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近乎于窒息。
安吉拉的胸腔被巨石壓住了,肺裏的空氣被生生擠出,她喘着粗氣,直勾勾看着法芮爾的臉,那張布滿以往傷痛的、充滿狂怒的臉,內心升騰出一陣恐慌。
她不應當恐慌的,至少理智告訴她她不應當畏懼法芮爾。
法芮爾是自己的導師,将她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雕琢成一顆閃閃發光的鑽石。無數個漫漫長夜,她都與法芮爾一同度過,她們讨論着聲樂技巧,樂符編織成了安吉拉的夢,撫平了安吉拉經歷過的創傷。
那都是充滿了魔力的日子,盡管法芮爾表現得那麽冷漠而讓人難以靠近、甚至有些讓安吉拉敬畏,但至少在今天之前,她都是安吉拉的音樂天使啊!
所以她用自己殘存的最後一絲勇氣請求對方:“我的音樂天使,求求你不要這麽生氣,你的怒火讓我害怕!”
“音樂天使……”聽到這個詞,法芮爾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理智。
眼中的火焰逐漸平息,她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了幾步,最後背靠在管風琴上,發出一聲悲鳴。
“法芮爾……”安吉拉暗中松了一口氣。她輕輕地走上前,把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撿起來,然後遞了過去。
法芮爾一把抓過面具,迅速将它罩在臉上,雖然哧呼哧呼地喘着粗氣,但情緒已經平靜了許多。
慶幸着疾風驟雨已經過去,安吉拉剛剛定下心神,卻不想法芮爾忽然一把将安吉拉拉在了面前,遏制住她的雙手,然後緊緊地貼了過去。
巨大的壓迫感襲來,如同她複歸低沉的嗓音:
“別再叫我法芮爾。”
“好。”安吉拉一顆心砰砰作響。
“也別再碰我的東西。”法芮爾十分強硬,語聲有些幹澀。
“不會有第二次,”安吉拉小聲又強調了一遍,“我發誓。”
“再有第二次,就不會是這個結果了,”法芮爾的呼吸游走在安吉拉的耳畔。
雙手的力量瞬間消失,安吉拉趁機抽出了雙手,她輕輕活動着被扼得發青的手腕,發出輕輕的嘶聲。
法芮爾卻沒有聽到,只是淡淡道:
“天亮了,我送你回去。”
這才發現迷宮竟還有一個出口,是通向法芮爾那間小屋的。安吉拉總算知道法芮爾昨夜是如何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在她的梳妝室了。
只是,為什麽小屋和劇院是連通的呢?安吉拉依舊不知道原因。她也不敢問,生怕法芮爾再一次展現出她的喜怒無常。
告別法芮爾,安吉拉回到家中,沒想到除了黑着一張臉的萊因哈特,家裏還來了幾位客人:獵空、D.VA、盧西奧,還有一位陌生人,看樣子是一個來自東洋的男人。
看到安吉拉進來,D.VA第一時間跑過來一把捉住她的手,驚呼道:
“你跑哪裏去了!我們可擔心死了!”
獵空在她身後點頭附和:“萊因哈特說你大半夜跑去劇院排練,但盧西奧說你根本不在。”
安吉拉早在路上打好了腹稿:
“練習一直不在狀态,就去墓園裏坐坐,沒想到在長椅上睡着了。”
“墓園?大半夜?”D.VA吓了一跳,一臉的不可置信:“還能睡着?”
安吉拉抱歉地笑笑:“我有一位摯友在那裏長眠。”
“啊……真抱歉,我不知道。”D.VA露出歉意。
“沒關系。”安吉拉握了握對方的手。
“說真的,”盧西奧皺了皺眉,“這可不是什麽好法子,你要知道,我們可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真是太抱歉了。”安吉拉這句話是誠心實意的。
“不過呢,你回來就好,”獵空笑了,然後指着那個東洋男人道,“倒是辛苦了源氏,我拜托他幫忙找你,可偏偏想不到你回去墓園。”
“讓你們奔波了,”安吉拉道,“是我的錯。”
“好了好了,”盧西奧拍了拍手,哈哈笑着說,“現在人也回來了,不正是皆大歡喜嗎?”他邊說着邊用手肘捅了捅還在獨自生着悶氣的萊因哈特,勸道:“你也別生氣了嘛!”
