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風雲際會(五)

我自認與缥缈風雖然認識也算熟悉,但他說他和風離星救我純屬理所應當,我不知道我何德何能。我想着或許我又托了誰的福,但缥缈風表示這和誰都沒關系。

缥缈風說:“因為你是雲家人。”

又是這麽一句。禦數劍廬上離星鎖鏈親昵纏繞我的這個事情,已經成為缥缈風确認我是雲家人的有力證明。

我無法跟他辯論我到底是否是雲家人,只是順着他的話說:“為何我是雲家人你救我就是理所應當?”

缥缈風說:“因為我是風族的人。”

我說:“你的意思是風族的人救雲家人是理所當然了?”

缥缈風說:“是的。”

我說:“為什麽風族的人救雲家人就是理所應當?”

缥缈風說:“因為風族族規上有一條,遇雲家人,必舍身護之!”

我說:“為什麽?”

缥缈風見我不停發問,一陣驚喜,道:“咦,今天小王妃的好奇心怎麽如此旺盛?”

我接過果子咬了一口,漫不經心的說:“無聊而已。”

缥缈風受挫,但還是回答了剛才的問題,“風族祖先受恩于雲家人,所以定下族規,說凡遇雲家人,必舍身護之。”

“哦?”我似乎嗅到了一個故事即将鋪展開來的氣息,不免振奮。

“你可知道上古時期的九相傳說?”缥缈風走出門口,斜倚在門柱上,覺察到屋檐上的水滴落到發間,又向邊上挪了挪,而後啃着酸甜的果子,望着院子裏秀秀與隔壁的孩子玩耍。

“大概聽說過。”印象裏沈拓好像說過,但是記不太清。

“上古時期,這片荒海大地有九相,為神、仙、靈、精、人、邪、魔、妖、怪。後來天帝要在之間挑選出一位掌管天界的使者,從而引發了争亂。最後,得到仙、靈、精幫助的神戰勝了邪魔妖怪,神飛升天界,他們的首領上古神君成了掌天使者。幾百年後,邪聯合靈相反抗上古神君。上古神君大怒,将邪靈消滅。這時仙相出現,保全了靈相最後的一脈。這靈相的最後一脈,便是現在的風族……”

我安靜的聽着缥缈風說着,聽到最後,目瞪口呆。以往沈拓講起上古傳說九相争亂,我們只當是玄幻故事聽。雖然聽得興致勃勃,卻也深信其不過誇張虛拟。而今聽缥缈風這麽一說,倒像是真有那麽回事。

“仙相保全了靈相最後的一脈,所以,定下族規:仙相有難,靈相挺力相助萬死不辭!後來上古時期結束,九相湮沒,仙相成了雲家人,而我靈相最後一脈,也變成風族。但是,無論千年萬年,滄海桑田,改朝換代,更姓換名,那條族規依然存在,并附上一條——凡遇雲家人,必舍身護之!所以,不要說耗費真氣救你是理所當然,就算為了就你交出我的性命,也是萬死不辭!”缥缈風看着我的眼睛,一字字的說着,神情肅穆,像是指天宣誓般的莊嚴。

我觸及到那雙眸子無比堅定的神采,只覺心潮湧動。從來不知道這個總是玩世不恭的少年居然能有如此認真的時候。這般認真,倒真是能打動我這顆淡定的心。不過——

“你救我理所應當,那關風離星什麽事?”

缥缈風未曾料到我突然問及風離星,不由一怔。

缥缈風這個靈相一脈救我這個假設是真的雲家後人是應族規的理所當然,那風離星這個寂寞門的護法守護我、三番兩次救我,這又是為何?

他救你,是因為他該救你,這個”該“又是如何說起?

我見缥缈風又轉為笑而不語神情,靈光一現,道:“風離星風離星,他也姓風,莫非他也是風族的人?”

缥缈風笑而不語。

我說:“你們都是風族的人,為什麽你在他就不能出現,你們又有什麽淵源?”

缥缈風繼續笑而不語。

我說:“你曾疑惑我的好奇心淡薄,如今我旺盛給你看,你又不言不語,可見我還是淡薄的好!”說完我巧然一笑。

彼時院子裏,農莊主人媳婦晾曬着衣服,擰得透幹的衣裳積了許久才自下擺滴落水珠。木架子旁是低矮的籬笆,籬笆上盤繞着茂密的綠色藤葉,藤葉中盛開着幾朵紫紅色的花。一陣風吹過,一朵花脫落,幾個飛卷,落至院中石桌邊。石桌旁,孩童的清脆笑聲陣陣。聞着這笑聲,幾只啄食的鳥也發出鳴聲,倒也是婉轉悅耳。

我和缥缈風,一個站在門口,一個倚着門柱,不約而同望着院子裏的祥和。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缥缈風突然開口道。

我望着他,洗耳恭聽。

“風離星的确是我風族的人,而且他是風族上一任的祭司,地位僅次于族長。只是後來他觸犯了族規被驅逐了。”說到這,缥缈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哀傷,“我們風族視風為主,每十年要選出一名女祭獻給風主,這條族規延續了千百年,未曾改變。十年前,又到了選女祭的時候,選出的卻是風離星的妹妹扶舞。風離星是祭師,卻要将自己的妹妹推上祭風臺,以全身之血祭風主……他們兄妹感情非常好,為了讓她活下去,風離星帶她逃了,逃走的時候,帶走了離星鎖鏈。族人知道後,大怒,天涯追殺。最後扶舞死了,風離星受了重傷,卻還是逃脫了族人的追殺。之後他遇到了寂寞門主,入了寂寞門,成了傳說中的左護法。”

“原來那冰冷如岩石的風離星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為了自己的妹妹居然舍生忘死!”聽完缥缈風的話,我不由感慨道。

“是啊,他這一生,最在乎的便是妹妹扶舞了。”

“那現在你們還追殺他嗎?”

