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陸餘之醒來的時候,已然是深夜,小區裏靜悄悄的,偶爾有風聲,和被驚吓的野貓的喵嗚聲。

他被傅聞聲摟在懷裏,一只手被緊緊地攥着,似乎是怕他跑了。

鼻尖還有着傅聞聲身上的淡淡味道,他眯着眼回神了許久,想着昨晚發生了些什麽,然後稍微一動身子,渾身就是傷筋動骨的酸疼。

他轉過頭,沒好氣瞪了一眼傅聞聲,而人在睡夢中,壓根不知道這件事。

窗簾沒有拉緊,有細碎的光從縫隙裏溜了進來,陸餘之借着昏暗的光線一點一點地看傅聞聲,驀然發現他的嘴角輕輕揚着,笑意從這張俊秀的臉漾來。

他艱難地從被子裏伸出自由的另外一只手,小心地壞心眼地碰了碰傅聞聲的嘴角,甫一靠近就被人一把握住。

“幹什麽呢?”

頭頂上傳來了傅聞聲的聲音,沙啞低沉,在這靜谧昏暗的房間裏,還在他們赤裸着坦誠相待的時候,顯得格外性感誘人。

傅聞聲睜了睜眼,惺忪的睡眼裏帶着不自覺的寵溺,“醒了?”

“嗯。”陸餘之微微仰頭。

“幾點了?”

“不知道。”

傅聞聲伸手去看手機,不過淩晨三點,還很早,“繼續睡吧,才三點。”

陸餘之先是哦了一聲,然後又推了推傅聞聲,“傅聞聲,我餓了。”

廚房裏燈火通明,陸餘之盤腿坐在飯桌旁的椅子上,看着裏邊的傅聞聲下廚的背影。

傅聞聲身材很好,肩寬腰窄的,即使現在穿着睡衣,也能隐約地見到寬松衣服下完美的身材曲線,他穿了一條寬松的棉麻褲子,陸餘之想起他穿着西裝褲的時候,一雙腿又長又直,一副精英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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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随意地趿着拖鞋,站姿懶散地一手叉腰地在自己煮面條。

陸餘之手指在桌上輕輕敲着,覺得很有意思和神奇。

察覺到身後灼灼的目光,傅聞聲轉頭,“怎麽了?”

“看看你。”

傅聞聲笑了一下,将鍋裏熟了的面條撈出來,盛了兩碗,端了出去。

“吃吧,太晚了,湊合吃一下吧,還要睡覺。”

陸餘之吸溜了一大口面,腮邊擠得鼓鼓的,就像只小松鼠,他看着不動筷子只看自己的傅聞聲,“你不吃嗎?”

“我不餓。”

陸餘之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夾了一筷子的面遞到了傅聞聲嘴邊。

傅聞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陸餘之,“吃一口。”

傅聞聲只得張開嘴吃掉面,目光卻沒往下移,自始至終地落在陸餘之身上。

陸餘之滿意地收回筷子,“好吃嗎?”

“這我煮的。”

“所以好吃嘛。”陸餘之從善如流地接道。

傅聞聲哼哧笑着,“顧叔叫你回去是因為賀子堂的事情?”

陸餘之一邊埋頭苦吃,一邊點了點頭。

“那你昨晚不開心也是因為這件事?”

“不是,我沒必要為了不在乎的人傷心或難過。”

陸餘之沒等來傅聞聲的回答,便擡起頭,發現人一直看着自己,“你是不是想問,我那麽不喜歡顧家,為什麽還要回去?”

傅聞聲被說中,于是也順着問,“為什麽?”

陸餘之想了想,放下了碗筷,“那你應該去問問陸伽阮。”

傅聞聲輕蹙眉頭。

陸餘之繼續說,“是陸伽阮自己在網上公開這個消息的,我也是表演完才知道了網上有人在讨論我是顧家私生子的事情,連回去顧家......也是她叫我回去的。”

他想起了那天,舞臺上的汗水打濕了衣裳,他腿還是軟的,剛一下臺,就聽到了所有人對自己的竊竊私語,而陸伽阮站在他的休息室門口等着他。

那時候的陸伽阮已經好久沒出過胡同街了,那天卻特意地化了妝,塗着蔻丹色的口紅,告訴他,“你回顧家去吧。”

