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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灏和寧斯然的一首合奏,确實技驚四座,博得了夫子和大将軍的陣陣掌聲。

而皇甫灏也經由這曲子,認識到自己下午在寧斯然前賣弄曲藝當真是班門弄斧,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難怪寧斯然會回答他那句「聽聽吧」,因為樂器曲藝,根本就是他極擅長的東西。

原本和君玉合奏時,是君玉的笛聲被他的琴音所引導,笛聲附着琴音,相輔相成,可和寧斯然合奏時,就全然成了相反。

并非寧斯然嫌他彈得不好搶了主音,而是寧斯然的笛聲一起,他的琴音自然而然地就跟着附和過去了。

在皇甫灏看來,用天籁之聲來形容寧斯然的笛聲,也是絲毫不為過的。

「技壓群雄」之後,皇甫灏終于又稱心如意地得了今年的頭獎,是夫子的一幅江南山水畫卷,着實羨煞了其他學生。

「皇甫灏,據說你今年也應征入伍了。」大将軍鄭澤也認得這在當地很是出名的少年,看他拿着畫卷激動的樣子,笑着問道。

皇甫灏點了點頭,拱手答話:「回大将軍的話,明日開始皇甫灏便是軍營的新兵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今年入選的新兵大多是少年郎,你們要好好努力啊。」

「是,大将軍您放心吧,大家都想着要好好為國效力呢。」

許是和鄭澤早就認識,皇甫灏見到他倒不會像別人那般拘謹,言談舉止都很自然,但也不失禮儀,得體得很。

鄭澤滿意地向他點了點頭,轉眼又看向了靜靜立在一邊的寧斯然,笑問:「你這位朋友有些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寧斯然對陳鎮的一切都不了解,今日來參加壽宴之人更是只認識皇甫灏一人,所以他本來垂眼看着自己的腳面,這會兒聽到鄭澤的話,才擡起頭。

皇甫灏看鄭澤注意到了寧斯然,當下心念一動,笑着答道:「是,他是淮浦人士,也是這次的新兵。」

聽聞寧斯然也将入伍,鄭澤眉梢間飛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卻沒有多說什麽,只又朝寧斯然看了一會,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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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了家,皇甫灏一路都挺興奮,周圍一同走的少年們都在羨慕他手裏捧的畫卷,幾乎眼睛都紅了。

雖然他們的夫子不見得是什麽有名的畫家,但是因着對夫子的崇敬之情,能得他一副真跡,确實叫人激動。

皇甫灏就這樣在同伴們的眼紅下拉着寧斯然一同回了皇甫府。

「時間不早了,我該告辭了。」

看着皇甫灏一進屋就激動地把畫卷挂在了牆上,寧斯然心裏為他高興,可也還記着自己終究是個外人,眼看着月上中天,便想着是時候告辭了。

皇甫灏小心翼翼地挂好了畫卷,從凳子上跳下,看着寧斯然揚起了眉梢,笑問:「告辭,要去哪裏?你有錢住客棧嗎?」

寧斯然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我回之前住的地方就好。」

皇甫灏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噗哧」一笑,拉着他的手将他帶到桌子邊坐下,看着他問:「你說,今夜的表演,可是你我合奏?」

話題突然轉到今夜的頭獎,寧斯然有些怔愣,半晌後微微點頭。

「所以,這頭獎是我們合力得來,對不對?」

寧斯然繼續怔愣,擡起眼眸看向皇甫灏,再度點頭。

「如今這畫卷挂在了我的牆上,便是我的東西了,對不對?」

「當然是你的。」

「那我可否将留你住宿一晚,當成你助我贏回它的回禮呢?還是說,你要撕走那一半的畫卷,住回你原來的地方去?」

繞了半天,原來是要留他住宿,寧斯然看着他一臉狡黠,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敗給了他。

