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甚是蹊跷
章姨娘與徐菁這對表姐妹湊到一起便說笑不斷,太夫人本就好興致,再被她們倆所感染,也加入了她們的行列,講了不少嬉皮段子。
三人相處得其樂融融,瞧上去俨然是嫡親的婆媳加小姑子,章姨娘也确實是把自己當徐家兒媳看待的,盡管她作為妾室與徐家本不帶有任何姻親關系的。
整個翠松院被她們三人渲染得甚是熱鬧,十分喜慶。徐澄與徐澤兄弟倆小聲拉着家常,不要以為拉家常是女人們的事,大老爺們也時常拉拉家常的。他們當着家人的面從來不談政事,只說家事。
當然,他們拉家常沒女人們那麽瑣碎,絕不會張家長李家短的扯個沒完,更不像有些女人們湊在一起便能唠整整一下午,以至于腮幫子都酸疼,回去喝下一壺水都覺得口幹,當時說話時卻全然不覺得。
徐澄身為大哥,顯得深沉而機警,徐澤則是個性情率直之人,沒什麽城府。徐澤認為自己沒盡到弟弟的職責以至于讓大哥府裏丢了家産,雖然得以追回九成,他仍心存內疚。
他将太夫人與李念雲病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詳細陳情給他大哥,然後慚愧地低着頭,“或許章姨娘威信不夠,下人們便生了賊膽。都怪弟弟懦弱,沒能替嫂嫂……”
“這不怪你,最近兵部繁忙,你又為我的事憂心,哪裏有心思管這些閑事。”徐澄心如明鏡,朝中有個風吹草動,他都能知曉個大概,兵部造大炮之事幾個月前他就掌握了。
而對于府中之事,他只稍微動動腦子,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此時他的兩位随從張春和吳青楓也已來到門邊上候着,他們倆歇息了大半日也足夠了。
徐澄招了招手,張春便彎腰走了過來。徐澄對他小聲地說了一句誰也聽不清的話,張春像領聖旨一般忙活去了。
徐澤将這些看在眼裏,知道大哥估計是要查這件事,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大哥為何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招呼張春進來還小聲嘀咕,他辦事不是都暗地裏行動麽?何況此事已經查出來了,如今正在追捕許大夫和孫登,大哥莫非還有所懷疑?
徐澄随意地瞧了一眼章姨娘,只見章姨娘與徐菁一邊說笑一邊掃着張春出門的背影,笑得有些僵硬。
徐澄已經捕捉到她的慌張。她能慌張就好,應該很快便能做出露破綻的事,徐澄收回了視線,眼眸裏冒着一絲寒光。
随即,他眉頭一挑,苦笑道:“二弟,這兩年來,在外人眼裏咱們徐家是風光無限,京城有五大世族,數徐家風頭最盛,連奴才們走出去都覺得體面,惹人羨豔。只是沒想到,我在焦陽城才呆兩個月,堂堂宰相府便淪落到這個地步,當家作主的都一一病倒了,那些不知足的人便露出了真面目,如跳蚤般将宰相府攪個天翻地覆。若我此次真的魂歸地府,這個宰相府怕是連三個月都撐不下去,便家破人亡了。”
徐澤以為徐澄所指的不知足之人是許大夫和孫登,他不以為然地淺笑道:“大哥過于悲觀了,府裏有上百個奴才,出那麽兩個賊子也是常見之事。你不記得去年楊都督因私下與二皇子結黨而被行淩遲的事麽?楊府的奴才們當日得知後便跑了一大半,大管家卷帶着大半財産逃到西南邊鏡去了,妾室們全都逃得無影無蹤,就連育有兒女的也都逃了,扔下兒女不管不顧。只有楊都督的妻兒們留在府裏,等着官府将他們發落到夷蠻之地。與楊府相比,在大家都認為你不可能活着回來的情境下府裏才出兩位賊子,說來也無可厚非。這是嫂嫂平時管教有方,也得力于大哥的威懾力,所以生異心之人才寥寥無幾。何況人心都涼薄,大哥不是早就看透了麽?”
