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斯然……」
「叫我子青。」
錦繡園內的廂房中,昊天越剛說了兩個字,就被眼前的人淡淡地打斷了。
虞子青,應該說是寧斯然,此刻正安靜地看着窗外的竹林,手中依然緊緊地握着那支今日剛買來的竹笛。
他的指節微微有些發白,顯然是極度壓抑着什麽,但是他身上的氣息卻很沉靜,若不與他說話,他幾乎就要和空氣融合到一處去。
昊天越不由地嘆了口氣,若早知道皇甫灏也會來這場宮宴,他就不帶着寧斯然過來了。
之前明明聽說皇甫灏家中有事,不會來的。
月亮已經爬上了中天,錦繡園裏一片安靜,寧斯然凝視着窗外的目光藏在面具下,以致于沒有人可以窺測到。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昊天越這次開口,索性省去了稱謂,倒不是他不願意叫寧斯然為「子青」,而只是覺得,那兩個人之間的結也許需要有人幫忙解。
寧斯然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話,但是握着竹笛的手似乎漸漸放松了。
「你當初那支斷了的竹笛,皇甫灏後來收走了,三年前我陪婜兒來洛州時,他把那支竹笛改成了短笛,就随身帶着。」
三年前的事,昊天越回去之後并沒有告訴寧斯然,不是刻意不說,而是忘了說,那之後也曾想起過,可再想說的時候,寧斯然卻說他不想聽到皇甫灏的消息了。
在草原上的這三年,寧斯然真的從來不打聽皇甫灏的消息,就連祁臨山以南的城鎮造好之後,他都幾乎沒有去過。
那裏離嘉陵關太近,他說他不想去。
寧斯然終于回過了頭,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卻顯得有些勉強,他把竹笛放在了臨窗的桌子上,淡淡開口:「天越,不是說好,不提這個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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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一直這樣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啊,何況,皇甫灏也許對你……」
「他對我感到愧疚,僅此而已。」
這麽多年來,當初的感情已經沉澱了,寧斯然并不否認他仍是沒有忘記皇甫灏,可如今想起,已經不會覺得心痛了。
所以他不想在這種時候再和皇甫灏有牽連,他怕自己再次淪陷,然後重蹈上一次的覆轍。
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他不想再嘗一遍。
昊天越皺緊了眉,這些年他愈加清醒,也就愈加思念真正的虞子青,可他不知道虞子青去了哪裏,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找他。
而正因為他心頭的這份失落越來越重,所以他愈加不希望寧斯然就這樣放棄,因為如果現在放棄了,就是一輩子的後悔。
但是他也知道以寧斯然的個性,無論他怎麽勸,都是沒有用的。
也許真正的關鍵,還是皇甫灏之後的态度。
「難道你真的就這樣一輩子不再恢複寧斯然的身分了嗎?」
昊天越的眉皺得快擰成一團了,可轉念他就想到,當初讓寧斯然用虞子青的身分活下去的人,不是他自己嗎?