「斯然,過了今夜,以後你就不用再做乞丐了,所以,今日就讓我收留你吧,就算是我為祖上積德,做件好事,行嗎?」

又是那般溫柔誠懇得讓人無法拒絕的目光,寧斯然只覺得被那目光包圍着的自己,似乎就要踏入一個萬劫不複的境地。

從小到大,不是沒有人這樣溫柔地對待過他,可過往的那些溫柔都是建立在欺騙和傷害的基礎上。

而現在,皇甫灏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溫柔,讓他無法拒絕,更無法安心接受。

他怕自己一旦接受了,便會變得貪得無厭。

人總是渴求自己不曾得到的東西,而一旦得到之後,欲望又會更加擴大。

有了這個朋友已是上天極大的恩賜,若他再貪心下去,上天也許會收回給他的一切。

而一想到這一點,他便覺得有些害怕。

皇甫灏見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發呆,禁不住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笑着說:「好啦,斯然,我知道你很感動,不過我以後一定會給你機會報答我的。」

「你叫我……什麽?」

「斯然啊,我都叫了兩遍了,你才聽到?」皇甫灏眨了眨眼睛。

「我……」寧斯然嚅嗫地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說什麽。

「既然我們是朋友了,叫名字應該沒關系吧?我呢,因為是複姓,所以朋友才會連名帶姓地叫我。」

「為何不叫單名呢?」灏,不是也很好聽嗎?

「他們都抱怨單名不順口,就像我們叫君玉,從來不叫他玉一樣。」

「這樣……」

「不過斯然如果覺得叫單名順口的話,可以叫我灏啊,否則的話,會覺得吃虧了吧?」皇甫灏突然湊近寧斯然,嘻嘻笑着說了這麽一句。

被人戳中心事,寧斯然面上微紅,他确實是這樣想的。

如果對方叫他斯然,而他仍然連名帶姓地叫對方的話,他會覺得兩個人的地位不公平,自己似乎又受人恩惠了。

可在皇甫灏這樣解釋過之後,他又覺得如果就他一個人叫對方單名的話,也是一件極為怪異的事。

這樣說的話,還是就叫他皇甫灏吧。

「對了,新兵可以帶一兩件私人物品,你可有什麽要帶的?」

糾結過名字的問題後,皇甫灏又拉着寧斯然開始糾結私人物品的事。

寧斯然想了半天,嘆息着搖了搖頭,「除了那件被你扔掉的破衣服,我什麽都沒有。」

皇甫灏哈哈笑了起來,拿起桌子上放着的竹笛,徑直遞了過去,「這個給你帶着吧。」

燭光下,那光潔的笛身綠中泛紅,漆面明亮,燭影搖曳其中,落在皇甫灏修長潔白的指間,說不出的動人的感覺。

寧斯然看了那笛子半晌,堅定地搖了搖頭。

他沒有東西可以跟皇甫灏交換,所以他不能收。

「為何不要?因為你身無長物,無法跟我交換?」皇甫灏一言點穿了他,言語間嘴角斂起了笑意。

寧斯然擡頭對上了他的眼,那雙在燭光下燦若星辰的眼眸中映着他的影子,讓他多少有了幾分卑微的感覺。

自流浪以來對什麽都不在乎的自己,在這一刻突然憎恨起自己的命運來。

如果他們的出身能夠稍微平等一些,如果他能有一樣東西和皇甫灏交換,他會毫不猶豫地收下這根竹笛。

「我之所以要給你這支竹笛,是因為我想着興許還能在軍營中聽到你吹的曲子,我們雖然不能跑去別營,可笛聲可以代我們跑。兩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至少,這樣我們也算有些聯系。你的笛子吹得那麽好,一定也不想就此荒廢吧?」

皇甫灏這一連串話說得語重心長,真可謂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完之後,他覺得自己都被感動了。

寧斯然靜靜聽着,眉心跟着那一個個字漸漸蹙了起來。

用笛聲維系他們之間的關系嗎?他真的可以這樣做嗎?

