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陸餘之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身旁黑乎乎的馬路,悶聲說,“我在......青藤路,你......”

電話那頭的人直接打斷他,“具體地址發來我看看,等着我,去接你。”

陸餘之輕皺了下眉,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那邊已經挂斷了。他舉着電話失神了一會兒,直到身邊的人叫了他一聲。

他恍然回神,一邊給傅聞聲發地址,一邊說,“張小姐,還有事嗎?”

他身邊站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出現在晚會上的張晨茹。

不同于剛才的精明幹練,張晨茹此刻笑得正開懷,眼睛彎得像月牙兒,有了二十幾歲大學生的樣子,“陸先生,謝謝你啊,要不是你給我提供消息和主意,我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張晨茹是在前幾天才認識陸餘之的,當時在破舊旅館,這個男人指着身後的旅館大門,說,“我能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張晨茹起初并不相信他,畢竟她也聽過不少關于陸餘之的事情,包括陸餘之是顧家私生子的事。可後來陸餘之還去了旅館好幾次,幫她安撫着老人的情緒,還有交到自己手裏的晚會邀請帖,她才選擇了相信。

事成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過來找陸餘之致謝,只是她沒想到他都沒等這出戲演完就提前先走了,還是來這馬路上吹冷風來了。

陸餘之發完了地址便将自己凍僵的手縮進口袋裏,“不用謝,功成在你自己。”

張晨茹還想說些什麽,就看到陸餘之往路燈杆上一靠轉頭望着路口,她跟着看過去,只見路的盡頭唯有微弱的路燈在閃,其餘的只有黑。

她遲疑着,“你在等人?”

“嗯。”陸餘之其實冷得很,能不說話就不開口,可張晨茹還在自己身邊站着看他,沒幾秒還是問,“還有事嗎?”

張晨茹搖了搖頭,“沒事,只是我有個疑問,想問問你。”

“什麽?”

“為什麽要幫我?幫那些住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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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自她第一次聽到陸餘之的提議的時候就想開口問的,可一直沒能問出口,終于在今天最後時刻問出口。

她已經不是剛畢業出來的熱血青年了,知道所有人都是出于某種目的做某件事的,本來她不應該過問的,不過對于陸餘之她倒是好奇了不少。

陸餘之是顧家的私生子,賀子堂正在和顧家合作生意,賀子堂出事,顧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可陸餘之似乎并不在乎顧家會如何。

都說陸餘之回顧家一為權,二為財,現在看來好像并不是那樣——顧家出事他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誰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淡白的燈光給站在底下的陸餘之打了一層絨光,不知是出于人的情緒的問題還是燈光偏冷的問題,路燈下的陸餘之看起來更冷清了一些。

他懶散地開口,“哦,我這人喜歡睚眦必報而已。”

張晨茹,“?那......顧家呢?你不擔心顧家嗎?”

“顧家?”陸餘之将那兩個字細細地念了一遍,而後輕笑出聲,“顧家沒人了嗎?要我來管。”

張晨茹一時啞口無言。

這時,一道光從遠方打了過來,一輛黑色的路虎朝他們開了過來,然後停在了不遠的地方。

陸餘之直起身子,“走了,張小姐,早點回去吧,晚上路黑,小心些。”

張晨茹看着人徑直地上了路虎的副駕駛座,而駕駛座上的人朝她這裏看了一眼,那個人她好像認識——哦,是晚會上傅家少爺傅聞聲。

他倆關系這麽好的?

“砰!”

陸餘之一把關上了門,窩在副駕駛座上,偏頭去看傅聞聲,“找我有事?”

傅聞聲瞥了一眼他,卻什麽都沒說,先将車掉了個頭就走。

陸餘之看着窗外飛快掠過的風景,是條并不熟悉的路,“去哪?”

車內依舊是一陣沉默。

陸餘之等了一會兒仍然沒等到傅聞聲的回答,于是輕“啧”了一聲,“傅聞聲,說話。”

傅聞聲這才減慢了車速,轉頭瞅了一眼他,“說什麽?”

不知怎麽,他的音色忽然就沙啞低沉了,在狹小緊閉的空間裏尤為明顯。

陸餘之被氣笑,“我問你兩個問題了,你說你要說什麽。”

前面是紅綠燈,傅聞聲緩慢地将車停下,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問,“剛才那個女人是張晨茹?”

陸餘之沒等來答案,反而等來了問題,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是啊,是她。”

“所以,”傅聞聲停下手,一錯不錯地看着人,“張晨茹今天在晚會上這麽一出是你的主意?”

陸餘之沒吭聲,只是對視着傅聞聲的眼睛。

對面有車過來,司機不道德地還打着遠光燈,直接晃進了車裏,光點亮車內的瞬間,陸餘之不合時宜地想,這人眼睛挺好看——是很典型的杏仁眼,笑起來的很時候就像是小鹿的眼睛,漆黑的眸子裏透着明亮,而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疏離的,偶爾還帶着一絲厲色。

就如此刻。

後邊的車猛地按了一下喇叭,拉回了兩個人的思緒。

陸餘之坐直身子,望着前方的路況,“是,她是我叫來的。”

傅聞聲都沒察覺到自己不自覺地更用力了一些握住方向盤,“為什麽這麽做?”

