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放榜那日,皇甫灏一大早就把君玉從被窩裏拖了起來。

「我說皇甫灏,你肯定能選上的,有必要這麽緊張地來看嗎?」君玉覺得很困,一路上都在抱怨。

皇甫灏卻不以為意,興奮地說:「我不是要看自己。」

「不看自己,那你看誰?」君玉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半晌後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大聲叫了起來:「啊,你不會是要看那小乞丐吧?」

「寧斯然。」

「什麽?」

「他叫寧斯然。」轉過頭,皇甫灏強調道。

君玉一臉要吐血的表情,很有沖動揍他兩拳,這家夥,怎麽突然對那小乞丐這麽有興趣?

「你好像……很欣賞他?」君玉隔了半晌,又問。

他其實是想用「喜歡」這個詞的,可又覺得身為人中龍鳳的皇甫灏會喜歡一個小乞丐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

雖然那喜歡其實也大概就是欣賞的意思,但他就是覺得不應該這麽用。

皇甫灏抓了抓腦袋,眼珠子轉了一圈,思考了半晌,答道:「嗯,我覺得他很特別。」

「特別在哪裏?」

「君玉,若你是個乞丐,你會去應征入伍嗎?」

「你這烏鴉嘴,別咒我行不行啊?」

君玉翻了個白眼,有沒有搞錯啊,哪有人做這種假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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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灏哈哈笑了起來,看到前頭布告欄邊的牆上已經張貼了名單,當即興奮地拉着君玉就跑。

來看名單的人已經很多了,熙熙攘攘的,皇甫灏和君玉好不容易才擠進去。

「不錯,不錯,我們都入選了。」君玉看着名單上幾個哥兒們的名字都在,心滿意足地發出了感慨。

皇甫灏卻沒答話,還在密密麻麻的名單上找着寧斯然的名字。

「不會吧,難道他沒選上?」眼看着名單就快看完了還沒找到那個名字,皇甫灏低聲咕哝了一句。

君玉卻直接指着名單的最後,無奈地說:「在那呢。」

果然,五千人大名單的最後一個,正是寧斯然。

皇甫灏忍不住嘆了口氣:「怎麽在那麽後面啊?那肯定分不到一個營了。」

軍營那麽大,裏面人又多,如果不在一個營,以後恐怕要見一面都難。

君玉瞥他一眼,答話說:「雖然大家都是新兵,可也是要看出身安排營地的,你想和他一個營,本來就不可能。」

「話雖如此,可還是有些失望。」

「他若真如你所說是個很特別的人,你們會再見面的。」

等升了官不再是小兵了,就能參加與昊族的戰事,到時候見面的機會就大大提高了。

皇甫灏認真地想了想,點頭說:「也是,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征兵時自己雖然幫了他,可以後進了軍營,他就要靠自己了。

「嗨,皇甫灏,君玉,你們來得這麽早。」其他人這會兒也都擠到了他們身後,仰着脖子開始找自己的名字。

皇甫灏回頭朝他們笑笑,可目光卻不小心穿過人群,看到了遠遠站在人群後的寧斯然。

他來了可能有一會了,這會兒見人越來越多,知道自己肯定擠不進來,便轉身打算走。

「欸,我先走啦。」皇甫灏看他轉身,匆匆丢下一句話就擠出了人群。

「寧斯然。」

快步走到寧斯然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皇甫灏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

金色的陽光從頭頂照下來,打在寧斯然一頭及腰的長發上,那發雖然很髒亂,但被陽光這麽一照,卻透出濃墨般的黑色,仿若要将人的目光都吸盡一般。

寧斯然轉過頭,髒兮兮的臉上還是淡淡的沒什麽表情。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當皇甫灏再度出現在他眼前,他的心還是禁不住漏跳了一拍。

「跟我來。」皇甫灏沒給他開口的機會,拉起他的手腕轉身就跑。

「去哪裏?」

寧斯然似乎是掙紮了一下,可是以他的體力,實在不是皇甫灏的對手,被這麽一扯,就只有跟着跑的分了。

「我家。」

簡單直接的兩個字透過空氣傳入耳中,寧斯然微微睜大了眼睛。

街上的春風吹拂過他的耳際,揚起他随意散亂着沒有束起的長發,那些發有些被吹到眼前,迷了他的眼。

有那麽瞬間,他的眼中就只看得到皇甫灏的背影,別的一切,都入不了視野中。

冰冷的手腕上傳來皇甫灏溫熱的體溫,一如那日在軍營的高臺上時一樣。

那溫度灼痛了他的手腕,更灼痛了他的心。

這個有着溫熱體溫的少年,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走近他呢?