網上的軒然大波他聽不見也看不見,腦子裏只剩下了陸伽阮的那句話。那就像把刀子,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心上一剮一剮,鮮血淋漓。

他和陸伽阮回到家,在院子裏鬧,把一切能摔的東西都摔了,陸全笙拉不住他,可陸伽阮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和從前一樣,靠着門邊抽着煙,說,“我把你養大了,也該叫顧雲平見見你。”

長大後他就很少哭過,那一刻由心底生出的被抛棄的恐懼和難過緊緊地将他包圍,他眼淚掉個不停,卻又忍着不哭出聲來,只能不停地啜泣,胸膛劇烈起伏着。

他們隔着不遠的距離站在午後的院子裏相望,不是母子,是仇人。

那是他和陸伽阮最後一次見面,那天後的第二天他和顧雲平回了顧家,再等來的就是陸伽阮自殺的消息......

屋子裏還是黑的,只有小小廚房裏開了一盞燈,暖黃的光束在兩人身上投了一層絨光,陸餘之垂着眼簾,鴉羽似的的睫毛的陰影打在眼下,情緒都在那雙桃花眼裏,什麽都看不清。

可傅聞聲還是感覺到了,從他包裹得密不透風的身上透出來一絲難過和傷感,他心疼得不行。

他擡手覆在了陸餘之的頭發上,叫他名字,“餘之。”

他的聲音清亮,卻是放輕的,帶着南方小調,是溫柔的,軟糯的。

陸餘之眨了眨眼睛,擡起頭來是裝作不在乎的笑容,“我有時候一直在想,陸伽阮到底是為了什麽,這麽恨顧雲平,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麽還要生下我?為什麽要把我送回顧家,為什麽......要自殺?”

他歪着頭,即使在笑,可眼底還是茫然的,瞳孔裏有傅聞聲在,可又好像沒有,只是透過他在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和人。

傅聞聲的手一路往下,滑到了他的耳垂上,輕輕地捏了捏,慎重地說,“也許是過去太絕望了,所以想要離開的時候要先把你托付給重要的人,才放心。”

陸餘之眸子輕顫了一下,眼裏有了水光。

他眼睛裏重新裝滿了傅聞聲,用力地眨了一下,輕聲說道,“是嗎?”

傅聞聲用指腹溫柔地撫過陸餘之發紅的眼尾,他也并不知道陸伽阮到底愛不愛陸餘之,可現在他只能說出這樣空白的安慰,“是。”

陸餘之卻是自嘲地笑了笑,他閉了閉眼睛,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安靜了下來。

傅聞聲就這樣一手覆在他臉頰上,陪他坐着。

過了許久,陸餘之閉着眼忽然問,“傅聞聲,為什麽喜歡我啊?”

他倏然睜開眼,看着傅聞聲。

“你不是問過了?”

“我還想知道。”

傅聞聲沉默了片刻,說道,“不知道,就是那天在酒吧時候心情很不好,忽然見到同樣心情不好的你,就有點動心。”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喜歡陸餘之這個人,只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像是在嘈雜歡鬧的環境裏見到了和自己同樣心情郁結的人,便覺得像是同類,于是他們上了床,做了愛。他那時候以為這就結束了,可回國後再見他,心跳會忽然加快,整個人都是雀躍的,而不見人的時候,會一直念着他,想着他的每一點滴。

他也曾經不斷地想找尋這個問題的答案,可如果愛一個人要這樣的理由和借口的話,為什麽還要稱為愛呢?

他盯着陸餘之的桃花眼,認真着,“就是很喜歡你。”

陸餘之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只是蹭了蹭傅聞聲撫在自己臉上的手,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留戀這溫暖。

吃完面,他們便回去又睡了一覺,這一覺直接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

陸餘之沒衣服在傅聞聲家裏,拿了條一次性內褲就去沖了澡,出來的時候傅聞聲已經做好了飯,就坐在餐桌上等他。

菜一例是清淡可口的,陸餘之難得沒有挑食,吃了兩碗米飯。

飯後,陸餘之就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傅聞聲洗碗,忽然間心血來潮,“傅教授,我們去逛街好嗎?”

