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有人跟蹤
到了京城南郊,便是田莊。二十頃田地,延綿無邊,根本望不到頭。因是臘月底,地溝裏還有一些積雪沒有融化。
令李妍驚訝的是,這些田地竟然全都是荒蕪的。在這個季節,田裏是荒蕪的倒情有可原,但眼前這些肥沃的地裏應該有麥子才對。
徐澄穿着錦靴踩進地溝裏的積雪裏,用腳踢了踢,然後擡頭滿目蒼涼地望着這一大片無垠的土地,嘆息道:“自從去年春季鄂黎王與京兵在此一戰,踐踏了這些麥田,死傷無數,此地血濺成河,因懼怕這裏的冤魂野鬼,竟無一人敢賃種這些官田,真是可惜啊。”
李妍聽了不禁身子一陣發麻,想象着當時這裏滿地都躺着士卒的屍首,她有些害怕。再想到那些為國捐軀的士卒,或許他們的爹娘也會常來此地哭一哭吧。
徐澄忽然回頭,問:“夫人,你害怕了?”
李妍怔了怔,向前走幾步,鎮定地說:“我不怕,只是擔心招不來長工,這地沒人耕種。”
徐澄卻氣勢磅礴地說:“只要是問心無愧的,何以懼怕鬼雄?但凡有人肯帶頭,且咱府給的工錢公道,管頭能善待他們,自會有人來!”
李妍再上前幾步,也跨進了地裏,與徐澄并肩站着,此時她淡定了許多,說:“老爺說得在理,是我多慮了。”
徐澄轉身上了土梗,還一把将李妍拉上了梗,說:“夫人,我帶你将這二十頃地繞一圈!”
李妍暗驚,二十頃地那得繞多久啊!
徐澄一下跨上馬,姿态優美。正在李妍惚恍之時,徐澄伸出手來順手一拉,将李妍往馬上一帶。李妍頓感自己飛了起來似的,一下騰躍到馬上,其實也是在徐澄的懷裏。
李妍驚魂未定,徐澄立馬一手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持着缰繩,嘴裏一聲喝道:“駕!”
馬立刻沖了出去。這是李妍第一次騎馬,馬還跑得飛快,要不是有徐澄坐在她的身後,還緊緊地摟着她,她早吓得滾下馬了。
跟随的人都呆呆地望着徐澄騎馬帶着李妍飛奔而去,他們根本沒想到徐澄會有如此一舉。蘇柏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跨上馬跟随其後,他要時時刻刻保護着他的主子,任何時候都不能馬虎大意。
陳豪愣了愣,也騎馬随後跟上。朱炎留在了原地,覺得老爺與夫人前往,有蘇柏和陳豪兩人跟着就夠了。齊管事、殷賬房還有随從張春和吳青楓他們幾人都在地梗旁的幾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唠唠嗑。
崔嬷嬷眼神不太好,一直眯眼瞧着徐澄與李妍共騎的那匹馬,可是沒過多久就模糊一片,啥也看不清了。盡管啥也瞧不見了,她還笑眯眯望着他們身影消失的那處,不肯收回眼線。她心裏樂滋滋的,感覺老爺對夫人越來越好了。要說夫人嫁進徐府已經有十一個年頭了,這還是頭一次見他們夫妻共乘一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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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管事與殷賬房商議着待開春後耕種哪些莊稼為好,而張春和吳青楓在聊着如今已經進入年底了,府裏不知打算如何過年,太夫人剛逝,這個新年肯定不能過得太張揚,不能像往年那般熱鬧。
“崔嬷嬷,夫人近日有沒有說過年的打算?”張春坐在那兒仰頭問道。
“嗯?”崔嬷嬷被張春驚了一下,終于回過神來,不再往那處瞧了,她揉了揉眼睛,“張春你說啥?”
張春笑道:“難怪夫人對崔嬷嬷向來格外厚待,崔嬷嬷對夫人簡直比對自己的親閨女還要上心。”
崔嬷嬷有些臉紅,說:“那當然,夫人可是我奶大的,她是我心尖尖上的肉。”
“多謝你在夫人說好話,讓我家那婆娘去了浣衣院,這幾日她安生多了,以前在秋水閣時,她每日回來都要埋怨幾句,那日子過得別提多別扭了。”
“喲,你可是謝錯了,真不是我在夫人面前說的好話,這是夫人自己拿定的主意。你們能過上安生日子就好,夫人可是菩薩心腸,她知道你家婆娘在秋水閣日子難過,就給她安排了個好差事。”
崔嬷嬷與張春就這麽一句句搭着話,而此時坐在馬上的李妍則忍受着飙馬的痛苦,因為馬跑得越來越快,風吹在臉上如同刀割。以前在電視裏看到男女主人公騎馬,那叫潇灑與浪漫,她這叫受罪!
