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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關的風總是透着凜冽如刀鋒般的寒意,這裏的漫天黃沙時常迷亂人眼,惡劣的生存環境卻止不住北方昊族不斷妄圖進犯中原的野心。
昊族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民風骠悍,擅騎射,男女皆有武藝,十分難纏。
中土之王曾多次派兵鎮壓昊族,但可惜收效甚微,邊界戰事頻頻的局面始終無法改變。
這一年春天,當南方百花盛開,草長莺飛之際,北方又迎來了一年一度的征兵。
「哇,今年要征兵五千人呢,看來退伍的老兵很多啊。」
「那不是挺好,本來還擔心就選幾百人的話我們這年紀選不上呢。」
「我說皇甫灏,你就那麽想去打仗啊。」
「那當然,昊族最近常打勝仗,氣焰越來越嚣張了,若再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說不定哪天真的打進嘉陵關來呢。」
「怎麽?憑你去就能打退昊族了?」
「哈哈……」
集市的布告欄前,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看着征兵的布告嘻嘻哈哈地笑着。
為首的少年雖然正被同伴嘲弄,卻一點都不動氣,昂着頭笑道:「現在的我自然是不行,可數年之後,我一定行。」
那少年生得濃眉大眼,談笑間眉眼清明如皓月星辰,身子也生得挺拔修長,年紀不大,卻已能讓人想像出他日後在戰馬上英姿飒爽的模樣。
周圍的少年雖出言嘲弄于他,可也看得出他眼中的認真,紛紛斂去了諷意。
其中一個劍眉星目,生得頗俊俏的少年笑道:「也是,只要咱們好好練兵,數年之後便是咱們哥幾個的天下了。」
「君玉說的沒錯,明日便一起報名去,咱們也要為家鄉幹點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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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衆少年商量停當,勾肩搭背地離開了布告欄,一邊已經開始商量明日幾時去軍營報名。
皇甫灏笑看着衆人激動的模樣,心裏高興,嘴角便禁不住一直勾着。
一個人拖着步子從他身邊不遠處走過,身上傳來的異味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穿着一件打了十多個補丁的破衣服,許是多日未曾洗澡,他身上有股濃濃的酸臭味,引得路人見到他紛紛掩鼻避開。
皇甫灏見他筆直朝布告欄而去,心中好奇,忍不住駐足觀看。
那小乞丐慢慢走到征兵的布告前,擡起頭仔細地看着。
「喂,皇甫灏,看什麽呢?」君玉見皇甫灏停了步子,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笑着問。
皇甫灏不答話,只用下巴朝那小乞丐一努,眉眼間卻帶着笑意。
沒想到,這樣的小乞丐也會對征兵有興趣。
「他也想征兵?他那瘦弱的身子行不行啊?」君玉這人快人快語慣了,這會兒正看着小乞丐露在袖子外面的纖細手腕兩眼發直。
他沒有刻意壓低嗓音,前頭的小乞丐似乎是聽到了這話,慢慢轉過了頭。
他只朝皇甫灏和君玉看了一眼,就轉身拖着步子走開了。
就是在那驚鴻一瞥中,皇甫灏發現那小乞丐的臉雖然髒兮兮的滿是塵土,但五官端正,若是将塵土擦去,應該是極為秀氣的。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端華奪目,讓他直覺地想到一個成語,叫眉目如畫。
而那小乞丐的神情還是倨傲的,即便轉瞬即逝,還是讓他逮了個正着。
「喂,人都走了,你笑什麽呢?」君玉一轉頭,就看到皇甫灏正咧着嘴角,露出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的笑容。
皇甫灏依舊笑得興致盎然,拍了拍君玉的肩,拉着他轉身就走,「我倒覺得他要是去報名征兵,而且能被選上的話,說不定會成為人才。」
「哈?這又是為何?」
「直覺。」
皇甫灏說着挑起眉,一臉賣關子的神情讓君玉很不爽,當即不客氣地一拳揍在了他的胸口。
很重的一拳,皇甫灏「哎喲」怪叫了一聲。
「喂,你們兩個做什麽呢?」已經走到前頭的同伴回頭朝他們喊了一聲。