如今想來,那真是一個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相比昊天越的焦躁不安,寧斯然平靜得仿佛是錦繡園外水榭裏的水,他聳了聳肩,離開了窗邊在椅子上坐下,甚至沒有擡眼看昊天越一眼。
便聽到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再說吧,也許等過個十幾、二十年,沒人再記得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可以恢複了。」
寧斯然這個人外表很淡漠,其實骨子裏倔強得要命,就像當年那麽執着地喜歡上皇甫灏一樣,他現在執着地想忘記那段感情,恐怕也是別人勸不住的。
而為了達到目的,他恐怕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昊天越覺得自己除了皺眉和嘆氣,真是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了。
見昊天越似乎沒別的要說的了,寧斯然起身走到門邊,邊開門邊說:「時辰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明日還要……」
他話說了一半,驀然就停住了。
空氣似乎也僵了一下,昊天越狐疑地從他身後探出頭,便驚訝地看到容烨和皇甫灏就站在他們門外,似乎是正要開對面廂房的門。
四目相對,寧斯然抓着門框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皇甫灏臉上的表情很淡,似乎沒帶着什麽特殊的情緒,朝寧斯然微微颔首,開口打了招呼:「虞兄。」
「這麽晚了,皇甫将軍怎麽還到錦繡園來?」寧斯然松開了門框,讓昊天越從他身邊走過,出了他的房間。
皇甫灏的目光落在昊天越的身上,似有些不悅地微微蹙了蹙眉。
他的眉生得英氣,這般微微一蹙,就算面無表情,也生出了幾分威儀,昊天越明顯地感覺到空氣中的壓力變重了些。
容烨這時代替皇甫灏答了話:「是這樣的,我突然想起明日起小公主也要住到我府上,風舞園要留給小公主住,這邊的廂房還多一間,便讓皇甫将軍住在這裏吧。」
沒有說是皇甫灏自己提出要住到錦繡園來的,容烨的話讓昊天越心裏暗暗松了口氣,這會兒看皇甫灏的表情,似乎又挺正常了。
虧他之前還以為皇甫灏已經認出寧斯然來了呢。
「如此也好,反正皇甫将軍要同我們一起回北方,趁這幾日,正好多聯絡聯絡感情。」
寧斯然答得順暢,絲毫沒有介意的樣子,這再自然不過的态度反倒讓容烨心中起了疑惑,這個人,真的是寧斯然嗎?
皇甫灏卻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四人站在兩扇門前,頗有些尴尬,容烨被這比往常低了不少的氣壓壓得有些難受,當即吸了口氣,囑咐大家都早點休息,便擡步走了。
昊天越見他一走,頓時覺得空氣中的壓力更甚,便也跟皇甫灏和寧斯然道了晚安,嘆口氣,轉身回自己的廂房去了。
「皇甫将軍,你也早點休息吧。」寧斯然淡淡留下一句話,擡眼匆匆看了皇甫灏一眼,便轉身關上了門。
那極快的一瞥中,他看到皇甫灏凝視着他的目光中透出了些非常熟悉的東西,便是那些東西曾經叫他深深淪陷,而且至今也無法忘記。
插上門闩,他反身靠在門上,疲憊地合上了雙目,其實并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再度重逢,可重逢之後自己心中竟無半點喜悅,那卻是他沒有想到的。
夜市上看到對方的一瞬間,他腦中立刻跳出來的反應竟然是逃跑,那也是他沒有料到的。
許是連自己的心也怕了,他甚至不及細細地看對方一眼,便轉身逃開了。
門扉之外,對門的廂房裏卻在這時傳出了一道低低的笛音,那笛聲聽着有些別扭,時有走音,高處尖銳刺耳,低處又遲緩無力,嗚嗚咽咽,似在哭泣。
可即便如此,寧斯然仍是一下子就聽出那是許多年前,他與皇甫灏在大将軍府中為皇甫灏的夫子賀壽時合奏過的那首曲子。
當年那一首豔絕四座的曲子,如今被對房那人吹得亂七八糟,寧斯然安靜地聽着,只覺心中無比複雜。