皇甫灏說完之後過了好一會兒,寧斯然突然想到什麽似地開口問:「你有剪刀嗎?」

這太過跳躍的問題讓皇甫灏一愣,可還是很快答道:「有啊,怎麽了?」

「借我用一下。」寧斯然說着伸出了手,白皙的掌心在燭光下泛着瑩玉一般的色澤,好看得很。

皇甫灏點了點頭,起身去櫃子裏取來了剪刀。

寧斯然接過去,盯着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拉起自己的一束頭發,「卡」的一下就剪了下來。

「喂,你做什麽?」皇甫灏驚得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搶過了剪刀。

寧斯然平靜地把那一束頭發遞到他面前,淡淡地開了口:「我真的沒有東西可以和你交換,這束頭發,就當是交換竹笛的,可以嗎?」

皇甫灏咋舌地看着他,瞪着眼睛無語地問:「我說斯然,你就一定要認真到這個程度?」

「嗯,我這人也就只剩這點東西了。」

就最後這點尊嚴,是他一定要守護到底的東西。

尤其是,他此刻面對的人,是皇甫灏,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朋友,更是他此刻非常在意的人。

皇甫灏看着他認真的表情,看着他燭光下那畫一般的眉眼,心底深處突然覺得有些心疼。

他伸手接過了那束長發,墨黑的發此刻被燭火映得微微泛紅,握在手中,就感覺像是握住了寧斯然這個人。

「我會好好保存的。」勾起嘴角,他看着寧斯然展開笑顏。

寧斯然在片刻之後也笑了起來,依舊是那般清淡如煙的笑容,卻也依舊有着打動人心的魅力。

他從皇甫灏那裏接過了那支竹笛,只覺笛身上還殘留着一點餘溫,那是皇甫灏的體溫,握入手中,燙得心頭悸動。

次日一早,與家裏道別之後,皇甫灏和寧斯然一同去了軍營報到。

在路上碰到了君玉他們,君玉那小子吊着手臂一副狼狽的樣子,結果非但沒有引得大家同情,反而惹得他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寧斯然雖然沒有跟着笑,可也覺得這樣的氣氛很是有趣。

君玉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寧斯然的,他雖然驚訝于皇甫灏會為寧斯然做這麽多,可看着改頭換面後的寧斯然确實一表人才,就也覺得皇甫灏所做的一切也是值得。

也許正如皇甫灏所說,這個寧斯然很特別。

報到之後分配了軍營,寧斯然果然和他們不在一個營,不但不在一起,還隔得很遠。

分別之前皇甫灏朝他笑着眨了眨眼睛,握起手揮了揮。

他握的是個竹笛的樣子,所以寧斯然忍不住發了笑,朝他點了點頭。

陽光下,轉頭往不同方向走去的少年,心中卻藏着同一個秘密。

「累死了,我渾身的骨頭都散了,這新兵真不是人當的。」夜裏大夥兒一起在篝火邊剛坐下,君玉就忍不住小聲抱怨着。

軍營裏的時間過得很快,不過一轉眼,三個月便過去了。

五千人的新兵被分配到十個營,一個營五百人一起進行新兵訓練。

每日裏除了操練還是操練,只有夜裏有半個時辰的休息,還不能去別的營,只能在自己的軍帳附近圍坐着談天而已。

皇甫灏和他那群哥們都分配在一個軍帳裏,所以除了操練辛苦外,人際關系這方面倒是完全不用費心思打點。

「你小子還說,你斷手那會兒可是比我們少訓練好多呢。」同伴聽到君玉抱怨,笑着吐他的槽。

君玉之前因為摔斷了手的關系,确實少做了一些操練,可管事的小都統對他也不客氣,就算不訓練,也要在太陽下站着陪大家。

「去你的,我那叫少訓練?你去筆挺地立大太陽下頭不動試試。」

君玉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朝那人扔去,提到那事他就不爽,小都統分明就是跟他過不去,知道他斷了手還那樣整他。

日頭底下站一天,出了一身臭汗,可他回來還因為手不能下水沒法洗澡,那陣子身上真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像他這樣的富家少爺,何曾受過這種罪?

