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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子時,交接基本都結束了,皇甫灏看着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心頭掠過一絲失望,低頭無奈地扯開了嘴角。
他輕嘆口氣走到城樓邊,擡頭看着滿天繁星,便覺得那一閃一閃的星星似也是在嘲笑他傻乎乎地跑來喝西北風。
「皇甫灏。」
身後這時卻突然傳來一聲低喚,久未聽見卻深刻印在腦海中的嗓音讓皇甫灏渾身一震,猛地轉過了身。
「斯然!」他欣喜地睜大了眼睛。
眼前穿着厚兵甲,戴着頭盔的人不是寧斯然又是誰。
寧斯然往前走了兩步,與他并列站在城樓邊,欣慰地說:「你果然來了。」
「你猜到我會來?」
「只是……想過,但不能肯定。」寧斯然說着,低頭微微笑了起來。
夜幕下,那笑容被塗上了一層月光,透着冷豔動人的美感。
皇甫灏也跟着笑了起來,心想那萬分之一的希望,果然是值得賭一賭。
數月不見,換上了兵甲的兩人都有了些變化,皇甫灏強壯了不少,身子也比數月前拔高了一些,如今和寧斯然站在一起,已經比他要高了。
而寧斯然也不再有之前纖瘦落魄的樣子了,包裹在兵甲下的軀體看着也結實了不少。
「最近怎麽樣?」雖然不想明知故問,不過皇甫灏一時沒找到什麽好話題。
寧斯然輕輕點了點頭,答道:「挺好的,托你的福,大家都不在乎我以前是個乞丐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頭看向皇甫灏,目光中盈盈而動的光芒,讓皇甫灏一時之間有些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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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都知道了,自己當初送他竹笛的目的。
習慣性地擡手想抓腦袋,結果手指抓上了頭盔,皇甫灏一愣,便順勢在頭盔上抓了兩下,「什麽托我的福,是你自己有一技之長,自己在努力而已。」
寧斯然聽他辯解,也不再強調,低頭從腰帶中摸出了幾枚銅錢,遞向他,「給,還你的錢。」
驀然看到錢,皇甫灏一愣,眼睛眨了幾下,沒伸手去接。
寧斯然淡淡笑笑,繼續說:「之前向你家買早飯的錢。」
「哈哈,原來你還記着吶,真是的。」
「我說過,一定會還你的。」
「嗯。」
皇甫灏伸手接過了錢,那銅錢的表面還留着寧斯然的體溫,很清很淡,如一縷微風拂面而過。
寧斯然看着他微微一笑,擡起頭,看向布滿了繁星的夜空,「你知道參星和商星嗎?」
突然扯到星宿,皇甫灏一怔,也随着他擡起頭,答道:「知道,參星是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參宿,商星是東官蒼龍七宿中的心宿,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以前在淮浦,根本看不到這樣的天空,近日仔細看了之後,才發現參星、商星真的永不相見。」
「嗯,參星在西,商星在東,此起彼落,永不相見。」
皇甫灏自小對星象頗有興趣,沒少纏着夫子給他講,但是他倒是沒想到,寧斯然對星宿也有研究。
寧斯然仰望着星空,北風吹拂過他,将他頭盔上的帽纓吹得紛亂而起,他似是看得出了神,清秀的側面上卻不知為何浮起一絲傷感。
「斯然,怎麽了?」皇甫灏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不解地問。
為何好好的,突然這般傷感起來了?
寧斯然輕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皇甫灏,苦笑着說:「起落參商終不見,人如棋子夢如真。皇甫灏,也許多年之後,這詩便也成了你我間的寫照呢。」
不同的起點,不同的感情,那些也許注定他們做不了一輩子的朋友。
寧斯然很清楚,命運的齒輪在旋轉時,已經在他們兩人之間轉出了不同的軌跡。
「怎麽會呢?只要你願意的話,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好朋友,不會變的。」以為寧斯然還在在意他們之間出身的不同,皇甫灏笑着答了話。
面對這樣的回答,寧斯然嘴角的苦笑凝結了一瞬,轉眼間便變得更深了。
「聽牙将說,昊族連續五個月不起戰是很奇怪的事,恐怕也是在養精蓄銳,要準備強攻了。」寧斯然話鋒一轉,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
「你和牙将很熟?」皇甫灏意外地挑起了眉。
寧斯然聳了聳肩,淡淡答道:「也不算太熟吧,只是我們營離牙将的軍帳很近,所以他常來走動,有時候也會聽我吹笛子。」
「那不錯,昊族要強攻便來強攻吧,我們現在可不怕他們。」
「嗯。」
皇甫灏說得意氣風發,頭盔下的長發被北風揚起,肆意飄揚。
寧斯然看着這樣的他,清秀的眉眼間浮起一絲轉瞬即逝的落寞,他也轉頭看向遠方,可心中失落,卻是連這呼嘯的北風都無法吹走的。
之前所吹的那些曲子,只是為皇甫灏一人所吹,這些,他可明白?