“我成了族長後便撤了追殺令!”頓了頓,缥缈風又道,“我小時候是跟着他習術的,感情也很深。其實那時候他帶扶舞逃走時我看見了,只是一直沒說。在我心裏,我也是希望扶舞能活着的。現在做了族長,我也一直想撤掉女祭這條族規,只是它延續了千百年,一時不好動搖。”嘆了口氣,他繼續說道,“本來離星鎖鏈放在族裏已經一百多年沒動了,就連幾位術法最厲害的族長都使喚不了它,沒想到它居然認了風離星為主。”

“你是風族族長,他是被驅逐的人,所以你們之間是敵。可是你們之前常在一起,感情極好,所以你們之間是友。為了避嫌,他見着你都會遠遠躲開,你說的只要你在我身邊他便不敢出現,便是這個原因,對不對?”

“對。”缥缈風點頭道,“其實他雖然被逐出了族,但他畢竟留着風族的血,最基本的族規他還是要遵守的,比如,守護你。”

我看着缥缈風目光灼灼,明白過來。風離星雖然離開了風族,但是他的骨子裏依然是風族的人,所以守護我這個雲家人,是為“應該”。

“其實他應該早點告訴我你是雲家人。”缥缈風說到這裏,想起了什麽,拍了下腦袋,“他倒還真告訴過我,那時在洗月湖上他跟着我出去,我問他為什麽守護你,他說了個‘必須’。”說着看向我,無比怨念的說:“我說,他多說幾個字有那麽難麽?他要說清楚了,我至于蒙在鼓裏這麽久麽?”

看着他一臉憤憤我失笑,“難不難我可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缥缈風不理會我的戲谑,蹙眉道:“不過他又是怎麽知道你是雲家人呢?總不至于無意發現的吧?”

聽到這話,我一陣無奈,好了,他又有新疑問了。

--

等到缥缈風将體內牽機之毒化解的差不多了,等到農莊兒媳給我縫制好一件簡約舒适的布袍,我們這才離開了農莊。

農莊主人拒絕了缥缈風放下的銀兩,佯怒着我們的見外。秀秀是緊緊拉着缥缈風的衣服滿臉不舍。主人兒媳備好滿滿的口糧,拉着我的手說“你可要多吃點”。好一陣話別好一陣挽留後,銅鈴再次響起,馬車再次出發。

缥缈風說:“你想去哪?”

我想了想,說:“我不知道。”

缥缈風說:“往北是白芷國,邊境上有個蝴蝶谷,據說蝴蝶谷裏有一種樹,叫蝶樹,蝶樹上栖息着一種可以發光的螢蝶。每當月圓時分,蝶樹上的螢蝶會蘇醒,然後飛舞在整片山谷裏。那場面,是相當絢爛,相當壯觀!”

聽着缥缈風的描述,我覺得此景倒真有看頭,便同意了。然後我想着,現在這是不是就算是浪跡天涯了呢!

如今我了無牽挂,真正符合了浪跡天涯的自由身這一條件,又有缥缈風陪伴,當真是好的很。

不知何時我已習慣了缥缈風的存在。在未知我是雲家後人之前,他只是個探尋秘密的好奇少年,雖然也出手相助過,但還是以袖手旁觀為主流态度。因此我也曾為他暗中偷窺袖手旁觀的行為而産生某種抵觸和防備。等到他單方面确認我是雲家人後,他便似從那曾遮掩的光芒裏走了出來,開始極其坦率真誠的面對我,甚至為了救我,不惜損傷自己至今未複原。

缥缈風至今未複原。化解牽機之毒損耗了剩下的一部分真氣,而今的他,也不過比尋常的人稍微好一點。他不敢在農莊多作停留,怕留下痕跡,怕那些刺客尋來,所以毒化解完後立馬出發。

缥缈風說他為我化毒是理所當然,然而我并非這麽想。他說那是風族的人應當為雲家人做的,但我,從不認為我是雲家人,或者說,雖然表面上順着缥缈風承認我是雲家人,但心底,依然覺得我只是嚴家的私生女,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人。

突然間我想起了嚴素非,那個面相嚴厲的嚴素非,那個,我和鄉的兄長,嚴素非。我想着,我或許該回去找他,可是……

心裏百轉千回,最後依然決定意氣風發的奔向浪跡天涯笑傲江湖這條大道上!

然而缥缈風卻有意無意的問:“你當真不回留照國?”

我瞥了他一眼,心想難道他還有讀心術不成?

最後,沉默着不知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有繼續看下去的念頭嗎?有嗎?

望望天,揉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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