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夫唱婦随

到了晚膳時分,徐澄又來到了錦繡院,用過膳後,他再次把下人全都支了出去。

李妍挨着他坐下了,她看得出他對此事十分慎重,柔聲問道:“是否有點眉目了?”

徐澄搖頭,“焦陽城距京城甚遠,我已經派人八百裏加急去找恩師韋濟大人了,讓他秘密派人查探汪家。耗費了整整一下午,我從那些來自焦陽城的一些士卒們嘴裏打探出了一點消息,都說汪家雖是一方富賈,但與官場上的人從不來往,倒是與一些德高望重的有才學之人交往甚密。還是夫人機警,令我由汪姓想到罔姓,若真是前朝的後代想光複罔朝,此事真的非同小可。”

李妍慚愧地笑了笑,“就怕我猜錯了,讓老爺枉費苦心了。”

徐澄拍了拍她的手背,說:“夫人的猜測很有道理,即便猜錯了也無妨。對了,夫人得知我并非喜歡此女,是否已經釋懷了,而且還歡喜得不得了?”

李妍打掉了他的手,紅着臉撅嘴道:“我自始至終都很歡喜,哪裏還需要釋懷了。”

“你還真是嘴硬,不過我喜歡。”徐澄一下将她攬在了懷裏,兩人相依相偎。

李妍還真有些不适應與他這般老夫老妻地姿勢,在他懷裏扭了扭,說:“汪瑩瑩到底是甚麽樣的女子,我倒想見她一眼,老爺嘴上雖說不喜歡,誰知道是不是真心話。”

徐澄在她鼻子上刮了刮,笑道:“調皮!你想見她也行,正好與我演一場戲如何?”

“演戲?好啊!”李妍來精神了,“我一定演得出神入化,不讓老爺失望。”

徐澄不禁大笑,“沒瞧出來,夫人還愛演戲?”

李妍拽着他的袖子直搖晃,“快說嘛,到底演甚麽戲?”

徐澄對着她耳邊說了一陣,然後問道:“怎麽樣,不知夫人可有為難之處?”

“老爺放心,這點小事絕不在話下!”李妍一下站了起來,朝外面招呼着,“绮兒、晴兒,快進來,給我備衣裳,我要出門。”

绮兒和晴兒趕緊跑了進來,绮兒有些慌張地說:“夫人,此時已天黑,你……你要去哪?”她以為李妍與徐澄鬧氣了,只是想出去走走。

“我要去會一會那位妖精,看老爺到底中了她甚麽邪,竟然為了她不停地數落我。晴兒,快去叫林管事派馬車!”李妍已經開始演上戲了,把绮兒和晴兒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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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兒飛快地跑了出去,绮兒找鬥篷時手都是抖的,根本不敢看老爺一眼,以前他們夫妻倆剛才鬧別扭了,此時都在氣頭上呢。

徐澄故意繃着一張臉,其實心裏卻十分開懷,見李妍這般風風火火的模樣,他瞧着甚是有趣。

李妍帶着绮兒和晴兒出發了,另外還帶着齊管事和幾位家丁。坐在馬車上時李妍也是一副又氣又委屈地模樣,绮兒與晴兒都信以為真,陪着她一起掉眼淚,個個心裏都竄着火。李妍在心裏慶幸崔嬷嬷此時已回家了,否則她也會以為此事是真的,不知要陪着流多少淚。

到了那座宅院時,齊管事把院門一開,李妍便氣勢洶洶地往裏面大步走,绮兒和晴兒跟在後面小跑着。來到拱門前,李妍對着兩位守衛劈頭蓋臉地罵道:“混賬東西,還不快給我開門!”

兩位守衛一陣愕然,但絲毫不敢動彈,沒有宰相的命令,他們是不能開門的。

在這裏面的汪瑩瑩已經打扮得十分優雅得體,正在等着徐澄來聽曲呢,沒想到聽到外面一陣吵鬧。她一聽便明白了,一定是白日來過的女人心裏不平,這會子來找她麻煩了,她倒是很樂意奉陪,便起身出了卧房。

李妍嚷了三次,兩位守衛都不給開門,李妍為了把戲做足,硬是擡起胳膊給了他們倆一人一掌,打得兩位守衛漲紅了臉,但仍紋絲不動。這時晴兒看不過去了,沖上去咬其中一位守衛的手。

李妍就站在那兒看着晴兒咬,绮兒也沒有上前去攔着,她見守衛并沒有推開晴兒,她也學着晴兒去咬另一位守衛。

幾位家丁也跟着上去撞門,齊管事被眼前的情景驚得有些發懵,轉而他清醒了過來,趕緊跑到府外騎上馬,準備将老爺給找來,他怕夫人在這兒惹出大事。

兩位守衛疼得直咬牙,但又不敢打夫人的丫頭,實在疼痛難忍便用力抽出了手。晴兒和晴兒見他們倆完全不敢還手,便更加厲害了,對着他們倆一陣捶打,嘴裏還一直嚷着,“快開門!快開門!”

