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告別與回歸

第二天放學，遠光橙還是婉拒了鈴木的漫畫邀請，先行一步。

“遠光啊，明天踢足球吧？”鈴木有一種奇怪的堅持，遠光橙越拒絕他，他就越起勁。

“我不會，再說吧，我真的有事，先走了。”

他要去告別。

市中心的商業區依然車水馬龍，許多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學生成群結伴，獨自一人的遠光橙走到一家美甲店，撩起長串的珠簾，看到埋頭工作的小姐姐。

“美緒。”

美緒擡頭，看到來人立刻就笑了，“遠光來了啊，自己坐吧。”

遠光橙很自然地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從書包裏拿出昨天的書繼續翻看。爸爸說的沒錯，這本書科普還行，專業還要爸爸給他挑。

遠光橙認真看書的時候，美緒和客人小聲聊了起來，遠光橙偶爾聽到她們的笑聲，擡頭看過去的時候又飛快躲開他的眼神，臨走還暧昧地擠擠眼，搞得神神秘秘的。遠光橙笑了下，他大概知道是什麽話題。

美緒收拾了下，走到工作室後面倒杯茶，然後笑着和遠光橙說話，“又想學美甲了？我最近剛進了……”

遠光橙接過茶，打斷美緒的話，“不是的，只是過來看看。”

“多謝挂念了，”美緒眉眼彎彎，“你上高中了啊，覺得還好嗎？”

“還行吧，也就那樣。”

“哎？怎麽可以這麽冷淡，我上高中那會兒可開心了！”

美緒第一次見遠光橙，他正在店門口的屋檐下躲雨，瓢潑大雨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肩膀，但他也只是呆呆地仰着頭，一言不發。出于好心，美緒邀請遠光橙到店裏躲雨，遠光橙眨眨眼，緩慢地露出一個微笑。

遠光橙沒有看起來那麽難接近，事實上特別容易相處。他們認識的這大半年，遠光橙來的不多，但每次來都很放松樣子，笑容也一次比一次多。只是，遠光橙很少說他自己的事，包括家庭和學校，會跟着她學美甲，比店裏的妹妹們還認真。但是美緒知道，遠光橙對美甲并不感興趣，他只是無事可做。

“遠光啊，你……你有交到朋友嗎？”

美緒很喜歡遠光橙，希望他能有一個正常的青春時光，有朋友可以打鬧，而不是孤獨地等在雨天裏。

遠光橙歪歪腦袋，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遇到過一點挫折，但更多的是溫柔的人和事。好像遇到刀劍男士以後，他的生活豁然開朗。

“怎麽說呢，比起朋友，我覺得更像是家人。”遠光橙摸着書的扉頁，輕聲回答，“以後會怎麽樣我不太清楚，但是現在覺得不錯。”

美緒捂嘴笑，遠光橙表達得真是變扭，不過還是能聽出他的開心。

“所以美緒，以後我不會來學美甲了，我有想做的事了。”

美緒看看他手裏的書，表情了然，“你要學醫了？”

“大概吧，現在只是初步了解一下，要不要學，還是看天賦的。”醫學不比其他行業，專業性很強，遠光橙覺得要學就學到最好，沒天賦就盡早放棄，他可不想當三腳貓醫生。

“怎麽突然想當醫生了？”遠光橙以前從來沒提過這方面的事，美緒有些奇怪。

遠光橙撥撥頭發，罕見露出柔軟的表情。黑亮的眼睛低垂着，濃密的睫毛輕顫，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他們會受傷。”

他不會武功，靈力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但他不想只能等待，他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去做一個合格的審神者。

美緒沒聽明白遠光橙的意思，但這樣的遠光橙讓她前所未有地想為他開心。

“真好啊，遠光。”

“沒錯。”

第三天放學，鈴木三度堵截遠光橙。

“你說你會什麽，啊幹脆你說想做什麽好了！”

遠光橙背起書包，拍拍他的肩膀，“随你。”

他沒有拒絕鈴木的意思，只是前兩次真的有事。既然同學都如此誠心誠意了，他幹嘛要端着。

“那踢足球！”

都說不會了啊，同學。

“行吧。”

結果菜鳥遠光橙全場死命追球，累到懷疑人生。鈴木倒是個中高手，踢得虎虎生風。結束以後還興高采烈地表示可以教遠光橙踢球，但他要從鍛煉身體開始。

“太弱了，遠光橙！”鈴木用力拍他的肩膀，“以後跟我一起早鍛煉吧，你看你喘的！”

遠光橙拒絕，“我又不是足球社的，沒必要。”

“但是鍛煉身體還是有必要的啊，你一個男生選什麽讀書社！”鈴木一想到遠光橙填的社團申請表就無語，男生要麽是足球、網球這種運動系，要麽也是鋼琴、書畫這種藝術流，遠光橙選個讀書社是什麽鬼？！

“我樂意，要你管。”遠光橙擦擦汗，直接去換了衣服，拎起書包就走，鈴木一路喊着追了上去。

他們回家的路只有一小段是同行，分開的路口，鈴木還不死心地沖遠光橙喊，“明天早上一起去學校鍛煉啊！”