「到了。」

兩人跑了好一會兒,最後停在了一幢白牆黑瓦,氣派非凡的大宅前。

寧斯然望着那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高牆朱門停下了腳步,不肯再随皇甫灏走了。

皇甫灏察覺到他的堅持,轉頭笑着對他說:「你選上了,征兵。」

「那又如何?」

「以後我們便都是北方駐軍的一分子了。」

「嗯。」

「寧斯然你不願和我交個朋友嗎?」

皇甫灏笑得誠懇,一雙皓月星辰般的眸子直視着寧斯然,明媚燦爛得叫寧斯然移不開視線。

「雖然你說萍水相逢,不敢勞煩我,可茫茫人海,相逢便是緣分,我有意結交你這個朋友,你一定要拒絕我嗎?」

趁着寧斯然怔愣之際,皇甫灏又笑着補了一句。

寧斯然怔怔聽着他這句話,怔怔望着他明媚的笑容,心頭卻禁不住懷疑,朋友,他們怎麽可能成為朋友?

天壤之別,也許正是形容他與皇甫灏最好的詞語。

半晌後,寧斯然搖了搖頭,苦笑道:「你我身分相距懸殊,并不适合做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覺得我是在乎那些的人嗎?」

「斯然無以為報。」

「不求回報,但求結交。」

皇甫灏的執着讓寧斯然皺起了眉,他不明白,這無論從哪一處看都比他強上數倍的少年,為何會想要結交他這樣的「朋友」。

「明日便要去軍營報到了,雖說會發軍裝,可若你這樣前去,印象總是不好,便當我這朋友借你一套衣裳可好?大不了,日後你再還我便是。」

不等寧斯然給出确切的答複,皇甫灏已經給自己戴上了「朋友」那頂高帽,而且,還戴得不亦樂乎。

他的态度讓寧斯然疑惑,但是疑惑過後,卻有另一份不願就此放棄的希望。

若真的可以結交,那麽皇甫灏,便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如此,便多謝皇甫兄了。」

應該可以吧,結交這樣一個朋友。

就算他貪心吧,皇甫灏給予他的溫柔,他想繼續擁有,不想就此放棄。

寧斯然的話讓皇甫灏笑得更歡,再度拉起他的手,兩人一同跨入了皇甫府的大門。

「吶,這是我借你的衣裳,你先好好洗個澡,我去讓下人準備些吃的,等你洗完了,我們好好吃一頓。」

進了門,皇甫灏直接将寧斯然帶到了澡堂,趁着燒水的那當兒,他去自己屋裏拿了套衣服來。

寧斯然雖然纖瘦,個子倒是不矮,和皇甫灏差不多一般高。

放下了衣服,幫寧斯然倒好了洗澡水,他笑着留下話,轉身就要出門。

寧斯然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皇甫灏回過頭,便看到氤氲的熱氣間,寧斯然微蹙着眉,直直看着自己。

「皇甫灏,謝謝你。」

頭一次,寧斯然連名帶姓地叫了皇甫灏的名字,而不是用那一個其實頗為疏遠的「皇甫兄」。

皇甫灏心裏高興,點了點頭,轉頭出了門。

考慮到寧斯然許久沒好好吃東西,所以他讓廚子準備了些清淡的食物。

廚子聽說他要招待朋友,自然特別賣力,做了滿滿一桌子的粥點。

估算着寧斯然快洗完了,皇甫灏回到澡堂外,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等他。

春日裏和煦的陽光總是容易讓人犯困,加之今日起得又早,皇甫灏在藤椅上半躺着,沒一會兒,便覺得眼皮沉重。

寧斯然洗完澡出來看到的,就是皇甫灏悠閑地躺在藤椅上睡着了的樣子。

金色纖薄的陽光披灑在他身上,平日裏帶着幾分狡黠的眼眸此刻緊閉着,便透出了純真祥和的意味。

寧斯然的目光直落在那張被陽光籠罩的臉上,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絲笑意。

一步步走近,他正在思索要不要把人叫醒,皇甫灏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的剎那,彼此眼中都閃過驚訝。