皇甫灏這家夥,大概是多年不曾練過吹笛了,可即便如此,當年那首曲子他練過多次,如今能吹成這樣,也實在是有些驚人了。
寧斯然在心中嘆了口氣,吹熄了屋內的燭火,上了床。
房門外,那首嗚咽如泣的曲子在片刻之後停了下來,之後便再也不曾響起。
隔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寧斯然便靜悄悄地起床後出了門,雖然他昨夜說對皇甫灏歡迎之至,可到了行動上,他還是選擇能避開就避開。
因為錦繡園裏的其他人都還沒起床,所以寧斯然是獨自出門的,但是到了門口,他便開始猶豫,洛州他畢竟不熟,以前沒有來過,這會兒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就是這一會兒的猶豫,身後的大門又開了。
寧斯然以為是皇子府的家丁,直覺地往邊上讓了讓,身後的人卻沒有立刻從他身邊走過。
他狐疑地轉過頭,便看到皇甫灏靜靜地站在他身後。
微薄的晨曦中,長身玉立的男子透出了一股與往日武将形象不同的儒雅氣息,面上的表情也很溫潤,此刻站在人前,便像是用上好的玉雕琢出的一般。
三年不見,對于對方此刻表現出的變化,寧斯然是有些驚訝的。
「虞兄,這麽早就要出門嗎?」皇甫灏嘴角微彎,連笑容也是儒雅的。
寧斯然點了點頭,卻因為尚未想好要去何處,所以還是停在了原地。
「要去哪裏?」皇甫灏看似随口地又問道,目光卻始終盯在寧斯然的臉上,仿佛是要将他臉上的面具看穿一般。
「随便走走。」
「那正好與我的想法相同,不如我們一塊走走吧。」
皇甫灏這話答得很快,似乎不想給寧斯然任何拒絕的餘地,寧斯然心中苦笑,知道應該拒絕,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好什麽好的理由。
他總不能莫名其妙地便刻意疏遠皇甫灏,那樣反而顯得他做賊心虛,當下便只能點頭應下了邀請。
皇甫灏微微一笑,擡步往前走,邊走邊說:「虞兄是頭一次到洛州來嗎?不如我帶你去幾處值得一看的地方。」
「也好,那就有勞皇甫将軍了。」
洛州作為皇城,其實能玩的地方并不多,畢竟這裏最多的便是侯門深宮,而那些都是尋常人不能随便去的地方。
但如今正是春季,看不了侯門深宮,去看看瑰麗花海,倒是容易,而洛州最有名的花,便是牡丹。
城東的洛河河畔,種着大片的牡丹,站在十道橋的第一道橋上往西面望,可以看到一大片連綿不絕的牡丹花海。
而今正是牡丹盛放的季節,那雍容華貴、豔絕天下的花中之王,仿佛能令時光永恒,美人失色。
站在十道橋上,皇甫灏望着河畔邊的花海,輕笑道:「常有人用一句話來形容美人,叫人比花嬌,只是不知這世上,是否有比牡丹更嬌的美人。」
寧斯然的目光也是落在花海上,那亦粉亦紅的花一朵朵搖曳在微風中,便似穿着豔麗舞衣的舞娘在跳最香豔的舞曲,叫人看着,便不由屏息。
他看了半晌,淡淡答道:「這世上何來比花更嬌的美人,只不過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罷了。」
「确實如此,不知虞兄心中,可有堪比西施之人?」
皇甫灏這句話是在變相地問寧斯然有沒有情人,他問得随意,語氣也不見得有多正經,可問題到了寧斯然耳中,還是讓他微微一怔。
他轉頭想去觀察皇甫灏的神色,便見那清俊儒雅的男子正一瞬不眨地看着自己。
寧斯然心跳不由得漏跳了一拍,眼前之人于他來說,怕便是那人比花嬌,比西施更甚的美人了吧。
思及此,他不由得輕嘆了口氣,別開視線不再看皇甫灏,而是去看洛河平靜無波,一望無際的水面,「可惜,子青無福,尚未遇到那樣的人。」
皇甫灏沉默了一會,似是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無奈那面具着實礙眼,半點都偷窺不到。
便聽到寧斯然又問:「皇甫将軍呢?心中可有這樣的人?」
「有的。」一句肯定,帶着一聲輕嘆。
寧斯然微微勾起了嘴角,「看來,那一定是個千嬌百媚的曼妙女子了。」
這樣的話,像是羨慕,又像是試探,寧斯然心中不由地期待起皇甫灏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