同伴們自然也知道君玉在氣什麽,當即都哈哈大笑起來。

只有皇甫灏安靜地坐在一邊,曲着腿,用手撐着腦袋,臉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總之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喂,想什麽呢?」君玉有疑惑就問,順手在皇甫灏的肩上拍了一下。

皇甫灏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擡起眼說:「在等。」

「等什麽?」等人嗎?不可能吧。

「不告訴你。」撇了撇嘴,皇甫灏是故意逗君玉了。

君玉擡起一腳就朝他踹過去,這小子,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這會兒會瞞着自己私藏秘密了。

「不是累死了嗎?還這麽有力氣,明日讓小都統再給你增加點訓練量吧。」皇甫灏邊躲邊說,臉上的笑容挺欠扁的。

君玉才不理他這說辭,手往地上一撐第二腳又踹了過去。

突然,皇甫灏一把抓住了君玉的腳踝,大聲說:「欸,停下停下,我投降,我投降。」

說完,他放開了君玉的腳,認真地側耳傾聽起什麽來。

君玉覺得狐疑,縮回腳,也豎起耳朵開始聽。

夜裏的軍營嘈雜得很,各營的士兵們都趁着這休息的當兒肆無忌憚地笑鬧,到處都是哈哈的笑聲,要不然,就是呼呼的風聲。

可皇甫灏還是在那片雜亂的聲響中聽到了一抹隐約的笛聲,清亮柔和的笛聲撥開了那些粗魯放肆的笑聲,透過風傳來。

就像是獨自綻放在高原上的野花,任憑風吹日打,依然傲視天下。

皇甫灏一點點眯起了眼睛,從嘴角爬出的笑意很快彌漫到了整張臉上。

他把頭埋進了臂彎裏,專注地聽着那笛聲,便覺得別的什麽都聽不到了。

笛聲在空中缭繞回轉,吹完了整整一首曲子,這才漸漸消失。

尾音低婉纏綿,消失之後仿佛還萦繞在耳際,扣人心弦之際,也讓人愈加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皇甫灏覺得他仿佛看到了寧斯然的影子,坐在篝火邊,認真吹笛的影子。

「聽說夫子的壽宴上,你和寧斯然的合奏拿了頭獎,好像還是他引導你?」

皇甫灏再擡起頭時,便聽到君玉這麽小聲問了一句。

他挑起眉,點了點頭。

君玉一臉沉思,兩手抱着自己的腿,腦袋擱在膝蓋上,感慨地說:「他若拿支竹笛去青樓賣藝,想必比當乞丐要好上千百倍。」

「以他的個性,怕是寧願餓死,也不會去那種地方。」皇甫灏倒不覺得君玉的話帶着貶義,笑着答了話。

這世上多的是為了生計去青樓賣藝的人,只要潔身自好,他相信肯定有人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只不過寧斯然的個性太倔太傲,青樓那樣的地方,他不屑去。

他是個絕對不會接受嗟來之食的乞丐,寧願餓死,也要捍衛尊嚴。

而他最吸引自己的,也許正是這一點。

「你把自己那管最心愛的竹笛給了他?」君玉瞥了皇甫灏一眼,低聲問。

可不是什麽笛子都能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把音色保持得那麽正的,皇甫灏那根竹笛,可是他們家祖上傳下來的傳家寶之一。

「真是瞞不過你。」

皇甫灏低頭無奈地笑了起來,半晌後又說:「好禮送知音,這笛子在我手裏不過發揮十之四五,可到他那兒卻能發揮十之八九,何樂而不為呢。」

君玉挑起眉,翻了翻眼皮。

這話是說得沒錯,可似乎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說話的當兒,那邊的笛聲又響了起來,而且這一次,似乎更多的人注意到了那笛聲。

放聲談笑的人都漸漸收斂了音量,不一會兒,整個軍營便安靜了下來。

一靜下來,那笛音便無比清晰地傳了過來,溫婉柔和的曲調仿佛可以撫平疲勞和煩躁,三個月來累積的疲憊,似乎在那一首曲子中徹底消退了。

君玉笑着轉頭看向認真聽着曲子的皇甫灏,戲谑地開口:「如此一來,他很快便會引人注目,也就不愁交不到朋友了,你給他竹笛的目的便是在此,對不對?」

即便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寧斯然之前是個乞丐的事,總會被人知道。

而若一旦被人知道,也許大家會因為猜測他的身世而疏遠他,可如今,一管竹笛一首曲子,在無形中已經讓人對他産生了興趣。

這樣一來,他的身世如何,反倒不會有人在意了。

「你可真是為他着想,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到這一點。」君玉見他不答話,自顧自地又補了一句。

皇甫灏低頭笑了起來,笑容愉悅,像是真的發自內心。

奸半晌,他才漸漸停下笑,聽着笛音答話道:「我不是要他想到這一點才做這些的,君玉,就算他交了再多的朋友,或者就算他把我忘了,也不要緊的。」

「你是傻子嗎?」君玉繼續翻眼皮,怎麽認識這麽多年,頭一次發現皇甫灏是這麽傻的人?