皇甫灏拉着君玉快步趕了上去,哈哈笑着說:「沒什麽。」
他沒有注意到,那離開了布告欄的小乞丐走到牆角坐下後,就一直一直看着他們這群意氣風發的同齡人。
翌日一早,皇甫灏便帶着一群朋友一起趕到了軍營。
因要征召新兵,所以軍營裏很是熱鬧,來報名的人也很多,報名的地方人頭攢動,幾乎被圍的水洩不通。
北方的駐軍兵饷比南方的要高不少,加之衣食住都由軍營提供,所以不少窮苦人家的男子都願意來參軍,以取得薪津補貼家用。
而另一方面,因為時常要與昊族開戰,所以北方駐軍的練兵與操演都很勤快紮實,不少富家子弟也願意來專心學習騎射等本領。
再者若能在戰場上出人頭地,升官進爵也是常有的事,運氣好的若能當上将軍,便可一世衣食無憂。
所以每年征兵,來報名的人都數不勝數。
但是這兵卻不是這麽好當的,要想入軍營,還要參加考試,沒有一副好身板,沒有半點根基,駐軍是不要的。
應征入伍要先在報名處登記姓名及祖籍,随後再經過幾樣考試,才能決定是否有資格入選。
皇甫灏和君玉他們剛到報名處不久,正在排隊,便聽到身後的人群裏傳出一陣低聲的議論聲。
「乞丐」、「真臭」等詞彙一鑽入耳中,皇甫灏立刻回了頭。
穿過往兩邊散開的人群間走過來的人,正是昨日那小乞丐。
依舊是一身酸臭的破衣,一張髒兮兮的臉,但他絲毫不介意他人的目光,就這樣目不斜視地筆直走了過來。
君玉和其他幾個同伴也都皺着眉讓開了,只有皇甫灏臉上挂着笑,直直看着那小乞丐。
小乞丐徑直走到了皇甫灏的面前,見他沒有要躲開的樣子,便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打算排在他後面。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勾起嘴角,皇甫灏笑着開了口。
小乞丐一雙晶亮的眸子直視着他,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沒有答話。
「喂,那個乞丐,給你先上去報名啦,你站在這裏熏死人了。」前頭不知道是哪個人大聲朝這邊喊了一句。
因為參了軍會發統一的軍服,所以倒是沒有規定乞丐不能來應征,只不過,這樣光明正大跑來應征的乞丐,還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經前頭那人一喊,人群還真是徹底分開讓開了路,就連負責登記姓名的士兵也擡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小乞丐往前看了一眼,見皇甫灏還是沒讓開,終于開了口:「你不打算讓我過去嗎?」
清亮淡漠的嗓音,像是初冬落下的第一場雪,輕描淡寫的溫和中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寒冷。
皇甫灏聽了這話似乎挺驚訝,回頭一看整條道上就他一個人站在小乞丐面前,不禁吓了一跳。
「皇甫灏,你這家夥在做什麽?快點過來啊。」君玉在邊上朝他猛招手。
「你們都躲那麽遠做什麽?既然大家都讓開了,不如我們一起先去報名啊。」反正他們排在小乞丐之前嘛。
君玉被他說得無語,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皇甫灏回過頭,對小乞丐笑道:「既然他們都不願意去,那我和你一起去報名。」
報名處一張桌子邊坐了兩個管事的士兵,這會兒都空着。
小乞丐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看着皇甫灏,臉上沒什麽表情。
皇甫灏卻是只當他默認的,轉頭開開心心地朝報名處走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桌子前,管事的兵認識皇甫灏,朝着他搖了搖頭,低聲咕哝了句:「你小子怎麽也來湊熱鬧。」
皇甫灏也壓低了嗓子,湊近那士兵說:「秦大哥,我爹娘說讓我來這裏好好歷練,不過我自己是想着有朝一日要徹底打退昊族的。」
「小子,口氣不小。」
「嘿嘿。」
因為是熟人,所以也不用皇甫灏說什麽,秦天已經在紙上記下了他的名字和祖籍。
皇甫灏是嘉陵關地區離軍營最近的陳鎮人,家裏是書香世家、當地的名門望族,祖上好幾代都在朝中當過大官,算是嘉陵關地區挺出名的富家子弟。
「寧斯然,淮浦人士。」
邊上這時響起了小乞丐的聲音,還是那樣清亮淡漠的,卻不知道為什麽聽得皇甫灏心中一動。
淮浦人士?他忍不住側頭朝寧斯然看了一眼。
淮浦離嘉陵關可遠着吶,那應該算是南方城市吧?他一路從南方流浪到此的嗎?