“對不起,萊因哈特。”安吉拉一臉認真地再次對萊因哈特到期。
“好了,我再生氣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沒有氣度?”萊因哈特聲音悶悶的。
“哈!皆大歡喜,皆大歡喜!”獵空換上一個歡快的表情,“這下我們可以愉悅地吃個午飯了不是嗎,源氏的哥哥在城裏開了一家很棒的餐廳噢!”
“啊、不不,”安吉拉感覺十分疲倦,“你們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啊?”獵空皺起眉頭,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要這麽掃興嘛……”
“那就休息一下吧,”萊因哈特深深了解安吉拉的性格,于是替她解了圍,“我和你們去行得通嗎?”
獵空嘟了嘟嘴:“拒絕的話肯定很不禮貌。”
萊因哈特聳了聳肩,盧西奧見狀馬上順着獵空的話接了上來:“那我們走吧?”
“那就……走呗?”獵空偷眼瞧了瞧安吉拉,有些猶豫。
“走走走,吃午飯了!”盧西奧發出一聲歡呼,帶頭第一個往外跑。
D.VA無比嫌棄地目送着盧西奧的身影,然後不忘握了握安吉拉的手:
“你好好休息,明天還有排練。”
“我知道。”安吉拉由衷地感激她這位年輕的朋友。
“那我也走了,明天來看你排練。”獵空輕輕和安吉拉道別。
安吉拉點點頭:“去吧,莉娜,明天見。”
道過午安,安吉拉卻發現自己盡管滿身倦意,卻根本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地下宮殿的一幕幕就如畫一般,一遍遍地在重演。她在床上翻滾了幾回,最後只好作罷,一個翻身坐起來,抱着被子開始發呆。
呆坐了一會兒,安吉拉終于按捺不住內心的騷動,在桌上給萊因哈特留了一張字條,然後出了門。
下午的時間還很充裕,如果可以,她願意在圖書館呆到閉館。在那裏,她會找到她想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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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圖書館并不算大,但是關于這座城市的歷史和人文的書籍,卻足足堆了好幾排書架。安吉拉在近幾十年的書架底下駐足,試圖在目錄檢索裏面發現“安娜·艾瑪莉”,或是類似于這樣的名字。
然而卻失敗了,甚至是沒有近似發音的姓名。
安吉拉有些失望,抱着偌大的書籍,一時間竟不知從何入手。
“您在找什麽呢?”戴着眼鏡的圖書管理員推着一車書,發現了徘徊着的安吉拉。
“呃……”安吉拉思考着怎麽解釋自己的初衷,“您知道這裏曾經有過一個叫安娜·艾瑪莉這個人嗎?或是類似姓名的人。”
想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最直截了當的方式。
“啊……如果您說的是這城裏的某個人,”圖書管理員笑得有些抱歉,“那就太難了。”
的确是太難了,更何況這個安娜·艾瑪莉未必是個名人啊!安吉拉也意識到了自己有些強人所難,遂道:
“沒錯,我也覺得光用姓名檢索的确是個不太明智的選擇。”
“如果是我的話,”圖書管理員眨了眨眼睛,“我會試試地名或是事件名什麽的,畢竟這兩樣更容易讓人記住嘛!”