李妍真擔心這張臉要被冷風吹壞了,要是回頭一回府便是紫紅紫紅的,那她還能不能見人啊。
徐澄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拉緊缰繩,馬頭上揚,前蹄懸空彈幾下,馬速便慢了下來。
“來,你坐到我身後去,靠着我的背,這樣冷風就吹不着了。”徐澄雙手将她一抱,然後扭着身子便把她挪到了身後。
李妍剛才被冷風吹得有些哆嗦,現在将臉貼在他背上毛絨絨的裘衣上,感覺舒服了許多。
她的臉側貼在他的背上,眼睛可以看着遼闊的土地,還有零星的幾堆白雪,她終于緩過了勁來,這才有點賞景的意境。馬速又越來越快,徐澄大聲說道:“摟着我,可別摔下去了。”
“哦。”李妍應着,雙手環住他的腰。可是她的胳膊和手都很僵硬,渾身不自在,這姿勢好像她多麽愛他、多麽想依偎他似的。
其實沒容她尴尬多久,她便感覺徐澄的背部僵了一下,然後他稍側臉朝大路左邊的樹林裏瞧了一眼。緊接着李妍又聽到後面有一陣奇怪的聲音,好像是蘇柏嘴裏發出來的。
徐澄勒住馬,停了下來。李妍松開了雙臂,問:“怎麽了?”
“你坐穩!”徐澄跳下了馬。
跟在後面的蘇柏和陳豪也停了下來,不過他們只是停在遠處,沒有靠過來。徐澄朝蘇柏示意一下,蘇柏才立馬甩鞭抽馬奔過來了,然後跳下馬,站在徐澄的面前小聲地說了一陣。
顯然,蘇柏似乎發現了異常之處,便向徐澄發出信號了,而徐澄剛才也感覺到了異動。
說了幾句後,徐澄走過來跨上了馬,這次他沒有再策馬狂奔,而是讓馬慢慢溜達着,蘇柏則騎馬往樹林裏去了。
陳豪也溜着馬,尾随在他們的後面。徐澄在外,無論身處何處,身邊必有一位侍衛。蘇柏既然處理事情去了,陳豪自然要跟着徐澄,不過他沒有靠近,即便徐澄與李妍說些夫妻之間的話,他也聽不清楚的。
李妍心有疑問,實在憋不住,遂問道:“有人跟蹤?”
“夫人不必擔憂,這種事我常遇到,不過是些探子罷了,不會是劊子手。即便是劊子手,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徐澄毫不在意地看着右邊,“你瞧,剛才那邊全是地,這邊倒是有幾塊田,到時候種上稻子,咱府就可以吃上自己田莊裏産的谷子了。夫人和我一樣,偏愛米飯多一些。”
李妍坐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笑了笑說:“其實面粉做的餅子我也愛吃。老爺,你……為何從不将你的事告訴我,就像剛才,你瞧出了甚麽異樣不可以跟我說一說麽?”
徐澄扭頭瞧了瞧她,“你對此很感興趣?”
“不是我感興趣,而是不喜歡這種稀裏糊塗的感覺。身邊發生了甚麽事,你知道,蘇柏也知道,只有我這樣被蒙在骨子,換做是你,難道你不想知道麽?還有其他的許多事,你也……”李妍欲言又止,感覺這一下說得有點多,便沒再說了。
徐澄眼睛看着前方,沉默良久,才說:“有很多事我不跟你說,是怕你太擔憂。就像剛才,只不過是聽到了樹林那邊有一陣馬蹄聲,我行事向來小心,而蘇柏跟随我多年自然也行事謹慎,他對周圍任何一絲異常動靜都會格外注意,所以他才騎馬過去查看一下。昭信王的餘黨很多,最近有幾撥在京城流竄,或許是他們盯上我了。”
聽他如此一說,李妍立馬朝樹林裏那邊瞧去,可她卻什麽也沒瞧出來,更沒聽到那邊有什麽馬蹄聲,只能聽到自己坐的馬腳下一噠一噠地響着。
雖然只不過是一件小事,但是徐澄能這樣一五一十将事情向她說個清楚明白,她覺得心裏舒暢多了,說:“倘若老爺以後也能這樣,不要讓我心存疑慮就好。平時常常揣着糊塗過日子雖然安生,但是心裏總像是被甚麽堵着一般,悶悶的。”
李妍在想,即便徐澄不會将他的許多秘密告訴他,但平時所做的平常之事跟她說一說也好,這樣她才能看出他對她是否真心。而近些日子以來,雖然徐澄對她不錯,但那也只是明面上的行動,卻未有半點更深入的交流。
倘若徐澄的心裏真的有她,不可能不願與她說說心裏話。一個男人不願跟一個女人說心裏話,他還有可能真正愛着她麽?假若他對她不是真心實意,以後她再也沒必要在他身上多花心思了,真的只需管一管田莊再開幾個鋪子就行了。
徐澄一下勒住了馬,跳下馬來,還将李妍抱了下來。李妍有些懵懂,不知他這是要幹嘛。
徐澄牽着她來到旁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說:“那好,今日我就跟說一說你想知道的那些事。”
李妍睜大了眼睛,她到底她知道什麽呢?呃……她想知道他的一切!可是,這好像不太現實,他不可能将一切都告訴她。
“你想知道甚麽?”徐澄的語氣頗帶調侃意味。
李妍自己也說不清楚,倘若說……你把一切隐瞞的東西全都告訴我,這樣似乎也不太好,有些勉為其難,何況這些說出來也不太像當家主母該有的分寸。
她抿嘴笑了笑,說:“随你,你說甚麽,我就聽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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