他是否也會如軍營中的其他人一樣,以為自己是為了用曲子吸引人,以擺脫過去乞丐的身分?
可這樣的問題,寧斯然不敢問,也知道不應該問。
兩個時辰過得很快,對于期盼這一次重聚已久的寧斯然來說,簡直快得無法想像。
「該換崗了,走吧。」皇甫灏被北風吹得有些冷,好不容易挨到了換崗時間,提醒了寧斯然便轉身準備下城樓。
夜風下,寧斯然看着他飛揚的帽纓,很想叫住他告訴他,自己這數夜所吹的曲子,只是為他一人。
可轉念便想到,告訴他了又怎麽樣呢?
什麽都改變不了,不是嗎?
「斯然?」皇甫灏見他未跟上,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沒事。」他淡淡答了話,收起心上在一剎那間流淌而過的失落,擡步跟上了皇甫灏。
下了城樓,要再到牙将處報備一聲,寧斯然和皇甫灏剛走近,牙将就看到了他們。
「寧斯然,不用再多站一班崗了吧?」牙将瞥了皇甫灏一眼,又看向寧斯然,如此問道。
很突兀而讓人不解的問題,皇甫灏一怔,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寧斯然面上神色似僵了一僵,随即便向牙将道:「多謝牙将,不用了。」
「那你快些回去吧,一定凍僵了。」牙将說着,朝他們揮了揮手,便又去登記別的士兵了。
寧斯然微微點了點頭,轉頭走了。
皇甫灏還怔在原地,這會兒聽到身邊經過的換崗下來的士兵都在叫冷,他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快跑了幾步,一把抓住了寧斯然的肩膀。
「斯然,牙将原本給你們營安排的值夜是什麽時辰?」咬着牙,他沉聲問道,聲音裏隐約帶着一絲薄怒。
寧斯然慢慢擡起頭,看着他半晌沒答話。
夜風吹拂過他們之間,帶起彼此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糾纏之間,似乎再也分不清彼此。
「戌時。」寧斯然答了這兩個字後,又擡步繼續走了。
本來不想說的,可又隐約覺得如果不說,就真的會錯過了什麽。
「你該死的在那城樓上站了四個時辰?你到底為什……」
想問他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可腦海中突然沖出的答案卻讓皇甫灏猛地停下了說了一半的話。
寧斯然在等他?因為從戌時到子時沒有等到他,所以又多等兩個時辰?
為什麽?僅僅是為了見他一面?開什麽玩笑,有這個必要嗎?
寧斯然望着他眼中面上的不可置信,心頭閃過疼痛,深深嘆了口氣,拂開了皇甫灏抓着他肩膀的手,擡起眼看着他淡淡說:「我要還你錢。」
「那如果我沒有來值夜呢?」
「牙将會告訴我哪一個人是你們營的,我會讓他轉交。」
睜着眼睛一臉認真,寧斯然這一刻說出的話卻不知為什麽讓皇甫灏覺得心裏一涼。
就這麽想把錢還給他嗎?就這麽急着要和他撇清界限嗎?就為了這麽屁大點的事在那凍死人的城樓上一站就是四個時辰嗎?
