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小船順着水流一路向東,艙內幾人寒暄一陣,漸感困倦襲來,俱都閉上雙目靜靜養神,不一會兒,劉旬的鼾聲便如雷貫耳,葉霜華皺了皺眉頭,鑽出船艙,來到船尾,只見河畔巨山矗立,黑暗之中無邊無際,山上隐約可見怪木叢生,陰森可怖,偶爾黑鴉撲翅,桀桀怪聲便不絕于耳,她憶起關于此山的種種傳聞,不由打了個寒噤。
她回到船艙,衆人兀自沉睡,花燈卻在此時将頭伸進來,道:“過會兒可能會有暴雨,我們得在這裏停一下,等雨過了再走。”
方還山睜開眼睛:“到哪裏了?”
花燈道:“已過了四蚣灘,這裏水流甚緩,可以稍作停留。”方還山正待要說,見她已縮回頭去,不由重重跺了幾下腳,忙跳上船頭,只見君無塵已将船停在岸邊,便道:“這位兄弟,這雨看來應該不礙事兒,還是不要耽擱了時間的好。”
君無塵淡淡道:“這裏我說了算。”跳下船去,将纜繩緊緊縛在岸邊一顆巨石上。
方還山無奈,只得作罷,衆人聽說停了船,紛紛出了船艙,跳下船來透氣。葉霜華凝視着對岸九蚣山,低聲問花燈:“聽說這九蚣山是一座鬼山,是怎麽回事?”
花燈見她溫婉爽朗,對她本頗有好感,又見身邊人多,便壯着膽子,一面撫摸懷裏的小貓,一面道:“聽我爺爺說,九蚣山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二三十年前,山上還開滿了梵天花,有好多人都來采摘——後來來了一家姓周的大戶人家,聽說是從越洲那邊搬遷過來的,見這山好,便在這山上住了下來,合着山裏本來住着的幾戶人家,漸漸成了一個村子。
“……姓周的這戶人家人多勢衆,便霸着山裏的梵天花,不許別人采摘,還逼着過路的行人交過路費……有人說或許是這姓周的觸怒了山神,有一天晚上,周家的所有人都暴斃在家裏,村子裏的其他人一夜之間也都全沒了,只有一個過路的留下性命,後來鳴陽城的官府派人上山查看,回來的人說村裏的死人身上都沒有任何傷痕,只是口鼻等處都、都燃着碧綠的鬼火……那些官府派去的人回來後,不到一個月,也都陸續死在家裏,死法跟、跟山上的人一模一樣……”
她語聲漸低,撫摸着貓兒的手輕輕顫抖,衆人不覺倒吸了口涼氣,花燈停了半晌,才又低聲道:“後、後來,就沒有人敢去九蚣山了……也有不信邪的,但是從來只見他們上山,卻不見下山……大家要去越州,也都只有改走水路。就是從九蚣河經過,也常能看見山上的鬼火,說來也奇怪,自那以後,九蚣河裏就常常出事兒……”
她一面說,一面擡起頭來,忽然大叫一聲,指着對岸顫聲道:“就、就是那鬼火!又出來抓人了!聽、聽說鬼火出現,就一定要死人的……”衆人忙循着她的眼光看過去,果然黑暗之中,對面山上現出幾點碧綠的熒光,飄飄忽忽,驟明驟暗,說不出的詭異邪惡。
封七娘驚呼一聲,掩住雙眼,君無塵輕笑兩聲,伸手攬過她的纖腰,低聲道:“跟我走過這麽多趟了,怎麽還是怕?”
衆人驚魂未定,一道閃電劈過,傾盆大雨瓢潑而下,船泊之處并無避雨之地,大家只得上了船,齊齊擠在船艙裏。豆大的雨點似離弦箭一般,挾着力道噼噼啪啪不斷打在艙頂上,狂風呼嘯而來,将那小船震得跌宕起伏,若不是缰繩傅在岸邊那塊巨石上,只怕就要被風給卷走。
如此過得半個時辰,雨漸漸小了,風勢卻有增無減,君無塵眉頭漸深,暗道:“糟了……”冒着風雨走到船頭一看,果然水位增高許多,河水漫上岸邊,那塊巨石浸在水中,已有些搖擺不定,他正待回頭招呼衆人跳船,那纜繩卻在此時承受不住風力,從中間斷開,小船被後面洶湧而來的水勢一推,跌跌撞撞向前沖去。
君無塵忙輪開船槳,避開河中幾塊巨石,花燈也忙跳上船頭幫忙,頃刻之間,小船已滑過數十丈之遠。衆人在艙中心驚膽寒,大氣也不敢出,葉霜華忽然驚跳起來,原來她腳底下的一塊船板已呼喇一聲迸裂開來,河水瘋狂湧入,小船立時失去控制,一頭往岸邊一塊巨石栽去,花燈在船頭大呼一聲:“快跳船!”驚呼聲中,大家搶上甲板,封七娘最後一個跳入水中。一道閃電之下,小船撲向巨石,撞得粉碎。