寧斯然驚訝的是皇甫灏的突然轉醒。

皇甫灏驚訝的卻是寧斯然的真面目。

淩亂的青絲已經梳得整整齊齊,髒兮兮的臉也洗得幹幹淨淨,換下了破衣打理了自己的寧斯然,哪裏還有半點乞丐的模樣。

便如皇甫灏所料的那般,寧斯然生得相當俊俏。

眉清目秀不足以形容他的秀氣,眉目如畫似乎也稍顯遜色,此刻安靜地站在皇甫灏面前的寧斯然,便仿若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怎麽了?」見皇甫灏盯着自己看卻不說話,寧斯然開口問道。

皇甫灏一驚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很是失禮,當下從藤椅上跳起,笑道:「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什麽叫判若兩人了。」

寧斯然的表情微微有些窘迫,無奈地搖了搖頭。

「走吧,去吃東西。」皇甫灏開心地說着,帶着他往外走。

到了前廳,看着一桌子精美的粥點,寧斯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不喜歡平白受人恩惠,皇甫灏先前對他出手相助已讓他覺得于心不安,如今再這樣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會欠皇甫灏多少。

「寧斯然,就當是你向我家買的,日後你再還我銀子,可好?」皇甫灏在一邊低聲開了口,語氣中也滿是無奈。

他不想寧斯然在乎這些,可他也知道,一個有尊嚴和驕傲的人,不可能随意接受他人的東西。

如果立場交換的話,他也會覺得無法接受這樣的恩惠。

寧斯然轉頭看他,平靜的眸光中漸漸帶上了感激,明亮的光芒在那雙眼眸中晃動,動人心弦,「好,銀子,日後我一定會還。」

「嗯,你不還的話,我可是會追着你讨的。」

「大恩不言謝,這份恩情,斯然會銘記在心的。」朝皇甫灏拱了拱手,寧斯然垂着眼,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笑容清淡如煙,卻映得他如畫的眉眼愈加明媚生動,仿若是雨後一抹清新亮麗的虹,架在了遠山之間。

皇甫灏一愣,從小到大,不是沒見過清秀俊俏的少年,他自己和君玉長得都很不錯,可眼前的寧斯然,卻似乎別有一番風味。

兩人坐下吃了東西,寧斯然這幾日就靠水度日,胃裏早就餓得沒一點油水,這會兒也不敢多吃,只喝了一點粥,吃了兩塊松軟的糕點。

皇甫灏知道他的情況,也就沒有勸他多吃,倒是想起自己今日還未吃早飯,這會兒大吃了一頓。

「對了,雖說大家都能當兵了,不過我們可能不會分在一個營,開頭的兩年,可能就見不到彼此了。」

軍營裏軍紀森嚴,小兵是不允許亂跑到別的營去的。

寧斯然安靜地聽着他的話,半晌後微微點了點頭,淡淡答道:「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你知道我想說什麽?」見他直接說到了自己擔心的問題,皇甫灏笑道。

寧斯然再度點頭,微微一笑:「嗯。」

像皇甫灏這種心地善良的人,特別容易對自己這樣的人産生憐憫吧,寧斯然心裏如此想着。

吃了飯沒多久,皇甫灏的那群朋友來找他,衆人見到寧斯然,一個個都瞪着眼睛一臉驚訝。

皇甫灏絕口不提寧斯然就是那小乞丐的事,只說是他認識的新朋友。

衆人一聽這話,很快便與寧斯然打成了一片。

「皇甫灏,晚上夫子做壽,你的曲子準備得怎麽樣了?」

笑鬧之後,有人突然提起了正事。

陳鎮就一個私塾,一個夫子,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們都在那裏上課,那夫子以前在朝中當過官,所以與當地的權貴都有交情。