「拿着這紙,去旁邊考試吧。」那記錄的士兵倒沒有嫌棄他是乞丐,在紙上寫下姓名和祖籍後,将紙遞給了寧斯然。
皇甫灏連忙從秦天手中拿過自己的紙,轉身和寧斯然一起走了。
「原來你叫寧斯然,我叫皇甫灏。」
兩人并肩往考試的高臺走,周圍人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着他們。也是,一個是當地的名人,一個是落魄的乞丐,這兩個人走在一起,也确實是叫人驚訝的。
寧斯然側目瞥了皇甫灏一眼,那一眼中沒帶着什麽情緒,好像只不過是要看一眼這個人而已。
對于他仿佛要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皇甫灏沒有表現出絲毫失望或者不滿,只依舊維持着滿面如春風般的笑容。
征兵的考試分成三個部分,先考力氣,高臺上放着兩個挺大的秤砣,秤砣的頭上穿着繩子,能把秤砣提起者便算通過。
皇甫灏和寧斯然走上高臺,分別站到了兩個秤砣的前面。
前頭負責考核的士兵拿過寫着他們名字的紙,大聲念了他們的名字。
這秤砣一看就挺有分量的,皇甫灏心裏還真為寧斯然擔心,看他瘦成那樣,又是乞丐,估計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今早也不知吃過東西沒有。
他還在這邊瞎擔心,另一邊寧斯然已經把秤砣提了起來,雖然,是用的兩只手,看起來非常艱難。
「好了,寧斯然通過。」管事的士兵發了話。
皇甫灏心裏驚訝,偷偷瞄了寧斯然一眼,果然看到他額頭上冒出了好多冷汗,如果不是臉上都是塵土,估計是慘白了一張臉了。
「皇甫灏,你怎麽還不動,到底要不要考啊?」士兵見他到了秤砣前遲遲不動手,忍不住催促道。
「考,考。」皇甫灏連說了兩個考字,朝那士兵笑笑,一只手把秤砣提了起來。
那士兵頗為驚訝,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說:「通過,你們去下一場吧。」
下一場考試是跑步,從十丈長的高臺一側跑到另一側,再回到原點,八個人一組,每組的後四名淘汰。
皇甫灏和寧斯然考完力氣後,前頭那組跑步的人正好還缺兩個,管事的士兵便朝他們大聲喊:「你們兩個,快過來!」
雖然聽到了這話,寧斯然還是拖着步子,慢慢走着。
皇甫灏也不急,走在他邊上,小聲問了一句:「你幾天沒吃東西了?」
寧斯然的步子似乎頓了一下,轉頭看向皇甫灏,見他這次沒有笑,而是一臉認真地看着自己,終于答了話:「快三天了。」
三天?皇甫灏咋舌,餓了三天還能提起那個秤砣?
