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元宵一過,年也就過完了,上班族再投入工作的海洋裏,而學生背着書包再回去念叨“之乎者也”。因為先前帶的班級班主任還在産假期,只能先繼續讓他當個代班班主任,開學的時候要處理關于學生的一些資料問題,忙得他暈頭轉向的。

而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閑,卻無心在家裏待着,而是直接奔往了皖城劇院——今天陸餘之有演出。

他到的時候,後臺正忙着不可開交,他不便去打擾人,便給陸餘之發消息,一直站在樓梯口等着。沒一會兒周舟便過來找他,帶他去陸餘之的休息室裏。

進門的時候,陸餘之正坐在化妝臺前上妝,一手抓着寬大的袖子,一手細細地描摹着自己的柳葉眉。

袖子落下來了一截,伶仃的腕上戴着灰白色的玉镯。

鏡子裏,他看着進門來的傅聞聲,便停着眉筆不動,“周舟。”

剛進門的周舟啊了一聲。

“我有個戲服還在衣物室裏,幫我找找。”

“好嘞!”周舟點了頭,轉身出去将門帶上了。

不大的休息室裏只剩下他們兩人。

傅聞聲走到陸餘之身後,傾下身,一手撐着桌角,一手撐在了陸餘之的椅子上,細細地端詳着鏡子裏的人。

原來就是天生麗質,今天畫上濃妝,便更美,如妖冶的玫瑰。

“今天演什麽?”

“青蛇。”

“适合你。”傅聞聲随口道。

陸餘之挑了挑眉,“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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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這個劇目,是杜孟秋自編的劇目,自己都沒演過幾次,就把主角給了陸餘之來飾演,親自地教過他一段時間,和虞姬一樣。不過這回,他當的是男主角,女主角是他搭檔過幾次的人。

“聽過,但還沒好好看過。”傅聞聲拉了把椅子過來,“正好這次看看是什麽樣的。我幫你。”

他接過陸餘之手裏的眉筆,扳過陸餘之的下巴,兩人面對面地坐着。

傅聞聲凝眸專注着,筆尖小心地落在陸餘之的眉形上,手輕輕一擡,仔細地替他一遍遍地描摹着。

他微微垂眸,就能看見陸餘之密密的睫毛向上卷起,而睫毛下是黑白分明地眼睛正擡着看自己。

“看什麽?”傅聞聲問。

“看你啊。”陸餘之承認地很快,又問,“你給人畫過眉?”

“沒有。”落下最後一筆後,傅聞聲擡了擡陸餘之的下巴,人湊上去認真地檢查一遍成果,再低一低頭就能親到陸餘之的唇。

但傅聞聲想了想還是放棄了,畢竟那上邊塗了口紅,到時陸餘之又要麻煩。

他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你聽過張敞畫眉的典故嗎?”

陸餘之思考片刻,“忘了。”

傅聞聲笑,“張敞為他的妻子畫了一輩子的眉毛,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陸餘之恍然,“你也想和我這樣嗎?”

“你不想嗎?”傅聞聲反問。

陸餘之沉默了,無意識地皺了一下眉,似乎在思考着傅聞聲這個問題。

這時,門外傳來了周舟和人講話的聲音,陸餘之朝門看去,想叫傅聞聲快松手,然而話還未說出口,傅聞聲便是一歪頭,吻在了他的喉結上,同時故意地露出了牙齒,磨在細嫩的皮膚上。

陸餘之深深地吸了口氣,喉結上下一滑,連忙抓緊了傅聞聲肩頭的衣服,“你敢咬?!”

而傅聞聲喉嚨裏一聲低笑,只是一碰即放,頃刻間已經起身看他,“不敢。”

下一秒門便被人打開,周舟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來,“我說了,我們冷靜一下,我這幾天不想見到你。”

陸餘之偷偷地瞪了傅聞聲一眼,兩人齊齊地朝門口看去。

果不其然,周舟身後還跟着進來的齊宋。

“不是,周舟你聽我說......”齊宋手疾眼快地抓住周舟的手,剛要說什麽,就發現傅聞聲竟然也在,“咦?聞聲你怎麽也在這?”

沒等傅聞聲說話,周舟已經厲聲低斥,“放手!”

齊宋唰地松開了手。

周舟抱着戲服朝兩人走了過來,神情看着并沒有異樣,只不過高高蹙起的眉頭說明了她心情的确不佳。

“師兄,我放這。”她悶着聲音,放下戲服後又直直地站在那裏,不轉身也不吭聲。

陸餘之看向了傅聞聲。

傅聞聲又看了看周舟和站在門口一臉委屈的齊宋,然後說,“我先出去了。”

陸餘之點了點頭,看着傅聞聲一把攬住了齊宋的脖子,将人拖了出去。

等門被關上了,陸餘之想了一瞬傅聞聲落在齊宋肩上的手,回過頭叫還站在那裏低着頭的周舟。

“嗯?”周舟擡頭。

她以為陸餘之要問她和齊宋之間的事情,可陸餘之卻是問,“你身體不舒服?看着氣色很不好。”

她茫然着,“沒,就是剛才胸口有點悶,現在好很多了。”

陸餘之靜靜地看着她好一會兒,“如果堅持不了就跟我說,我讓你去休息。”

周舟點了點頭,“好,謝謝師兄。”

齊宋被傅聞聲強拉出了門,心有不滿,“你拉我幹嘛,我還沒和周舟說完話呢!”