衆人如夢初醒,在水中相互對望一眼,均說不出話來。所幸跳船之處已離岸邊極近,君無塵自水中撈起封七娘,帶着她率先游上岸去。餘者衆人皆識水性,游了幾下,也都慢慢上得岸來。
花燈打了個噴嚏,回頭一看,不由哭喪着臉道:“果真是這閻王山,真倒黴!”原來此處正是九蚣山腳下,君無塵輕嘆一聲,道:“罷了,躲過這陣風雨再說。”
此時雨勢又大了起來,狂風将山上樹木吹得呼呼作響,衆人身上本已濕透,又處在陰濕之地,風雨過處,皮膚便如給厲刃刮過一般。方還山道:“還是去找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吧。”一面說,一面往山上望去,一道電光閃過,只見遙遙半山中,立着一座小小屋舍。
封七娘縮在君無塵懷中,顫抖着道:“不要……這山上不是鬧鬼麽?我看,還是就在這裏好……”
葉霜華強笑道:“我倒是不信真有鬼……再說,咱們這麽多人,只不要走散了就好。”
賈真也點頭道:“鬼神之說也只是無稽之談而已,這山裏雖然有古怪,不過我們小心點,應該不礙事。”
花燈心中雖然極害怕,但也覺得呆在此地難受之極,便默默點了點頭,君無塵見另兩人也無異議,便道:“那好,我打頭,方兄請斷後,一個人都不要落下。”說完,扶着封七娘,慢慢向山上行去。
風雨淩厲,荒山之中又無路可循,八人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跟頭,終于漸漸上到了半山腰,那座屋舍大門洞開,早已破敗,好在房頂還未被風刮去,幾面牆也還算堅固,花燈見地上甚幹,歡呼一聲,撒腿坐下。
君無塵放下封七娘,環視周圍,只見蛛網結塵,灰塵遍布,幾把桌椅年深日久,已給蟲蟻噬咬得面目全非,搖搖欲墜,上前一拉,頓時轟然一聲,四散倒開。
他多年行船河畔,倒是早有所備,當下摸出懷中一個油紙包,打開取出火折,将那桌椅殘木攏作一堆,升起火來。
衆人這才呼出一口氣,聚攏而來,圍着火堆坐下。
葉霜華道:“不是說這裏的人都死了麽?怎不見屍首……”
花燈怪叫一聲:“哪壺不開提哪壺,鳴陽城裏的官府不是派人來查過了麽?聽說都運到一個山洞裏燒掉了……小環,快過來!”原來她懷中的貓兒不知何時從她懷裏鑽了出去,只徘徊在門口處,前爪不斷在地上刨來刨去。
花燈不以為意,此刻身上漸暖,回想起這噩夢般的經歷,不由向方、劉二人狠狠瞪了一眼,恨到:“都是你們兩個!若不是你們,我們又怎會在這裏?”
方還山面色一沉,并未答話,那劉旬光着膀子,正烤着衣裳,聽她一說,不由将衣服一摔,跳起來道:“花燈姑娘,銀子是你自己接的,你自己要貪錢,又怎地怪到我們頭上?再說,我們又怎知道會有這場大雨?”
花燈道:“我不管,總之都是你們的錯,我的船也毀了,你們要賠給我!”
劉旬怒道:“你這小姑娘,怎這般不講道理?再多嘴,我就殺了你——”
花燈道:“你來呀——”見他鐵青着臉走過來,忙跳起身抓住他左手,張口在他手腕處狠狠咬下去。
劉旬心中惱怒,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将她狠狠甩開,驀地眼睛一眯,朝門口那白貓大踏步走去,道:“好,我就先吃了你的貓,正好這會兒肚子餓了……”
花燈不由疾呼:“小環——”還未及撲過去,劉旬已沖到門口,将那貓兒提起。
霎時之間,衆人看得清楚,那白貓小環,貓眼中發出碧綠熒光,張開的口中,也發出同樣的綠火,幽幽暗暗,詭異莫名,劉旬驚呼一聲,未及撒手,那貓兒口中的綠火已竄到他手上,頃刻間燒上身來,他連聲慘叫,不出片刻,白煙籠罩之下,一人一貓已給燒得皮開肉綻。
衆人目瞪口呆,方還山更是瞠目結舌,動彈不得。賈真大喝一聲,正待飛身撲上,身邊一人卻将他攔住,沉聲道:“去不得!”賈真定睛一看,卻是那長袍少年蕭珩。
蕭珩将他攔下,微微前進幾步,拾起一根微濕的樹枝伸過去,尖端引了一點火光過來,花燈大叫一聲,捂住雙眼。
蕭珩收回樹枝,看了兩眼,道:“無妨,這不是鬼火,大家放心。”火光漸燃漸弱,幽幽熄滅,花燈這才放下雙手。
葉霜華不由問道:“這是什麽?”