這小子,不賴嘛。
「不餓嗎?」他忍不住問了個很白癡的問題。
寧斯然的目光轉向了前方,看着那群在等着他們一起跑步的人,面無表情地答道:「餓。」
當然餓,如果不是還有信念的話,也許他已經倒下去了。
「你有自信能選上嗎?」
「沒有,但是為了不再挨餓,不再乞讨,我總要試一試。」
寧斯然的回話總是很平靜,即使在說着這樣凄慘的事實,也依舊只是淡淡的,仿佛他對于自己也只剩下憐憫而已。
皇甫灏沒有再問什麽,英俊的臉龐上漸漸升起了凝重的神色。
兩個人走到賽跑的地方,其他幾個人聞到寧斯然身上的味道,紛紛往旁邊避開了一些。
管事的士兵收了兩人的紙後,讓大家排成一排,準備跑步。
「你跟緊我。」準備時,皇甫灏這樣低聲說了一句。
寧斯然沒答話,擡起眸子看了他一眼。
眸光晶亮,內裏仿佛住了星星一般。
「預備,開始!」管事的士兵一聲令下,八個人立刻一齊跑了出去。
寧斯然雖然盡了全力,可因為體力不足身子又虛,即便沒有落到最後,可也差不了多少。
皇甫灏一直跟着他的速度跑,在到達高臺另一頭開始往回跑時,偷偷地拉住了寧斯然的手。
寧斯然只覺得手腕上一熱,接着一股拉力就從前頭傳了過來。
有了這麽個等于是作弊的手段,寧斯然終于勉強跑到了倒數第五名。
也全虧其他人都要避開他身上的味道,離得有一段距離,才沒人看到皇甫灏做的小動作。
「皇甫灏,寧斯然,通過,去下一場。」管事的士兵在寫着名字的紙上畫了個勾,遞回來的時候還有點驚訝。
不過看到寧斯然氣喘籲籲的樣子,心裏便想大概是因為年紀輕,爆發力總是應該不錯的。
「走吧,去下一場。」皇甫灏對寧斯然笑了笑,轉身帶頭往前走,閉口不提剛才的事。
寧斯然卻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布着塵土髒兮兮的手腕上,現在留下了一個白白淺淺的印子。
他微微皺起了眉,那手腕上依稀還留着皇甫灏的體溫,溫熱的,和總是四肢冰涼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別。
心頭在那一瞬間流淌過一種溫熱柔軟的情緒,他只覺得胸膛間那一顆自己以為早已麻痹的心髒,在此刻悄悄地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有多久了,沒有人對他溫柔地笑,溫柔地說話,更沒有人,願意這樣毫無距離地接近他這樣的乞丐。
「喂,寧斯然,快點啊。」怔愣間,前頭傳來了皇甫灏的喚聲。
寧斯然擡起頭,強壓下心頭漫起的感動,看着他快步走了過去。
最後一場考試是參加一場游戲,名字叫做丢沙袋。
二十名士兵圍成一個圈,二十名應征者待在圈裏,士兵們手上有兩個小沙袋,拿沙袋扔圈裏的應征者。
被扔到的人就要出圈,游戲要一直進行到所有的應征者都出圈才算結束。
這個游戲中,管事的士兵不會直接告訴你淘汰還是通過,應征者做完這個游戲就可以回家,然後過幾天入選的名單會在集市張貼。
皇甫灏和寧斯然自然又是在一個圈裏。
「還跑得動嗎?這個游戲考驗靈活性和反應能力,可是每年都要刷下去很多人啊。」皇甫灏見游戲還沒開始,趁着空檔問寧斯然。
看他出了不少汗的樣子,體力也快到極限了吧?
寧斯然擡起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微喘着氣答:「試試呗。」
語氣倒還是挺平靜的,似乎沒有急躁,也沒有不安。
皇甫灏放了心,咧着嘴又笑了起來。
寧斯然卻看着他,突然問了一句:「你為什麽總是在笑?」
從小到大,他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不是沒見過愛笑的人,可總是這樣笑得很開懷的人,似乎只有皇甫灏一個。
皇甫灏微微一愣,半晌後咧着嘴笑答:「算是吧,我娘常對我說,多笑不錯嘛。」
寧斯然在腦中回味着這句話,沒有再問什麽。
「準備開始了。」人到齊後,管事的士兵高聲喊了一句。
皇甫灏和寧斯然一起打起精神,兩個人都深吸了口氣。
因為大家都不想和寧斯然站得太近,所以圈子裏除了皇甫灏和寧斯然外,其他人幾乎是圍成了一團。
而丢沙袋的游戲中,圈裏跑的人最忌的就是圍成一團。
一個沙袋朝着一個人丢和朝着一團人丢,命中的幾率自然是不同的。