傅聞聲剛洗完最後一個盤子,聽到這話差點手滑地摔了盤子,“你說什麽?”

“逛街啊!”陸餘之直起身子,好笑地看着他,“情侶間不是會約會嗎?我們就去逛逛街,當約會了。”

傅聞聲半搭着眼簾瞧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饷說道,“行,去逛逛。”

說是陸餘之提議要去逛街,但目的地卻是傅聞聲挑的。

他沒帶着人去大商場,也沒去熱鬧的街上,開着車繞了大半個皖城,最後停在了北郊的老城區裏。

皖城有千年歷史,古董寶貝數不勝數,從上個年代在皖城裏形成了一條古玩街,街道複雜逼仄,有不同的古玩店和首飾玉器店都開在這裏。

傅聞聲帶陸餘之去的是一家藏在更深巷子裏的玉器店中。

玉器店藏身小巷子裏,店面簡單,但裝修有上個年代深宅的味道,入門是兩排朱紅色的太師椅,紅木桌上擺着青花瓷茶具,再裏邊就是擺放玉器的展櫃,要掀開竹簾子才能見到,古色古香迎面撲來。

傅聞聲直接路過了外邊,帶着人往裏走,“這裏是我爸的一個朋友開的玉器店,裏邊都是上好的翡翠玉镯和其他首飾,老板姓袁,人很好。”

陸餘之環顧了下四周,“你帶我來這做什麽?”

傅聞聲卻沒應他,而是掀開簾子,叫人先進去,然後放聲喊,“袁叔!”

後堂有人立馬出來了,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兩鬓斑白,精神卻抖擻,帶着一副老花眼鏡,看着很親近。

袁叔一見到是傅聞聲,立馬開心地上前,“是聞聲啊,你怎麽來了?”

“今天沒事,就過來看看。”傅聞聲介紹陸餘之給他,“這是我......我朋友,叫陸餘之。”

陸餘之連忙叫了聲,“袁叔好。”

“哦,”袁叔一臉笑意地看着陸餘之,“我聽聞聲說過你。”

陸餘之瞥了一眼傅聞聲。

傅聞聲當做沒看見,只是問,“袁叔,我上次要你幫我留意的東西在嗎?”

“在在在,”袁叔連連點頭,一邊往裏走去一邊說,“我幫你留着呢,就能你來,等我去給你拿來。”

那邊袁叔掀了簾子過去,這邊陸餘之便拽了下人,“什麽東西?”

傅聞聲一臉的高深莫測,“等下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虛......陸餘之嘀咕着。

沒一會兒袁叔便取着一個精致的紅木盒子回來了,遞到了傅聞聲面前。

陸餘之目光緊随着傅聞聲打開了木盒,等見到裏邊東西的樣子的時候,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那是個灰白色的玉镯,镯體寬厚,整體作寬扁的環狀,內壁平直,玉是晶瑩滋潤,深邃精美。

他近乎錯愕地看向傅聞聲。

旁邊的袁叔說,“這是上好的和田玉玉镯,你上次叫我注意一些,我是讓我兒子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

傅聞聲看着手裏的玉镯很是滿意,點了點頭,“謝謝你袁叔。”

“哎客氣什麽,你們先聊,後邊有人叫我了。”袁叔擺擺手讓他們兩自便,便又往後邊去了。

傅聞聲小心地取出了玉镯,朝陸餘之伸出手來。

“傅聞聲......”陸餘之難得的不知所措。

傅聞聲輕笑一聲,握住了陸餘之的左手——那天看到齊宋送給周舟項鏈的時候,他就想好了,若是他們能在一起,他也要送個東西給陸餘之。

而陸餘之手如柔夷,皓如凝脂,戴镯子才是漂亮。

他将陸餘之手指并攏,玉镯便穿過了手指,扣在了纖細的手腕上,美手配美玉,再好不過。

陸餘之眸光深邃地盯着那玉镯。

而鋪子裏只有他們在,外邊有簾子相隔,穿堂風被擋在了外頭,人聲也擋在了外頭,傅聞聲趁着無人握着陸餘之的手,低頭在手背上一吻。

他說,“套着了,就是我的人了。”

***

左爾東陳

傅教授驕傲宣布小陸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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