陸餘之手撐着車門看向窗外,過年的熱鬧已經散去,可滿街的紅燈籠還沒拆下來,有些店面門口還貼着倒福的紅字,在這瑟瑟的寒風裏無端地多了一些凄涼的味道。

“我說為民服務你信嗎?”

“你自己信嗎?”傅聞聲反問他。

陸餘之笑了起來,“不信。”

他轉回頭來,慢慢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個絕不讓自己吃虧的人。賀子堂給我下藥,這麽大的禮,我沒理由不還給他。”

“所以你叫張晨茹直接在重要的慈善晚會上曝光這些事情。”

“是啊,”陸餘之舒服地靠着背椅,“事情是賀子堂親手做的,結果是真的,不是我捏造的。張晨茹想要替原住戶讨回公道,我只是順手推舟而已。”

傅聞聲淡淡地掃了一眼他,而後将車停在了路邊。

陸餘之蹙起眉看他。

“那你這個舟推得可真遠。”傅聞聲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說,“今晚這件事後,賀子堂會失去進入房地産市場的機會,邱勝林不會再支持他,而明天新聞頭條一定也會在張晨茹筆下成為熱點,還不說後續關于他其他的項目計劃會如何,但損失一定不會少的。”

他挪了身子兀自靠近了陸餘之,呼吸拂過陸餘之的脖頸,他深深地望着陸餘之的眼睛,“賀子堂來趟皖城就要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陸餘之你可真不好惹。”

傅聞聲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如何,可陸餘之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清他的下颌咬得很緊,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他坦然地與傅聞聲對視着,“是啊,我這人就喜歡睚眦必報......”

他話裏一頓,手一點一點地攀上了傅聞聲的手臂,腦袋湊了上前去,與傅聞聲幾乎鼻尖抵着鼻尖,他溫聲細語,“所以,和我在一起後悔了嗎?”

車停在了路燈下,微弱的光蓋着車頂,餘光從擋風鏡跑了進來,昏暗地落在了他們臉上。

傅聞聲細細地看着他,從眉目到鼻尖,再到唇上,這是一個漂亮的人,又是一個太懂得如何把自己的漂亮放到他面前來看的人,每一處都在撩撥着他。

他倏地捏起陸餘之的下巴,毫無章法地吻了下去。

陸餘之微微睜大了眼睛,腦子裏蹦地一聲變得空白,渾身的力氣在唇齒相交中慢慢地流失,他徒勞地下意識地抓緊了傅聞聲的衣服。

然而下一秒,他就覺得唇角一疼,少許的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吃疼地嘶了一聲。

傅聞聲退後一些,帶着笑意看他。

陸餘之碰了碰被傅聞聲咬破的唇角,惱羞成怒,“你屬狗啊!”

“不是啊,我屬兔的。”

陸餘之,“......滾。”

傅聞聲拉過他的手,讨好地在虎口捏了捏,“我不後悔的。”

陸餘之揚了揚眉。

傅聞聲繼續說着,“但你這件事做得太冒險了,賀子堂不是什麽會善罷甘休的人,萬一他再心狠手辣一點,找張晨茹麻煩怎麽辦?”

找你麻煩怎麽辦?

可陸餘之沒能明白他這一句未說出的話,只是輕蔑地笑着,“他都自顧不暇了,還有時間找張晨茹嗎?現在只怕恨不得夾着尾巴趕緊離開皖城。”

傅聞聲大概懂得了顧怿華那句陸餘之是瘋子的話——做事不管後果,只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達到的人本就該忌憚,而陸餘之這樣偏偏薄情,不在乎失去什麽,所以更是肆無忌憚,而你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被他放在了哪個位置上。

“哦,是嗎?”傅聞聲忽然松開了手,靠回自己的座椅上,“那你呢?”

“什麽?”陸餘之看了一眼自己的被松開的手。

“顧家因為你而受牽連也會丢項目丢客戶,損失是必不可免的,你不擔心顧氏資金周轉會因此出現問題嗎?”

陸餘之收回手兜進口袋裏,神情漠然,好像顧家如何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那又怎樣,顧家怎麽樣和我沒關系,該擔心的是未來繼承人顧怿華的事情。”

“看來你真的很讨厭顧家。”

“是啊,”陸餘之笑了起來,彎着的眉眼此刻猶如鋒利的刀刃,淬着毒藥,“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有個心願,就是希望顧家一蹶不振。”

“憑你現在的能力,可能心有餘而力不足。”

陸餘之微微前傾了身子,“那你要幫我嗎?”

傅聞聲笑了笑,可眼底沒有笑意,他也靠近陸餘之,“報答是什麽?”

“我啊。”

傅聞聲一怔。

陸餘之歪頭一哂,“你不是喜歡我,我還不夠這份報答嗎?”

車裏頓時安靜下來,不知是出于陸餘之錯覺還是什麽,總覺得這狹小車廂裏的空氣流動速度減緩了,有一種對峙的光芒隐含在其中。

傅聞聲眼梢下壓,一字一句地,“不、夠!”

陸餘之倏地愣住。

傅聞聲坐直身子,直視着路面,開動了車子,“沒有真心的愛,一兩錢都不夠。”

***

左爾東陳

陸餘之:嗐,我這嘴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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