原來心底深處,那般冥冥的渴望,還是會随着見到這個人,漸漸變強。
皇甫灏似乎低聲笑了起來,那笑聲來得突兀,寧斯然忍不住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便看到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就好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寧斯然狐疑地蹙了蹙眉,問:「皇甫将軍在笑什麽?」
皇甫灏搖了搖頭,笑得流出了眼淚,他擡手去拭眼角,突然就止住了笑,這般一止,眼角還殘留的水跡便仿佛是他哭過了一般。
寧斯然看着這樣的他,心裏似乎被人拿針紮了一下,刺痛得厲害。
「我只是在想,虞兄這話若是被那人聽到,估計是要動氣的。」皇甫灏輕嘆了一句,又擦了擦眼角,水跡便被他這麽徹底擦去了。
少年的時候,沒少人說寧斯然像女人,只不過,那些說的人都會被他揍。
「那家夥每次聽到別人誇他的美貌,就氣得要揍人呢,不過在我心裏,他确實就是最好的。」
寧斯然面具下的眉毛一挑,隐約意識到皇甫灏在說的不是個女人。
那麽,那個人是誰呢?思緒剛起了個頭,心裏便有一道聲音阻止他繼續想下去,他暗暗嘆了口氣,沒有應話。
「虞兄,我再帶你去別處吧。」河畔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皇甫灏說完,轉身便下了十道橋。
寧斯然跟在他的身後下橋,兩人一路安靜地并肩而行,穿過了幾條街區,到了城郊。
城郊有一個山谷,名為藏龍谷,古有傳說,說這谷會形成是因為有龍墜入其中,那龍墜入谷後便沒有再出來,之後大家便為這山谷取名為藏龍谷。
藏龍谷也算是洛州一處知名的景點,常有外地來的游人入谷觀賞,如今又是春季,藏龍谷內的芍藥都開了,那滿山豔麗的紅花點綴在綠葉中,分外妖冶。
皇甫灏帶着寧斯然入了藏龍谷,兩側山間不時冒出的芍藥嬌媚可人,倒是一點都不比洛河河畔的牡丹差。
皇甫灏看着芍藥,突然飛身躍上山壁,摘下了一朵芍藥。
寧斯然揚眉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摘花做什麽。
皇甫灏低頭細細看着那花,輕笑道:「芍藥又名将離,據說時常被情人之間拿來當信物互贈,以表結情或惜別之意。」
寧斯然微微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地道:「以花結情倒是絕妙,但若以花惜別,便顯得有些凄涼,花開花落終有期,便說明那情緣也到了盡頭。」
「話雖如此,但自古以來離別便總是傷感,以虞兄之見,臨別時贈什麽比較好呢?」
「別都要別了,還贈什麽呢,若心中有你,什麽都不贈,也是忘不掉的;若心中無你,贈了再珍貴的東西,終究是要被抛諸腦後的。」
皇甫灏聽了這話,眉眼間勾起笑意,擡步繼續往前走,手上倒是把拿着的花留在了山石上,道:「虞兄的話聽起來頗為惆悵,莫非是有相似的經歷?」
「不曾,只是感慨罷了。」
「是嗎?這樣的經歷,我倒是有過。」
皇甫灏淡淡的聲音從前頭傳來,順着風,仿佛一出口便消散在了風裏。
他說完之後,半轉過頭看向寧斯然,清俊的面容上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寧斯然微微皺眉,目光與他一接,又立刻轉開,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回應之間,他的腳步已經繞過了皇甫灏,走到了他的前頭。
山谷安靜,淙淙的溪澗流過腳邊,清澈的溪水唱着歡快的歌,奔躍間卻顯然不會明了此刻站在它們身邊的兩人心中的複雜。
皇甫灏望着眼前那人修長而略顯消瘦的背影,望着那不熟悉的昊族服飾下包裹着他熟悉的身形,漆黑的眼眸中逐漸流淌出一絲無法用言語明說的落寞。
在這幽靜的山間,他其實很想拉住那人的手腕,扯下他的面具,然後大聲質問他到底在躲避什麽。