傅聞聲松開了手,“你沒看見周舟不想和你多說嗎?”

齊宋噎了一下,頹喪又懊惱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傅聞聲實在少見他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覺得好笑又心酸,“你們還沒談好?”

“談什麽啊,你也看到了,她都不想和我說話。”

“你給她點時間。”

齊宋避過急忙忙的舞蹈演員,“我給了啊,你敢相信嗎?這是我自過年來第一次見她,還是偷偷來的......哦,對了,你怎麽也在這?”

傅聞聲神色如常,“陸餘之請我來的。”

“?”齊宋一臉驚訝,“陸餘之?你們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我們不僅這麽好,我們是好上了。傅聞聲心裏腹诽着,但面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又問回去了原來問題,“周舟心思細膩,容易想得多,你得做點事情讓她能相信你。”

“那我......我還能做啥啊?”

齊宋看救星般地看向傅聞聲,沒一會兒又擺了擺手,“哎,問你幹嘛,你都沒談過戀愛。”

傅聞聲,“......”

他笑了笑,沒辯解,轉身前去觀衆席。

劇院的禮堂很大,但觀衆席一半是空的,只前邊做了人。傅聞聲和齊宋挑了一個相對居中的地方坐下,視野較好。

燈光暗下來的一瞬間,傅聞聲眼前一黑,模糊中可以看到巨大舞臺的影子,以及已經出來候場的陸餘之的身影。

舞臺上有束光打下,陸餘之只身站在了光裏,他身穿白色鶴氅,長身玉立,假發套長發束起一半,一半披落在肩,額前有長須垂落,遮了一些側臉,整個人安靜又溫和。

世家公子溫如玉,不過如此。

一聲琵琶曲轉弦撥急,舞臺上的陸餘之款款走來幾步,寬大的袖子跟着在兩側擺動,恍然間傅聞聲以為有人穿越了千年正在朝自己走來。

他似乎也看向了自己,柳葉眉細微地挑了一下,桃花眼裏透着狡黠和笑意,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那麽一瞬間,于傅聞聲而言,像是一眼千年。

旁邊的齊宋跟着陸餘之的每個動作而驚呼,“陸餘之确實挺厲害。”

傅聞聲趁着陸餘之一幕完畢地退回幕後,轉過頭來打趣着齊宋,“厲害在哪裏?”

齊宋擰眉想了一會兒,竟沒找來個詞彙,不滿地“啧”了一聲,“你是欺負我讀書少?”

傅聞聲笑。

齊宋捅了捅他,“不說了不說了,女主角出來了。”

傅聞聲看過去,那是個身姿婀娜的女人,濃妝下難以窺見歲數,但應該不大,她扮演的青蛇古靈精怪,舞蹈動作間透露着演員的靈氣。

齊宋靠過來,耳語着,“她叫韓笑,也算是陸餘之的搭檔,聽說這兩人......”

他停頓了片刻,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朝傅聞聲笑。

傅聞聲擡了擡下巴,“兩人怎麽了?你又知道了?”

“啧,我是誰,這皖城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齊宋說,“周舟和我說過,他們劇院的很多什麽師兄師姐情侶啊都是搭檔久了有默契了,自然地就産生了感情。韓笑怎麽也和陸餘之搭檔了幾年了吧,他倆沒感情我才不信。”

傅聞聲似笑非笑着,沒接話。

齊宋看他不信的樣子,便急了,“嘿,你咋不信呢,我跟你說......”

他還未說完,就聽到有觀衆驚呼,伴随着“怎麽暈了”的擔憂聲,舞劇的音樂聲驟然停止。

他和傅聞聲朝臺上看過去,只見臺上一堆人圍成了圈擠在一起,他們聽到了有人在喊周舟的名字。

齊宋心頭一跳,唰地站了起來,立馬朝舞臺上飛奔而去。

傅聞聲緊随其後,擠進人群裏,就看見周舟已經不省人事,而陸餘之扶着人,正面色沉重地低吼,“不要圍着,讓開點!趕緊叫救護車!”

齊宋撲了過去,從陸餘之手上接過周舟,慌亂着,“周舟!周舟,你醒醒啊!”

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高聲喊,“聞聲?聞聲!快來快來!”

傅聞聲蹲在周舟面前,要齊宋将人平放在地上,又叫人讓開點不要擠在這裏。

他翻開周舟的眼皮檢查了一下,見人臉色鐵青,嘴唇發白着,立馬跨跪在周舟兩側,給人做胸外按壓,厲聲道,“突發心肌梗塞,叫救護車了沒?!”

“叫了叫了!”有人高聲喊道。

齊宋一聽“突發心肌梗塞”這幾個字,腿軟了下來,他慌忙地去抓周舟的手,緊緊地握着,聲音顫抖着,“聞聲,你能救她嗎?”

傅聞聲回頭看了他一眼,面色竟然也蒼白如紙,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汗水滴落在毛衣衣領上,“我在救了!”

齊宋将人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

左爾東陳

齊宋:幹嘛當我們電燈泡?!

傅聞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誰當了誰的電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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