檀輕對白殘陽說:“二哥,他這是受了傷。”

“他就算被人砍了十刀八刀,都能奔襲百裏,現在只是中了一箭,你不要被他騙了。”白殘陽對着楚雲澤怒目而視,嘴上的話卻是對白檀輕說的。

楚雲澤問:“你來找我,就沒什麽正事嗎?”

白殘陽正色道:“我這裏确實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楚雲澤又問:“什麽事?”

白殘陽答:“你好不容易攻下的宛城,又被叛軍奪走了。”

“什麽!”楚雲澤皺起了眉,“宛城是如何被奪走的?”

白殘陽嘆了口氣,說:“一隊叛軍假扮成戰敗的楚軍,進了城,然後偷偷打開城門,讓其他叛軍進入,宛城就這麽失守了。”

他們辛辛苦苦奪回的宛城,就因為這麽一個計謀,又丢了。

“廢物。”楚雲澤冷冷道。

白殘陽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呢?”

“當然是奪回宛城。”楚雲澤眼中閃過厲芒,“把人都叫來,商議此事。”

“我可不是你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白殘陽嘴上這麽說,腳卻走出了房門,叫人去了。

白檀輕站了起來,“你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擾你了。”

楚雲澤也站了起來,靠近白檀輕,兩人的面頰幾乎要相貼,“想要與你多待一會,卻總是有這種俗事擾人。”

白檀輕心跳得有些快,後退了一步,“我走了。”

說完,他就出了房間。

……

白檀輕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有一個陌生的下人正等着他。他問:“你有什麽事嗎?”

下人說:“有兩個人自稱是您的舊仆,前來投奔您,其中一個叫做青蘋。”

白檀輕喜道:“青蘋來了,快讓她來見我。”

下人說:“是。”

他離開了一會,然後帶着兩個人回來了,接着又出去了。

白檀輕與青蘋久別重逢,抱在了一起。

青蘋流下了眼淚,打濕了白檀輕肩頭的衣服,“少爺。”

白檀輕與青蘋分開,掏出手帕遞給了她,“當初把你留在丹陽,是怕你遇到危險,沒想到江陵王竟然會叛亂。現在見你安然無恙,我終于放心了。”

他看向青蘋身後的一名男子——這人頭戴鬥笠,看不清容貌。

青蘋擦了擦眼淚,說:“這位是我逃出城之後遇到的好漢,若不是一路有他相助,我就見不到少爺了。”

白檀輕拱手道:“多謝這位兄臺,不過兄臺為何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故意壓低了聲音說:“因為我怕你看到我的臉,會叫人把我抓起來。”

“難道兄臺是什麽作奸犯科之輩,不過即使你是,我也不認識。”白檀輕淡淡一笑。

“希望你看到我,不要驚訝。”男子摘下了鬥笠,露出了與白檀輕相似的容顏,正是沈玉瘦。

青蘋看到沈玉瘦,低呼一聲。她一路上都沒有看到恩公的臉,沒想到他竟然長得和她家少爺這麽像。

白檀輕眉頭微皺,“是你!”

沈玉瘦苦笑道:“是我,好久不見,白三公子。”

白檀輕看了看沈玉瘦,又看了看青蘋。他冰雪聰明,馬上猜出了其中的深意,“你相助青蘋,恐怕是存了挾恩圖報之意吧。”

“是。”沈玉瘦大大方方承認了,“我知道白三公子心性純善,一定不會恩将仇報。”

白檀輕沉下了臉,“你對楚雲澤下毒在先,出賣楚軍行軍路線在後,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因為一點小恩小惠放過你?”

“我雖然對楚王下毒,但是也給了楚王解藥,楚王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并無性命之危。而出賣楚軍的行軍路線,也沒有讓楚軍折損太多兵卒。”沈玉瘦頓了頓,“我只是想和白三公子說幾句話,下次相見,哪怕白三公子想殺我,我絕無怨言。”

白檀輕看了沈玉瘦一會,說:“可以。”

沈玉瘦被白檀輕看得背上冷汗都出來了,等白檀輕說了可以,他才松了口氣。

白檀輕淡淡地說:“你想說什麽,說吧。”

“我想做楚後。”沈玉瘦語出驚人。

青蘋吃驚不已,睜大了眼睛看着沈玉瘦。

白檀輕沉默片刻,說:“你一個男子,居然想做楚後。”

沈玉瘦眼神灼灼,“誰說男子不能做楚後,先代楚王之中,就有一人娶了男後。我雖然想做楚後,但我和楚王可以……并不圓房。我想要的,只是楚後的名頭。”

“你為什麽想要楚後的名頭?”白檀輕心中其實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沈玉瘦只是想要完成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

沈玉瘦胡扯道:“楚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下女子,誰不想做楚後。我雖是男子,但也羨慕楚後權柄風光。”

白檀輕問:“你若羨慕權柄風光,為何不做楚王的臣子?”

沈玉瘦聳聳肩,“我文不成,武不就,哪怕做了楚王的臣子,恐怕頭發都白了,也沒有出頭之日。”

白檀輕又問:“你既然想做楚後,為何要問我?”

“因為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不會有除你之外的人能做楚後,所以我希望你能勸楚王立我為後。”沈玉瘦覺得楚雲澤那邊走不通,他要是出現在楚雲澤面前,說不定一句話都沒說完,就被楚雲澤殺了,于是打算在白檀輕身上下功夫。

白檀輕接着問道:“我為什麽要勸楚王立你為後?”

“這是一個交易,你有什麽心願,我可以替你達成,而代價就是楚後之位。比如說,你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可以讓你擁有。”沈玉瘦用一種充滿誘惑力的語氣說。

白檀輕沉默了更長的一段時間,說:“我确實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但是,我不能答應。”

沈玉瘦詫異道:“為什麽?我知道你并不想做楚後,因為你看上去溫柔和順,骨子裏卻有一股傲氣。既然你不想做楚後,把這個位子給我也沒什麽吧。”

白檀輕眸光冰冷,“如果你與楚雲澤是真心相愛,楚雲澤想立你為後,我絕無異議。但是,你太傲慢了。楚雲澤不是交易的籌碼,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看來這次只能不歡而散了,你若改變了主意,可以随時告訴我。”沈玉瘦面對白檀輕的拒絕,并不感到意外。他沒有覺得自己一次就能成功,白檀輕總有要求到他頭上的時候。

白檀輕冷淡地說:“請你離開吧。”

沈玉瘦笑了一下,戴上鬥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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