皇甫灏覺得自己生氣了,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有人能惹他氣到這種程度。
他突然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再沒有回頭看寧斯然一眼。
夜色下逐漸離去的背影即便挺得筆直,依然透出了幾分失意的味道,寧斯然望着那漸漸走遠的背影,低下頭,慢慢拖着步子開始走。
他确實凍僵了,這會兒下了城樓,才覺得身體慢慢又有了屬于自己的感覺,可在和皇甫灏談天的那兩個時辰間,他甚至感覺不到冷。
可終究還是惹皇甫灏生氣了呢,明明不想這樣的。
遠處的背影已經沒入了軍帳間,一個拐彎,就再也看不見了,寧斯然面無表情地看着遠處,五個月以來的所有思念在這一刻砰然碎裂,再也不可能複原。
是的,思念,他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可自從遇到了皇甫灏,和他成為朋友,又分散在兩個營地之後,他突然懂得了什麽叫思念。
每日,每時,甚至每刻,他腦中心頭,總有一個叫皇甫灏的影子在晃動,五個月來,那念頭折磨得他幾乎快發瘋了。
早就知道自己會變得貪心的,可他不曾想到,自己會貪戀那個人,到了這樣的地步。
可這樣的一份感情,他卻沒有辦法告訴對方,不僅僅因為他們之間身分的懸殊差別,更因為,皇甫灏只是将他當成朋友而已。
所以他提起那遙遠的參商二星,卻也意料中的得到了皇甫灏的回答。
只要你願意的話,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好朋友,不會變的。
皇甫灏的話,似乎還在耳邊萦繞,一遍遍重複,根本揮之不去。
寧斯然仰頭看向天空,遙遠的天邊,孤獨的商星一閃一閃,便如此刻的他,明知道那是一場無望的愛戀,卻還是無法控制地越陷越深。
「皇甫灏,我說你最近是怎麽了?吃了炸藥嗎?」
君玉實在無法理解,這皇甫灏到底是怎麽了?自那日值夜之後便整日板着張臉,問他那夜發生了什麽,他也不說。
只記得那晚他回來之後在床鋪邊發了好久的呆,随後把像是銅板般的東西狠狠扔在了自己的床鋪上。
從小一起長大,君玉不曾見過這樣任性發脾氣的皇甫灏。
皇甫灏也意識到自己最近實在是有些過了,當即狠狠抓了抓自己的頭,深吸了口氣才答話:「沒什麽。」
「還沒什麽呢,都要深呼吸才能說話了。」君玉斜睨着他。
皇甫灏把剛才吸進去的氣又吐了出來,垂頭喪氣地說:「真沒什麽,我只是覺得,其實寧斯然沒把我當朋友。」
「果然是和他有關啊,那晚上到底發生什麽了?他也去值夜了嗎?」
「嗯,還硬給我錢,說是當初問我家買早飯的,我早忘了有這麽回事了,他居然還這麽見外地記着。」
「不是你說,他很有骨氣,不肯接受施舍的嗎?」
「可我那不是施舍啊。」
「可對他來說是呢?」君玉翻了個白眼,這皇甫灏有時候可真夠笨的。
怎麽能拿自己心裏的想法強加給對方呢?何況還是那個挺倔的寧斯然。
皇甫灏被君玉說得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是啊,對寧斯然來說,那未嘗不可能算是份施舍吧?何況自己當初也說了會要他還錢的。
既然如此,自己那夜發的脾氣,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
寧斯然他……會不會覺得自己這人很失禮呢?
「小子們,軍營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賽又要開始了,十個營舉行淘汰賽,怎麽樣,有對自己的蹴鞠實力有自信,要自願報名的嗎?蹴鞠大賽新兵老兵一視同仁,只要踢得好就能上場,決賽大将軍會親自觀看。」
不遠處,小都統的聲音穿透了周圍的喧鬧,徑直傳了過來。
一聽要辦蹴鞠大賽,君玉起勁地舉起了手,朝小都統喊道:「老大,我們要報名。」
他們這群人可是從穿着開裆褲那會兒就開始踢蹴鞠了,當年嘉陵關蹴鞠大賽,他們還拿過第一呢。
小都統估摸也是聽過他們的事跡,一聽他們要報名,笑着就答應了。
「喂,皇甫灏,蹴鞠大賽啊,好久沒玩了,這次一定要踢的別營落花流水。」
「是啊,據說第一名獎勵豐厚,而且大将軍也會來看,是個機會啊。」
「可不是,進軍營半年都沒踢過,我早就腳癢了。」
同伴們個個躍躍欲試,激動得不是一點點,皇甫灏卻還撐着腦袋想着那晚的事,愈發覺得自己當時的反應真是太誇張了。
君玉見他無精打采的樣子,一胳膊拐子撞上去,輕聲說:「喂,說不定寧斯然也會參加呢?要是比賽的時候遇到他,你好好解釋一下不就好了?」
一句話說得皇甫灏眼睛一亮,對啊,蹴鞠大賽啊,就算寧斯然不上場,到時候也可以觀賽嘛。
蹴鞠大賽的時候肯定不會限制不能去別的軍營了,這麽好的主意他怎麽沒想到呢!