每年他生辰,權貴們都會為他做壽,少爺小姐們都要送賀禮,可那夫子不肯收任何禮金或實物,而是要他們每人做一個表演。

可以朗詩誦讀,也可以彈曲獻舞,總之只要表現自己的一技之長便可。

皇甫灏聽了這話,笑的得意,看着衆人道:「嘿嘿,你們等着看吧,今年一定還是我和君玉最得夫子賞識。」

「又是你們倆合奏?賴不賴皮啊?難怪我們剛才叫君玉過來他不來,看來是回去練曲子了。」

「賴什麽皮,今年我們可是交換了樂器,我彈琴,他吹笛。」

「欸?你們這不是揚短避長嗎?」

「什麽揚短避長,就是要讓你們看看,我們學什麽像什麽呗。」

「那不如你現在先彈給我們聽聽?」

「去去,本少爺是要晚上一鳴驚人的,怎麽能先便宜了你們。」

皇甫灏說得大言不慚,衆人一哄而起,他卻還笑得歡樂,可一轉頭,卻看到寧斯然正直直看着他,眸光中隐約帶着笑意。

一剎那間,他覺得面上有些發熱,也覺得自己剛才那般賣弄,真是有些過了頭。

「不願意彈給我們聽,你總得給你這位新朋友聽一下吧?明日就要去軍營了,下次再這樣聚在一起,可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有人突然大聲這麽說了一句。

皇甫灏被說得心下一動,覺得這人的話倒是挺有道理,便轉頭笑着問寧斯然:「你想聽嗎?」

寧斯然轉動了下眼珠,直視着他說:「聽聽吧。」

皇甫灏挑起眉,聽聽吧?怎麽好像有點勉強的樣子?難道他是覺得自己彈得一定不會好聽?莫非他也深谙樂器?

這樣想着,倒真是覺得有必要來獻一獻,別的不說,他皇甫灏學什麽像什麽這一點,可是一直得到夫子的肯定的。

「好,你們等着,我去拿琴。」

來了勁,當下也不管是不是要晚上一鳴驚人了,皇甫灏從椅子上跳起來,轉身跑回房間拿琴去了。

剩下的少年們哈哈大笑,便只有寧斯然睜着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帶着微薄笑意地看着他的背影。

沒一會兒,皇甫灏就抱着他的琴回來了。

把琴在石桌上放好,他坐端正了身子,朝寧斯然看了一眼,嘴角勾着笑,擡起手,像模像樣地便彈了起來。

都說琴音便像彈琴的人,這話倒是不假。

皇甫灏的琴音流暢清爽,如春日陽光下的花園,遍布生氣,春意盎然,讓人聽着便如沐春風,頗覺惬意。

院子裏的少年們都聽得入神,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看着皇甫灏。

只有寧斯然依舊維持着他的沉靜,如畫的眉眼間帶着淡淡的笑意,眸光一瞬不眨地看着皇甫灏。

其實他是想知道各種模樣的皇甫灏的,不僅僅是對自己伸出援手、那樣溫柔的皇甫灏,也不僅僅是站在征兵布告欄前意氣風發、說着要打退昊族的皇甫灏,他也想看看,認真彈琴的皇甫灏會是什麽樣子。