「不是,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而已。」

「我還以為你會想當他最好的朋友。」

「如果可以的話,那當然最好,不過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強求不來。」

正如寧斯然自己說的,富貴有別,生死有命,不需強求,一個人和另一個人之間是做朋友還是做別的,也不能強求。

君玉不再說話,聽着笛音,漸漸陷入了沉思。

那之後,隔三差五,能在夜裏聽到寧斯然吹笛,每次吹的曲子都不同,不禁讓皇甫灏這從小曲子學了不少的人也頗感驚訝。

而且大家便似是有默契一般,每次寧斯然開始吹,軍營裏便一片寂靜,似乎人人都很享受這樣的時光。

皇甫灏不知道別人是以怎樣的心情聽曲子的,但至少對他來說,他願意把這當成是寧斯然在履行他們之間的小秘密。

嘉陵關夏季的氣候非常叫人頭痛,白天很熱,夜裏卻極冷。

日日反複着由夏入冬,再由冬入夏的惡劣環境。

新兵的基礎操練已經練得很熟,再過陣子,就準備讓他們練隊形配合了。

「今夜每個新兵營都要抽一個人輪流去城樓上值夜,你們有沒有人主動報名的?」

這日結束了下午的操練後,小都統讓大家集合列隊,大聲問道。

一聽是夜裏去城樓上值夜,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個都不吭聲。

也是,白日裏的操練已經累得夠嗆,晚上再去城樓上吹西北風,那就真的是非人的待遇了。

「我去吧。」卻沒想到,一個帶着笑意的嗓音突然響了起來,接着,人群裏舉起了一只手。

小都統仰起脖子,看到是皇甫灏,滿意地點了點頭,「好,皇甫灏,那我們營就派你去了,子時前到城樓下向牙将報告。」

「是。」高聲應了話,皇甫灏的臉上挂着慣常的笑容。

散了隊,君玉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不解地問:「你小子平日裏操練沒見你多上心啊,今日裏發什麽神經,竟然自願去值夜?」

「夜裏值夜,明早不用訓練啊。」

「胡扯,哪有這個規矩。」

「這是慣例啊,我以前聽秦大哥說的,這種事當然不能開誠布公,不然不是大夥兒都搶着去值夜了?」

君玉聽了這話一怔,眨巴着眼睛看皇甫灏,這小子,說的是真的假的?

皇甫灏知道他心裏有疑惑,卻不點破,嘿嘿笑了幾聲,擡步走了。

夜裏,臨近子時,皇甫灏換上厚厚的冬裝,蹑手蹑腳爬出軍帳,獨自往城樓走去。

其實值夜倒并不是多辛苦的活,嘉陵關外有一片平原,一有風吹草動城樓上就能看到,所以就以往來說,昊族也很少搞夜襲這樣偷雞摸狗的事。

所以值夜的士兵往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聊天,只眼睛瞄着平原就是。

而且一人就值兩個時辰,對當兵的來說,站兩個時辰還真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說其實最大的困難,還是夜裏的冷。

北風如刀子一般切割皮膚的那滋味兒,真是不大好受。

到了城樓下跟牙将報到之後,皇甫灏上了城樓,找到要和自己交接的士兵,接過對方手上的盾牌和長矛,便算正式上了崗。

這會兒快要到子時了,所以交接的人不少,他睜大了眼睛四處張望,就想着會不會有運氣碰到那個人。

如果他們兩個營的值夜時間排在一起,那個人又正好也來值夜的話,那碰到的機率,畢竟還是很大的。

雖然城樓大得有些過分,可畢竟有兩個時辰,總能遇見的。

只不過,若是沒有排在一起,又或者那個人沒來的話,今夜這西北風,便是注定要白喝了。

不過對皇甫灏來說,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總是要試一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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