可他終究是做不到如此無禮,他們之間已經錯過了太久,那麽此刻的步步為營,便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前奏。
「我經歷的離別,對方留下的東西,虞兄可有興趣知道?」
說話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山谷深處,那處谷底的岩石真的有些像一頭卧龍,皇甫灏跳到了龍頭上,仰頭看向還站在高處的寧斯然。
寧斯然搖了搖頭,示意他不想。
可皇甫灏卻顯然還是執意要告訴他。
只見他一屁股在龍頭上坐了下來,仰起頭,望着萬裏無雲的晴空,幽幽地道:「其實他給我留了很多東西,其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句詩。」
寧斯然看着他隐約透露出落寞的臉龐,腦海中走馬觀花地冒出很多往事,印象裏,皇甫灏不曾有過這樣失落的時刻。
他沒有去問那句詩是什麽,至于不問的理由,他自己也搞不清。
皇甫灏伸手摸了摸坐着的大石塊,又擡頭看了一眼天,突然笑着說:「夜裏若是在這裏看煙花,倒是很不錯的位置。」
他思維跳躍得太快,寧斯然一時之間沒有跟上,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曾經他們在北方駐軍軍營的一塊大石頭上一起看過煙花。
那一刻絢爛的煙花似乎此時還能清晰地想起,便如他們已經逝去的燦爛年華,寧斯然思及此,心中突然一動,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真正逃避皇甫灏的原因。
是因為他們已經不再年輕,沒有那樣可以拿來游戲人生的時間了。
皇甫灏見他不說話,輕嘆口氣站起身,望着他笑道:「虞兄,我是帶你來游山玩水,可你怎麽好像沒什麽興致?」
寧斯然一怔,皇甫灏現在說話都喜歡這樣繞來繞去嗎?
他擡頭看向四周高聳的山壁,安靜地感受着山間微風環繞在身邊的感覺,笑着答話:「皇甫将軍多慮了,我游玩得很開心,這樣巍峨大氣的山谷,立于其間,仿佛可以感受到世界的廣大和磅礴,這是我在草原上所無法看到的。」
皇甫灏卻反而被他說得愣住了,帶他來這裏,并沒有想過那麽多,洛州能游玩的地方他知道的也就這幾處,不過是随便走走。
愣了片刻,他揚起眉梢笑道:「那好,游過了山,不如我們再去玩水。」
「哦?之前去洛河,難道不是在玩水嗎?」
「僅僅立在河畔,哪能算是真的玩水。」
「也是,那皇甫将軍請帶路吧。」
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相視一笑,之前還盤亘在兩人之間的淡漠疏離,似乎在這一笑之間淡去了不少。
出了谷底,他們順着另一側的山道繞過藏龍谷,到達了一條寬闊的大河前。
那河表面平靜,內裏卻暗藏激流,站在河邊,便可看到平靜的水面下湧動着的水流,河對岸的高山倒影在水中,蒼翠的樹海仿佛在水下搖曳,煞是好看。
皇甫灏帶着寧斯然走到岸邊,上了一只小船,那小船扁扁的一葉,蕩在河上,感覺頗為危險。
寧斯然猶豫了一瞬,這才跟着皇甫灏上了小船。
小船尾部的艄公見他們坐穩,手中的竹竿一用力,小船便穩穩地離開了岸邊,很快飄到了河中央。
皇甫灏望着遠處的山水,對寧斯然道:「從這裏順流而下,可以回到洛河,如此才是真正地玩水。」
寧斯然點了點頭,望着兩邊山巒還有水中交錯的倒影,便覺心中平靜,所有的紛亂都在這山水間化開了。
耳邊這時突然響起一陣笛音,嗚咽如泣,正是昨晚皇甫灏吹過的。
寧斯然心中驚訝,沒想到他會再當着自己的面吹這曲子。
轉過頭,只見皇甫灏手中拿着一支短笛,那短笛笛身翠綠,在陽光下泛出盈盈的綠光,吹孔大小不一,看得出是經過改制的。
看到它的剎那,寧斯然面具後的眼眸微微睜大了。
那是三年前的那支斷笛!
即便昨夜昊天越說過皇甫灏當年留下了那斷笛,他依然沒有想到,時隔三年,皇甫灏還會帶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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