“地名!”安吉拉腦子裏一道閃電劃過,眼睛也亮了起來:“拜托您,我想要找找記錄中央劇院的歷史和事件的書籍。”
“唔,只有一本呢。”圖書管理員聞言,放下推車,然後爬到書架上方,取下了一本積滿灰塵的書冊。
安吉拉接住後飛快地翻了一頁,發現與其說這是書,倒不如說是剪報本更合适。
“如今歌劇院也不怎麽景氣,想了解它的可太少咯,”圖書館員感慨,“聽說以前是有一些藏書的,後來不知怎麽就遺失了,就只剩這一本啦!”
安吉拉眉心緊縮了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我想看的呢?”
圖書館員拍了拍安吉拉的肩膀,安慰道:“至少還有一本麽不是?”頓了頓,又像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加了一句:“如果你覺得還不夠的話,或許你可以去找一個人。”
“誰?”安吉拉本來有些擔心和郁郁的心情因為這句話忽然又敞亮了起來。
“傑克·莫裏森,”圖書管理員微微一笑,“不過,他更樂意被稱作士兵76喲。”
“士兵76??那個76?”安吉拉心裏咯噔一下,想到了之前打聽萊因哈特的故事時提到的那個人,好像也是叫76呢……難道是一個人?
“他是個了不起的家夥哦!”圖書管理員眨了眨眼睛。
“如果我去拜訪的話……”安吉拉覺得這麽堂而皇之登門拜訪,會不會顯得有些突兀。
然而圖書管理員嘻嘻一笑後的話,卻打消了她的顧慮:“你只要別說是我在背後慫恿的就沒什麽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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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走就走。
問清了對方的住處,安吉拉便匆匆地辦了外借手續,然後踏上了征程。
傑克·莫裏森所住的是條窄而長的街道,兩旁是喬治亞風格的建築,因年久失修,上面盤滿了不知名的藤蔓。街上沒什麽行人,加之天色将暗,這條小街更顯得清冷蕭索。安吉拉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快步走到紙條上提供的門牌號前,然後叩響了房門。
“誰?”門後,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喑啞。
安吉拉深吸一口氣,回答:“我叫安吉拉·齊格勒,是中央劇院的首席女高音——或許您聽說過——請問您是傑克·莫裏森嗎?”
門開了一線,安吉拉欲伸手去拉,卻發現門被鏈條扣住了。
“找我有什麽事嗎?”傑克·莫裏森的聲音從門縫裏飄出來。
“我……想了解一下劇院的歷史,”安吉拉道,“圖書館的管理員說您可能會知道。”
“你走吧,”猝不及防地,對方下了逐客令,“我并不知道。”
“先生,士兵76,先生,”安吉拉猛地想起了圖書管理員的善意提醒,忙搶先道,“您也是萊因哈特的朋友吧?!“
一陣靜默過後:“你是萊因哈特的什麽人?”
“我是被萊因哈特收養的人,”安吉拉急急道,”我遇到了很奇怪的事,真的需要您的幫助。”
門後面是一陣沉默,過了半晌,安吉拉才聽到裏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藍白套頭衫、黑色長褲、頭發花白的傑克·莫裏森打開了房門。
“這幫家夥還真會給我找麻煩,”她聽到傑克·莫裏森小聲嘟哝着什麽,“周美玲也是,萊因哈特也是……”
“抱歉?”安吉拉小心翼翼地出聲。
“沒有,我是說,我已經脫離很久了。”傑克·莫裏森領着她在客廳坐下,語焉不詳。
這間不大的客廳顯然已是年久失修了,牆壁與地板全是被時光腐蝕的痕跡,天花板上的吊燈黑漆漆的,像是好些年沒有打掃過一樣。她坐在沙發上,才發現地毯被燙了好幾個洞,洞口的四周都被煙熏得發黃。茶幾上放着幾個古舊的杯子,其中一個裏面還有一些透明的液體,看起來應該是酒。
“咖啡?還是酒?”傑克問。
“還是不需要了,謝謝。”安吉拉委婉地謝絕了對方。
傑克·莫裏森聳了聳肩,也沒有表現出更多的客氣,只是坐在了安吉拉對面,問她:
“說吧,你遇到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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