幾位家丁一腳腳地踹門,估摸着再踹幾十下,門就要散架了。

在裏面的汪瑩瑩先是極認真地聽,見外面的人實在不像是做作,便一陣咯咯地笑了起來,對小領頭說:“你再不讓外面的守衛開門,你們家的夫人怕是要被逼瘋了,她不就是想見一見我麽?看來你們家老爺壓根不把她放在眼裏,生怕她惹怒了我,其實我才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呢,不就是吵架麽,誰不會呀!”

小領頭見汪瑩瑩說得太嚣張,而外面的夫人甚是可憐,硬是被兩位侍衛攔在了外面,而且兩位丫頭又哭又鬧又打又咬的。他想起老爺今日詢問了夫人來之時的情況,但并未說夫人來了一定不能進來。何況有他們幾個人在,汪瑩瑩是傷不了夫人的。

小領頭對外面的守衛嚷了一聲,“讓夫人進來!”

其實門已經踹得差不多了,再添幾腳便可以進來了,但是聽裏面的人說讓夫人進去,家丁們還是停下了。

兩位守衛是小領頭的屬下,聽小領頭發話了,他們便擡起鮮血淋淋的手開門。要不是看在這些丫頭和家丁是夫人帶來,他們倆輕而易舉就能将這些下人給治趴下了。

李妍見兩位守衛的手背血肉模樣,真的有些于心不忍,但沒辦法,只有這樣才能把戲做足嘛。

李妍一進來便瞧見汪瑩瑩正迎着她呢,見了她的容貌與氣韻,李妍不得不折服,難怪此女如此大膽,連宰相都敢挑釁,确實是有自信的資本。

李妍走上前去,惡狠狠地瞪着她,說:“別以為你長着一張妖精般的臉就得意忘形,宰相府裏有位紀姨娘長得絲毫不比你差,老爺照樣不去她的房!绮兒、晴兒,快上去撕破她的臉!”

晴兒一話不說便沖上去伸着兩只爪子往汪瑩瑩臉上撓,绮兒還有些矜持,但見夫人都下令了,她也沖了上去,正要抓汪瑩瑩的頭發時,汪瑩瑩頭一甩,身子一旋轉,然後騰空兩腿一踢,便将绮兒和晴兒踢到了兩丈開外去。

小領頭立馬帶着士卒将汪瑩瑩圍住,家丁們也從院子裏找着了鍬和粗棍,大有大幹一場的架式。汪瑩瑩冷笑道:“是她們自不量力,這可不怪我。”

李妍趕緊去扶绮兒和晴兒,見她們疼得爬不起來,她心裏十分愧疚。晴兒哭着道:“夫人,這個妖精有妖法,要是不将她治了,将來可是要禍害老爺和夫人的!”晴兒沒見過哪個女人這麽厲害,便認為汪瑩瑩是施了妖法。

李妍将绮兒和晴兒先後扶了起來,再來到汪瑩瑩面前,擺着正室夫人的姿态,高昂着頭說:“你既然這麽想做宰相的女人,那也行,明日就要過小年祭竈王爺了,你總不能一人呆在這裏罷?沒名沒份的對你也不好,将來若是生了一兒半女的也會被人罵做是野孩子,還不如跟着我回府,好吃好喝的待着你,盡享榮華富貴,還能日日見着老爺,豈不甚好?”

汪瑩瑩才不想去宰相府呢,人多眼雜妨礙她辦事,何況她知道李妍的用意就是想讓她先進府,再夥同那些妾們慢慢謀害她。後宅裏的女人們啊,她覺得都逃不脫那些小伎倆,因為她爹就有妻有妾,她早已司空見慣了。

她揚着驕傲的面孔,回話道:“我會有進府的那一日,但絕不是今日,而是待老爺将府裏的妻妾們一個個都處置了,再用八擡大轎擡我進府,而且還得老爺親自來迎,且要鑼鼓宣天、鞭炮齊鳴,讓整個邺朝都知道宰相娶的是我汪瑩瑩才行。”

李妍還未說話,晴兒便跑了過來,“呸!你一個妖精還想老爺娶你過門,簡直是癡心妄想!夫人,你快讓他們把這個妖精抓起來,将她活活打死!”

李妍眉頭一挑,“哦?這倒是個好主意。”

她看着小領頭和兩位守衛,還有兩位士卒,“你們怎麽還不動手?”

他們幾個确實不敢動手,老爺讓他們在這裏看着這個汪瑩瑩,可沒說允許他們打死她呀。

李妍再看着家丁們,發號施令,“快上!不要留活口!”

家丁們掄起手裏的家夥就要上,汪瑩瑩擺開手勢正要動武,卻聽得一聲“住手!”

大家齊看向拱門,徐澄帶着齊管事進來了。

李妍故作氣惱地樣子,對着齊管事嚷道:“我讓你跟來是信任你,你怎麽幹通風報信的事,竟然把老爺給找來了?”