皇甫灏頓時來了勁,站起身一拍胸脯,朝着周圍的弟兄們道:「好,我們三營這次就去拿下蹴鞠大賽的第一!」
「好!」弟兄們回以一陣熱烈的贊同聲,那聲音頓時順着風傳去出了好遠。
皇甫灏轉頭望着遠處八營朦胧的篝火,微微勾起了嘴角。
接下來的幾日因為各營都要準備蹴鞠大賽,所以操練有所放松,要比賽的人每日裏都在練習蹴鞠,玩得不亦樂乎。
皇甫灏他們那群少年在嘉陵關地區內蹴鞠踢得好是出了名的,可也不代表他們就一定能拿下第一。
所以練習的時候這群人還是咬緊了牙關在拼命的,小都統見他們每日裏練得這麽勤快,也頗為欣慰。
前陣子大将軍統一檢閱新兵基礎操練的成果時他們三營拿了最佳,如果蹴鞠大賽能再得個第一,他說不定就有機會升職當大都統了。
說起來,皇甫灏這群人能被分配到他手下,還真是他的運氣。
這樣過了半個月,蹴鞠大賽終于在萬衆矚目下開始了。
入了秋,嘉陵關的氣溫已經比南方要低不少,但是對這群滿腔熱血的少年來說,恐怕就算是冬日裏要他們比蹴鞠他們也是很樂意的。
皇甫灏作為隊長一路帶着隊伍所向披靡直接打到了決賽,一時之間風光無限,這幾日幾乎是走到哪都能聽到士兵們在議論皇甫灏和君玉等人的名字。
但偏偏每日裏來觀戰的人那麽多,皇甫灏就是沒見到過寧斯然的影子。
「小都統,接下來和我們決賽的是哪個營你知道嗎?」這日洗了澡出來正好遇到小都統,皇甫灏忍不住問了一句。
果然他還是很在意為什麽寧斯然沒來看他比賽,雖然比賽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賽場裏,可不代表他沒有仔細看過觀戰的人。
每次在人群中都找不到寧斯然,讓他多少有些失落。
小都統以為他是在想決賽的事,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說:「是八營,和你們相比,他們可是跌跌撞撞入了決賽的,所以我想你們沒有問題的。」
八營?皇甫灏眼前一亮,竟然是寧斯然所在的八營?這麽說來,寧斯然沒有來觀戰,是因為他自己在比賽嗎?
「八營的隊長是誰?」
「好像是寧斯然吧,就是前陣子總是在夜裏吹笛子的那個,一個寧斯然,一個皇甫灏,你們倆算是這一屆新兵裏最有名的人了。」
小都統說着聳聳肩,又重重在皇甫灏的肩上拍了拍,轉身進澡堂洗澡去了。
他說得感慨,心裏還在想着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所以完全沒注意到皇甫灏的神色變了。
原本帶着的隐約失落在聽到他的話後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此刻,皇甫灏的眼睛裏甚至冒出了明亮勝過星辰的光芒。
八營的隊長竟然是寧斯然?那家夥看起來瘦瘦弱弱的,沒想到還會蹴鞠?
還帶着隊伍打進了決賽?天吶,為什麽聽到這個消息他竟然比自己帶隊打進了決賽還要興奮?