而眼前的人,确實沒有讓他失望。

皇甫灏彈得悠然自得,樂曲一起,他便忘記了彈琴的初衷,只一味地沉醉到自己的琴曲世界中去了。

一曲終了,尾音還缭繞在耳際,少年們個個一臉興奮,紛紛誇獎皇甫灏彈得好。

似是覺得那些誇獎還不夠,皇甫灏擡起頭,笑着問寧斯然:「寧斯然,你覺得呢?」

「很不錯。」寧斯然聳了聳肩,老老實實地答了話。

皇甫灏聽了這話,愈加得意,咧開的嘴角都快合不攏了。

「要是君玉的笛子吹得能有你的琴彈得這般好,你們倒真是又要最得夫子賞識了,就是不知道今年夫子準備了什麽獎品呢。」

每年表演得最好的學生,夫子都會送一份獎品,獎品年年都很豐厚,所以大家都很想要。

皇甫灏嘿嘿直笑,拍着胸脯說:「不管是什麽獎品,今年我們可是勢在必得。」

寧斯然在一邊看着他的神态和動作,忍不住也跟着微微笑了起來。

這家夥還真不是一般的會感染人,總覺得在他身邊就能笑着面對任何事。

夜裏夫子的壽宴,皇甫灏硬拉着寧斯然一起去了。

用他的話說,夫子這人愛熱鬧,而且因為這也算是陳鎮上的一個大活動,所以其實很多不相幹的人都會去玩。

夜裏到了辦壽宴的地方,寧斯然看那地方比皇甫灏家裏還要奢華寬敞,忍不住低聲問道:「這是何處?」

「大将軍府,每年夫子的壽宴都在這裏舉行。」

大将軍名叫鄭澤,是北方駐軍的總統領,官拜一品,據說這将軍府是皇上特別賜給他的,象征着地位和權力。

「你看,那就是大将軍,今晚可得好好把握機會,若是能在這裏引起他的注意,以後到了軍營,升官的機會便要大不少。」

與皇甫灏一起往前走時,寧斯然便聽到身邊有鄉親這樣對自己的孩子說着。

他朝着那鄉親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身着華貴錦衣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于主位上,那男子身姿挺拔,魁梧健碩,一看便是久經沙場的人物。

男子身邊坐着個書生模樣的人,年紀不算太大,約莫三十五歲左右,眉目清秀,文質彬彬,想必就是皇甫灏所說的夫子。

「皇甫灏,這下你完蛋了吧。」

夫子的學生都有位子可座,就排于主位兩側的下首,皇甫灏剛拉着寧斯然擠到自己的位子邊,便聽到好友輕笑着喚他。

「什麽我完蛋了?你小子說什麽呢?」

「君玉啊,那小子下午在家時不小心從樓梯上跌下,摔斷了手,他爹前頭派人來向夫子請罪,說是帶那小子去鄰鎮治傷,今晚不能來了。」

「什麽?不來了?」皇甫灏一聲哀嚎。

這小子搞什麽?怎麽什麽時候不摔,偏偏現在摔斷了手?這下他一個人,那琴笛合奏的賀禮要怎麽送?

另一個好友也幸災樂禍地笑道:「皇甫灏,這下你可領不到今夜的頭獎了,還是乖乖看我們的表演吧。」

「是啊,聽說宋家姐妹今晚也是合奏,大家都說她們要得頭獎了。」

「皇甫灏,你得了那麽多年頭獎,也該給我們個機會嘛。」

周圍的同伴都在笑,似乎都覺得君玉今夜不能到場是件好事。

「君玉那小子太讓我失望了,準備了好久的欸。」

皇甫灏扶着額,之前的豪氣這下消失了個幹淨,整個人像只鬥敗了的公雞般萎靡不振。

雖然他一個人也可以上去表演,可那效果畢竟不同,何況一個人要得頭獎,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為了今夜他們真的準備了好久,就這樣放棄,實在是很不甘心啊。

寧斯然一直在邊上看着皇甫灏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看着他的失望和沮喪,半晌後說:「你家也有竹笛吧?」

皇甫灏擡起頭,沒明白寧斯然的意思,只直覺地點了點頭。

「現在去取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

「那我們回去取吧,你的朋友沒法來的話,我代替他可好?」

寧斯然這句話說得慢吞吞的,可出口的效果卻很驚人,周圍剛才還在笑皇甫灏的人都愣住了。

皇甫灏自己也愣了半天回不過神來,最後明白寧斯然在說什麽後,頓時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欣喜地問:「寧斯然,你會吹笛子?」

寧斯然神色不變,看着他微微颔首。

皇甫灏拉起他就跑,邊跑邊笑着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真人不露相。」

兩人撒開腿飛快地跑回皇甫府,拿了竹笛,又飛快地跑回将軍府。

夜裏的風帶着微薄的涼意,穿透過發間衣角,揚起動人心弦的快意,寧斯然看着緊緊拉着他跑在他前頭的皇甫灏,心滿意足地微笑起來。

自己終于也有幫得到他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這樣一來,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終于也能稍稍回報皇甫灏對他的好了。

跑回将軍府,表演已經開始了,皇甫灏拉着寧斯然急急坐下,想趁着還沒輪到他們把曲子打給寧斯然聽一遍。

卻沒想到,寧斯然看着他搖了搖頭,淺笑着說:「那曲子我知道的,不用打給我聽。」

「你以前練過?」

「嗯。」

「太好了。」握緊了拳,皇甫灏激動地咧開了嘴角。

月色下,寧斯然看着他神采飛揚的樣子,也在心裏說了一句: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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