“不要！”

接下來的幾天，遠光橙還是正常上下課，鈴木倒是一直樂此不疲地拉他運動，雖然沒再成功，但和遠光橙混得挺熟。

“喂，一會兒踢球去吧。”

“不去，我有事。”

“你天天有事！”

遠光橙笑了，這莫名委屈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啊。

“走了。”爸爸已經在校門口等他了。

“拜拜，下周見！”

在回家的路上，遠光橙有點犯困，他昨天看書看的太晚了，今天一天都沒什麽精神。

“爸爸，到家了叫我。”

“好。”

爸爸看着頭靠車窗睡覺的兒子，皺了皺眉。遠光橙作息一直非常規律，昨天是熬夜了，還是失眠了？總覺得橙橙在他看不見的悄悄改變着，但願是向着好的方面變化。

到家之後，遠光橙見到圍着圍裙的媽媽，撒嬌地抱了抱，“媽媽！”

媽媽微笑着抱着許久不見的兒子，有些感嘆，“橙橙又長高了啊。”

“有嗎？媽媽還是這麽漂亮。”

一邊的爸爸笑着插話，“我們橙橙餓了，今天有什麽好吃的？”

媽媽松開懷抱，快步走向廚房，“都是橙橙愛吃的，沒有你的份。”

遠光橙樂見父母的和諧相處，事實上他們從來沒有争吵過，連離婚都是和平協議。至于為什麽分開，遠光橙小時候問過，爸爸只告訴他，分開不代表不愛了。當時他不懂，但現在他不想深究。

知道的太多不代表他會更加幸福，相反會有不幸的可能，那麽他保持沉默就好。

遠光橙微笑着吃完飯，然後和父母聊天。可能是因為自己的早熟，父母和他聊天的态度很平等，凡事都會征求他的意見，比如他的學校，他的學習，他未來的職業。

“橙橙，雖然你才高一，但是媽媽覺得可以開始考慮以後想幹什麽了。”

爸爸想起遠光橙在看的書，也很想知道兒子真實的想法，“我和你媽媽不會給你提什麽要求，但是希望你是因為興趣而去選擇未來的專業和職業。”

他和前妻都是出于熱愛職業才會為之拼搏，雖然多少影響到他們的婚姻，進而影響到橙橙，但就職業本身而言，他們都是非常滿意的。但橙橙不一樣，橙橙從小就沒有表現出對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事特別在意的樣子，連他們當初離婚，橙橙都是冷靜地表示理解。所以他們都很想知道遠光橙內心的想法，任何一方面都好。

遠光橙卻不太想聊這個，他已經做出了超乎尋常的選擇，短時間內都不會放棄，這不是父母能夠理解的，他也不太想解釋，所以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也不說去想，也不說不想，他的父母就知道，兒子不想談這個話題。

爸爸有些意外，他以為遠光橙至少會提一下他在看的書，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媽媽也沒有強迫他，“聽你爸爸說，你交到新朋友了？”

遠光橙就笑了，“爸爸你打小報告的毛病還是沒改啊。”

爸爸聳聳肩，“這是好事啊，橙橙。”

遠光橙白了他一眼，還是簡單介紹了下遠在另一個世界的小夥伴們。說着說着，遠光橙就停了下來。

五天的時間，遠光橙想他們了。

現在是傍晚還是夜晚？他們在做什麽？有沒有期待他的回歸呢？萬一沒想他，那他不是很虧？

一不小心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遠光橙沒發現父母驚訝的眼神。他們沒有打斷兒子的沉思，他看上去很開心，是在想他的朋友們嗎？

遠光橙很快回過神來，微笑着道歉，“有點困了，我可以先去睡覺嗎？”

他們當然不會反對，連忙讓他去睡覺。遠光橙剛想回卧室，爸爸突然想起他的周末課程。

“明天早上我可以請假去送你的，橙橙。”

媽媽也聽過這個課程，表示可以帶他去車站。

遠光橙一愣，立刻拒絕，“不用了，爸爸你難得有時間空下來，好好休息吧，媽媽你也趕着回東京，不用麻煩的，我很早就會走。”

兩個人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看着兒子笑着說晚安，然後輕輕關上門。

媽媽有些疲憊地倚在沙發上，眉間籠着愁緒，“我越來越不懂橙橙了，他好像變開心了，又好像還是原來那樣。”

“我倒覺得他在慢慢走出自己的世界，這需要時間。”橙橙過早地感受到人生不太美好的一面，習慣把一切埋在心裏，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轉變得過來的。無論是他們，還是橙橙自己，都不能操之過急。

而在他們談話的這幾分鐘，遠光橙已經離開。

刀劍世界還未醒來，天邊還有星光閃爍，櫻花已逝，蔥綠占據了整個院落。

遠光橙坐在臺階上，仰頭看月明星稀，感受周圍的寂靜無聲，心情很平靜。

“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總是會把小孩子當成天真無邪的小天使，但小孩子真的會看到很多，也記得很多。家庭和事業經常會有沖突，能完美解決需要太多剛需條件了，總會有人委曲求全，大人或者孩子，或者其他什麽。愛是可貴的，但愛解決不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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