寧斯然啊寧斯然,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真人不露相,我一點都沒有說錯。
決賽那天是個大晴天,嘉陵關的秋天很少出現這樣豔陽高照的時候,大多數時間裏,天空都帶着點灰色。
可今日就像是天空也在為底下這群少年高興一般,萬裏無雲,藍得明媚。
而皇甫灏,也終于在蹴鞠大賽的決賽場上看到了寧斯然。
「斯然,沒想到你也會踢蹴鞠。」扯着一臉燦爛的笑容迎上寧斯然,皇甫灏假裝那晚在城樓下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寧斯然淡淡笑笑,臉龐在陽光下透出紅潤健康的膚色,再也沒有小乞丐時的蒼白病态了。
「現學現賣,踢得不好。」
「明明就是隊長,這麽謙虛做什麽。」
「承蒙大家擡舉而已。」
「今日這場比賽,我可不會放水哦。」
「不問輸贏,但求盡興。」
兩人一人一句說着,嘴角都勾着笑,湊在一起,已全沒了那夜僵硬的氣氛。
寧斯然看着皇甫灏和往日裏毫無二致的笑容,臉上的表情雖然不變,可心裏終究還是有些傷感。
他這般努力,其實只是為了能和眼前的人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他只是為了,不要被這個人遠遠抛在後面。
如果他的感情永遠無法回報,那麽至少,他也許可以在好朋友的位子上,暗暗地看着他一輩子。
感情是這世上最複雜的東西,喜歡上一個人,便無法輕易忘記,注定得不到的人,默默守候,也許是最佳的選擇。
那個時候,寧斯然真的是這樣想的。
隊長握手之後,比賽便正式開始了。
因是決賽,所以幾乎軍營裏的人都過來看了,以賽場為中心,人潮圍了一圈又一圈,從遠處看去,黑鴉鴉的一片,煞是可觀。
三營的悍将們都拿出了最佳的狀态,可八營的男兒也絲毫不遜色,一場蹴鞠踢得振奮人心,将軍營裏每一個人的激情都挑了起來。
寧斯然一直緊緊盯防着皇甫灏,盡管敏捷程度上比皇甫灏要差了一些,可因為拼盡全力,倒也防得滴水不漏。
整場比賽結束,三營贏了兩分,但作為隊長兼王牌的皇甫灏卻一分未得。
汗水順着臉頰不斷往下淌,寧斯然透過被汗水模糊了的眼睛看向皇甫灏,少年和他一樣汗流浃背,但是因為贏得了勝利,所以情緒特別激昂。
他的隊友們将他圍在中心,盡管他并不是這一場比賽的關鍵。
他的笑容比陽光更燦爛,直達人心,輕易地傳遞着快樂。
寧斯然看着這樣的皇甫灏,看着他的快樂和激動,心中緩緩流過的,也是一份甘甜和喜悅。
盡管八營輸了比賽,但是他們已經盡力,所以沒有任何遺憾。
他作為隊長沒有讓皇甫灏得一分,便已經是他最大的成功。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和皇甫灏一同參與了這場游戲,他能感受到皇甫灏的快樂和興奮,那種激烈的感情,甚至蓋過了他自己的心情。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會因為那個人的快樂而快樂,甚至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隊長,抱歉,都怪我們沒防好君玉。」
身後這時傳來隊友的道歉聲,寧斯然轉頭朝大家笑笑,「沒有的事,我們只讓三營贏了兩分,已經很成功了。」
「是啊,還以為今日會輸得很慘呢,多虧隊長守住了皇甫灏。」
「反正小都統說只要能進決賽就請我們吃烤肉,我們沒什麽好抱怨的啦。」
幾個開朗的隊友這話一出,大家頓時都不糾結輸了比賽的事,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團。
快散場時,皇甫灏叫住了寧斯然。
「斯然,那夜在城樓下,我很抱……」
「不要向我道歉。」
寧斯然很快地打斷了皇甫灏的話,微勾着嘴角,看着他繼續說:「皇甫灏,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我怎麽會跟你計較那些?太見外了吧。」
一句話說得皇甫灏一愣,好半晌,他才抓了抓腦袋,笑着說:「斯然,你開朗了不少。」
之前的寧斯然,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他會理智地守住兩個人之間的界限,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欠對方的。
所以對于寧斯然現在說出的話,皇甫灏覺得很欣慰。
寧斯然沒有答話,擡眼盯着他看,漆黑的眼瞳中只映出他一個人的影子,那影子印在深處,烙印一般仿佛永遠不會消去。
就這樣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寧斯然才微微點了點頭,一笑而過。
因為只有開朗一些,才對他們彼此都好,才不會讓皇甫灏覺得為難。
他就算心裏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可也終究只是他一個人的事,不能因為他的問題,去影響皇甫灏的生活和心情。
「斯然,快中秋了,好像會放假,到我家去過節吧。」
轉身要走時,聽到皇甫灏在身後這樣說了一句,寧斯然的腳步一怔,這才想起确實快中秋了。
他低頭沉思了片刻,擡起頭朝皇甫灏淡淡笑笑,搖着頭答道:「沒關系的,你不用管我,我和另外幾個外省的朋友約好了一起過中秋。」
「真的嗎?已經約好了?」皇甫灏微皺起了眉。
寧斯然遲疑了一瞬,還是重重點了點頭,「嗯,大家很早就在說中秋放假的事了。」
「這樣啊,那好吧。」
嘴上笑着答了話,可皇甫灏心裏還是湧起幾分失落,但是聽到寧斯然說要和朋友一起過節,他知道他沒有阻止的立場。
寧斯然朝他點了點頭,最後看他一眼,轉身和八營的士兵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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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