徐澄爽朗地大笑起來,“我一直以為二弟對人世仍懵懂,沒想到其實也是個明白人。”
徐澤笑着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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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姨娘見他們哥倆相談甚歡,她心裏卻七上八下。她知道二爺徐澤說的是許大夫和孫登,那麽徐澄說的也是他們倆麽?她好害怕!看着眼前她一直依靠的男人徐澄,她心生愧意與悔意。
自己生了私心,這便是她對徐澄的愧意,但是悔意更甚,那就是沒早早解決了李念雲,否則她哪裏需要大費周折,以至于陷自己于不利之地。
當然,她仍然笑聲連連,數她笑得最燦爛。
太夫人忽然斂住笑容,輕撫着手上的那枚翡翠戒指,一臉的驕傲地瞧着徐澄,“澄兒啊,你為邺朝立了偌大的功業,已不輸于你爹,皇上定會更加倚重你。咱們大邺朝除了皇家,應該便數徐府風頭最盛了,你身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已得天下之人仰慕。只是……葉氏一族從大梁朝一直延順到大邺朝都可謂是數一數二的大世家,侯位襲了六代,每代都有重臣伴在君王左右,可惜如今大不如前了。你的舅舅從小也是天資聰穎有謀略的,只是膽略不夠,不敢在皇上面前谏言,上疏措辭也軟綿,一直未得重用。你得了機會多在皇上面前提提他,他世襲了祖輩的侯位,卻沒一丁點侯爺該有的威嚴與權勢,我是每逢想起來便心疼他啊。”
二爺徐澤沉默地看着他大哥,不知他大哥會作何回答。他們的母親自從寡居後便一心向着娘家。幸好她只是國公夫人,若是身居太後,皇上怕是光對付外戚就得耗盡畢生精力。
徐澤與徐澄向來不喜母親這一點,她平時護着舅舅與姨母也就罷了,把外甥女章玉柳這麽一個妾室當正經兒媳寵着也無可厚非,親情所在嘛。可是讓徐澄為舅舅在皇上面前斡旋,他們哥倆都覺得母親實在私心太重。
可她是母親大人,做兒子的又不能頂撞。
徐澄早已摸透他母親的心性,便駕輕就熟地說道:“母親勿憂,舅舅因不争名奪利、清心寡欲頗得皇上欣賞,他只不過比我大兩歲,來日方長。只要他不出差錯,再韬光養晦幾年,自有被重用的那一日。何況葉氏一族的寧德侯位仍能世襲兩代,即便舅舅未能成事,不還有表弟承繼麽。表弟雖然年幼,但已露天資,勝過駿兒和骁兒,母親不必為寧德侯府憂心。”
徐澄見母親并未展顏,又道:“兒子作為一朝宰相,明面上不好為他人謀私,皇上向來英明,一切私心他都能洞悉于心。但凡得了機會,兒子定會提醒舅舅去皇上面前立谏,只要舅舅恃有才略,定不會被埋沒了。”
太夫人知道,徐澄說的這些一半是實話,一半是推脫。
她并不覺得自己此舉過分,這世上的女兒有幾個不親娘家的。她是嫡長女,自小得爹娘疼愛,若能護着娘家、為弟弟妹妹謀福,她認為這是在行自己的本分而已。即便有的人只是一個庶女,從小爹不疼娘不愛,也得為娘家忙碌,這就是聯姻之所在,根深蒂固地埋于人心。
倘若能為之卻不為,便會生愧疚之心,做女人的本來就不能只為自己而活。她活了大半輩子,仍然逃不脫這個鐵律。
只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她不好再對徐澄多言其它,還是慢慢來罷。
須臾,绮兒奉李妍之命來到了翠松院。
“太夫人、老爺、王妃、二爺,祥賀樓那邊一切準備就緒,夫人命奴婢請您們過去。”
太夫人見绮兒來請,心裏不悅:“上午我勸她好生養着身子,她倒是耳旁風,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绮兒見太夫人竟然當這麽多主子的面說夫人不聽她老人家的話,心裏很是不平,可绮兒乃一介奴才,自是不敢應聲。
章姨娘已想好了等會兒要讓李妍出醜,故作大方地微笑應道:“夫人向來勤勉,玉柳可是自愧不如。”
徐澄不忍見婆媳之間有嫌隙,便道:“上午我命章姨娘去贖東西,擔心奴才們在祥賀樓生事,便讓夫人去盯着,并非她不聽母親之言。”
太夫人與章姨娘皆愣神,不管徐澄此話是真是假,他偏袒夫人之心由此可見。納悶的是,以前他并未有明顯的偏袒之舉,可這次他回來,似乎對妾室們皆冷淡不少,而對夫人卻勝過往日。
這其中必有蹊跷,章姨娘心裏憂悶得很。
徐菁在旁笑言,“嫂嫂,既然大嫂身子痊愈,有她管着那些亂七八糟之事,你以後便清閑了,豈不更好?”
章姨娘直點頭,笑意綿綿,“可不是麽,以後我得了空便去寶親王府多見識見識。”
太夫人聽了卻心一沉,菁兒還這般沒心機,以後怎麽在王府裏立足?寶親王之所以将她捧在手心裏,那是因為才成親半年,新婚燕爾的,寶親王那股新鮮勁還沒過。待日子長久了,寶親王纏綿于別的女子身邊,她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容易。
徐菁其實也不是毫無城府之人,只是過于高傲,壓根瞧不起當家的那點權柄,覺得既勞累又不讨好。
太夫人知道教養女兒可不是将她嫁了個好人家便一了百了,若望她此生能福澤深厚則是任重而道遠啊,她幽嘆一聲,“走罷,今兒個可是難得的團圓喜慶之日,咱們一家子熱鬧熱鬧去。”
他們浩浩蕩蕩地向祥賀樓走來,遠遠地便見李妍已帶着一幹人在門口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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