蕭珩道:“此物極易起燃,于鑄煉爐中用得最多,這裏空氣潮濕,更是容易燃起——這東西在骨頭中最易找到,想來此地屍骨甚多,大家一定多加小心。”看了一眼已經斷氣的劉旬,又道:“此物一旦接觸人身, 便會燒得通身潰爛,劉兄……已經沒救了……”
衆人眼見劉旬慘狀,心下駭然,皆默默無言。
葉霜華忽道:“那之前在山上看到的鬼火,也是這東西麽?”
蕭珩轉過頭來,緩緩點頭:“不錯。此物未燃時,會發出碧色熒光,大家若是看到,小心避開便可。”
方還山長嘆一聲,看了眼蕭珩,目光再自衆人面上一一掃過,道:“如今,我們也真正算得上是同舟共濟了,也不知幾時能下山去,我這裏還有一點幹糧,大夥兒先填填肚子吧。”說罷,将身邊包袱打開,摸出幾個米餅遞與衆人。
蕭珩微笑接過,咬了幾口,花燈與葉霜華皆搖頭,只說不餓,君無塵接過米餅,遞給封七娘,封七娘嫣然一笑:“我倒是餓了。”接過來用手撕下幾塊,送入口中。賈真面色凝重,亦接過米餅吃了幾口。
君無塵摸出懷中酒壺,也不擡頭,只沉聲道:“方兄說得好,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我只想問,究竟是誰,在我的船上動了手腳?”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愣。
君無塵緩緩喝了口酒,擡起頭道:“我的船是加固過的,即使比這更大的風雨,也能承受得住。你——到底是何居心?”目光中寒意一閃,只盯着蕭珩身畔一柄長劍。
蕭珩面色平靜,嘴角微微帶着笑意,目光自君無塵、封七娘、葉霜華和花燈臉上一一掠過,在賈真面上停了一瞬即又移開,最後緩緩定在方還山臉上。
方還山陰沉着臉,與他對視片刻,忽冷笑而起,大聲道:“不錯,就是我!”
封七娘驚呼一聲,手中米餅掉在地上,方還山冷笑幾聲,轉向葉霜華與賈真,道:“別人都知道夜間行船兇險,你們三人卻是不顧危險也要跟來,哼,你們那點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
葉霜華愕然:“什麽心思?我不過就是想早日趕到舟山啊!”
方還山不理她,冷哼一聲,又看向蕭珩:“你既知道那鬼火的秘密,又知道是我動的手腳,這時才說出來,也不過是想探探大家的底細,哼,也不怕說給你聽,爺我就是沖着這寶藏來的,你小子想跟我争,還是等下輩子吧!”
花燈一臉茫然:“寶藏?什麽寶藏?這九蚣山上有寶藏?!”
賈真輕嘆一聲,閉上雙眼。
方還山仰頭大笑:“什麽鬼山、閻王灘,又什麽全村人一夜之間暴斃,不過掩人耳目罷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一定是有人要守住這山裏的東西,才會把這山裏的人都殺了,又造些謠言出來,好教你們這些膽小鬼,統統不敢上山去!”
他笑得幾聲,又道:“……爺我早就覺得這九蚣山蹊跷,這幾年傳言越來越鬼,明裏暗裏到這裏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哼,這不是明擺着麽?若說是這山裏沒有東西,老子死也不信!那些個貪財的家夥死在這山裏,那是他們沒本事!”
他眼中兇光暴漲,一步一步朝蕭珩走來,獰笑道:“老子就先送你去見閻王——”
蕭珩見他腳底所踏之處印痕森森,知他內力不凡,左手長劍向那火堆搗去,火星四濺,火把四處飛揚開來,方還山哼了一聲,右手手臂一揮,隔開飛來的火把,左臂空掌劈來,蕭珩飛身閃過,将愣在原地的葉霜華一帶,閃至屋角。
賈真喝道:“不得傷人!”縱身而起,抖開一根長鞭,呲的一聲,鞭尾朝着他腦門疾刺而來,方還山怪笑一聲,竟然空手抓住鞭尾,往下一拉,賈真被那長鞭往前一帶,方還山已一腳踢出,正中賈真下腹。
這一腳力大無比,賈真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方還山上前一步,正待踢出右腳,蕭珩長劍已至,銀光清冽,快如閃電,方還山急速向後躍開,右腿卻閃避不及,給他劍鋒劃過。
方還山全身功力,大部分在腿上,這一痛之下心中盛怒,大喝一聲,雙掌齊出,掌力洶湧而來,蕭珩卻收了長劍,避過他掌風,提起賈真衣領,齊齊往後躍開。
花燈見勢不妙,便往門口沖去,忽見那劉旬的腐屍橫在門口,她心中害怕,不由停住腳步。
方還山狂笑道:“誰都不許走!”轉身一縱,轉瞬便擋在她面前,君無塵急撲過來,口中一張,酒箭疾噴而出,趁他躲閃之際,将花燈拉到一邊。
轉眼之間,屋中已是幾番惡鬥,方還山立在門口,狂笑連連,衆人料想不到他功力如此深厚,也不敢輕舉妄動。僵持之際,散于各處的火星漸漸熄滅,風雨已停,天光冉冉亮起,這漫長的一夜,已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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