士兵們自然深谙這個道理,所以沙袋盡朝着那一團人丢過去,沒一會兒,就被丢出去了好幾個人。
皇甫灏不知道寧斯然是怎麽想的,可對于他來說,這就只是一場游戲而已,所以他玩得不亦樂乎。
跑動的時候,避開沙袋的時候,看着同為應征者的人被請出圈子的時候,皇甫灏都在笑。
但并不是嘲笑,他只是覺得有趣而已。
寧斯然便一直看着他這樣的笑容,雖然不解他到底在笑什麽。
游戲還在進行,不過兩盞茶的時間後,便只剩下皇甫灏和寧斯然兩個人了。
許是被皇甫灏的笑容影響了,周圍的士兵也都玩得很開心,指着兩人邊笑邊扔,速度是越來越快了。
寧斯然的體力也真是到了極限,在這樣的強攻下沒能堅持多久,就被打出了圈子。
剩下了皇甫灏一個人,卻還在意猶未盡地玩着。
雖然管事的士兵說可以走了,可寧斯然卻沒有馬上走,而是找了個沒什麽人的地方坐下,看着圈子裏的皇甫灏。
那家夥真是靈活得讓人有些無奈,沙袋每每都從他身邊險險擦過,可就是碰他不着。
看得出他有功夫底子,而且可能底子不弱。
而從他的笑容中,寧斯然看得出他是真的在享受這個游戲的過程,便忍不住想到,這樣含着金湯匙出生的皇甫灏,會對他這樣的乞丐伸出援手,是否也只是因為他在享受人生而已。
想到這裏,心頭似乎閃過一絲失落,但是轉眼,寧斯然便自嘲地微微扯了扯嘴角。
許是太久沒有被人關心過了,所以才會遇到這樣一點點的關懷,便有些患得患失了。
皇甫灏在那游戲裏玩得不亦樂乎,最後是管事的士兵看不下去,下令停止了這場游戲。
停了之後他沒忘教訓了皇甫灏幾句,意思是他玩過頭了。
皇甫灏卻笑着抓了抓頭,還朝那些和他一樣意猶未盡的士兵們揮手示意,這才轉身走了過來。
一眼就看到寧斯然還沒走,皇甫灏笑着走到他身邊,低頭看着他問:「在等我嗎?」
不是他臭屁,實在是除了他,寧斯然無人可等。
寧斯然慢吞吞地站起了身,目光筆直地看着皇甫灏,朝他拱了拱手,「剛才多謝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不算熱絡也不算疏遠。
皇甫灏見他舉止間知書達禮的模樣,便對他愈加有了幾分好感,心想他必是家逢巨變才落到如此境地。
當下抱拳回道:「謝什麽,舉手之勞而已,你若不嫌棄,在放榜之前,不如暫時到我家住吧。」
這樣好好的一個少年若是就此淪落成為乞丐,未免太過可憐,皇甫灏心裏想着即便他不能被應召入伍,自己也能求父親收留他。
寧斯然卻搖了搖頭,淡淡答道:「萍水相逢,斯然不敢勞煩皇甫兄,何況人生來富貴有別,生死有命,不需強求。」
說完,他再度朝皇甫灏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像他這樣的人,不會允許自己沉淪到別人的溫柔中,因為那樣的沉淪,只會讓他變得軟弱。
而皇甫灏對他一時興起的溫柔和幫助,對他來說,若是得而複失,會是一種深重的打擊。
所以為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他只能選擇逃開。
望着他慢慢拖着步子走遠的背影,皇甫灏怔在原地,許久沒能回過神來。
富貴有別,生死有命?寧斯然到底經歷了什麽,讓他在這樣的年紀便看破紅塵?
「皇甫灏,你小子為了那小乞丐把我們兄弟都丢下了,看看你,也染得一身酸臭味。」
君玉和其他幾個少年一起走了過來,看到他,都誇張地擺了擺手,一臉嫌棄,就好像他身上真的臭不可聞般。
皇甫灏轉過頭,微眯着眼睛從頭到腳把君玉看了個遍,突然二話不說地撲了上去,把人抱了個滿懷,笑道:「好君玉,我們可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兄弟,我知道就算我臭了你也不會嫌棄我的,對吧?」
他邊說邊在君玉身上抹來抹去,直把那股子怪味道也抹到了君玉的身上。
周圍的同伴全都指着他們哈哈大笑,君玉一臉呆滞,已經被皇甫灏這出人意料的動作給弄懵了。
少年們笑鬧夠了之後,結伴離開了軍營,回家的路上,皇甫灏特地留意着街邊,想着若是能再看到寧斯然,他想和他說幾句話。
只可惜,街邊乞丐不少,卻沒有一個是寧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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