齊管事下意識往後避了避。

徐澄對着李妍吼道:“住口!你休得胡鬧!還不趕緊回府!”

李妍兩行眼淚奪眶而出,說不出來話來。晴兒一下跪在了徐澄面前,哭着求道:“老爺,你莫怪夫人,那個女人有妖術,剛才一下将我和绮兒踢得幾丈遠去,若不處死她将來後患無窮!”

绮兒也爬了過來,“老爺,你不要怪夫人,當真是那個女人出言不遜,惹怒了夫人,夫人才讓家丁們動手的。”

徐澄陰着臉,沉聲道:“今日是怎麽回事,連你們這些做丫頭的都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給我滾!”

绮兒和晴兒平時最怕的就是老爺這般神情,她們吓得趕緊爬起來往拱門外跑,好似再不跑的話,老爺很有可能抽劍砍她們腦袋似的。

徐澄又看向李妍,走過去逼視着她,一字一頓地說:“你身為夫人,帶着丫頭和家丁們來撒潑,你不覺得有損你的顏面麽?這事要是傳出來豈不是讓天下贻笑大方?還不快回府去!”

徐澄最後一句話聲量突然加重,李妍還真被驚得身子一顫,然後退了幾步,又氣惱又委屈地出去了。

待拱門再次關上,李妍籲了口氣,渾身輕松了下來,閑庭信步地往前走着。

绮兒和晴兒還沉浸在被徐澄訓斥的震懾中,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家丁們也都紛紛扔掉了手裏的家夥,跟在後面。

直到上了馬車,绮兒和晴兒才緩過勁來,終于止住了哭。绮兒見李妍氣定神閑,有些琢磨不透,哽咽地問:“夫人,老爺剛才對你說那麽重的話,你心裏不難過麽?”

李妍拉着绮兒和晴兒的手,安撫道:“今日讓你們跟着我遭罪了,即便我再難過又有何用,男人都是那樣,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為了挽回老爺的心,我不但不能因此生氣,還得如往日一般待老爺盡心盡意,如此他才不忍心冷落我。倘若我跟他鬧個沒完,犯了七出之條,他真的給我一紙休書再将那個妖精娶進門來,那我這一輩子都得以淚洗面了。”

绮兒和晴兒聽得有些呆,然後懵懵懂懂地點頭。

徐澄見李妍走了,便走到汪瑩瑩的面前,執她之手,一直将她牽到卧房中,與她并排坐在榻上,然後有些愧意地說:“她剛才撒潑無狀,沒驚着你罷?”

汪瑩瑩心裏一陣得意,明面上卻端着姿态,落落大方地說:“夫人如此按捺不住,我倒很能理解。一般的女子,但凡遇到這種事都沒法冷靜下來。左右不過幾句喊打喊殺的,何以能驚着我?就憑那幾個家丁想将我活活打死,你家夫人也太小瞧我了。只是……沒想到你對你家夫人還挺厲害的,我就喜歡你這種一句話便能把女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男人。”

徐澄提起桌上的酒壺,往杯子裏倒滿,然後端起來仰頭就喝,且一口喝淨。他放下酒杯便摟着汪瑩瑩的肩頭,大笑道:“相信你也能像她那般對我服服貼貼的。”

汪瑩瑩見徐澄毫不防備,竟然随手将她為他特意預備的酒端起來喝了。開始她還想着等會兒如何哄他喝酒,現在她是完全不需費這個心思了。

此時她心裏更加肯定徐澄不知她的根底了,想來也是,事隔九十年,誰還記得那個早已被斬草除根的罔氏呢。她的一家在焦陽城呆了幾十年,也無人知曉一星半點。徐澄再如何有能耐,但也不至于達到無所不知的那般境界。

她推掉了徐澄的胳膊,柔聲細語地說:“我可不是輕浮女子,我得讓你真心真意地愛上我,而且是……一輩子。”

她起身款款來到琴前坐下,撥弄着琴弦,邊彈邊唱,琴聲悠悠,歌聲悠悠,音淺卻能一聲一聲深深地滲入人的心肺,叫人難以抗拒。徐澄聽得有些迷醉,而且越來越迷醉,嘴裏還含糊地說:“瑩瑩果真是我此生難覓之佳人,如此妙音,當真是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啊。”

他又提起桌上的酒壺,再倒滿一杯酒喝了,然後東倒西歪地來到汪瑩瑩身後,一下撲在了她的背上。

汪瑩瑩将他拖到床上,與他并躺着,靜靜地看着他的眼睛,看他是否确确實實中了她的催魂藥。其實酒只是催魂藥的一部分,聽了她剛才彈的曲子後才會真正到問甚麽答甚麽。

“大人,你喜歡你的夫人麽?”她試探地問道。

徐澄搖着頭,口齒不清地說:“不喜歡。”

“那你為何娶她?”

“父母之命不可違,李家掌西北兵權,可以做徐家的後盾。”

汪瑩瑩莞爾一笑,“你的兵馬囤于何處,是否勝過皇上?”

“最初在祈峨山,後移至五指山。若能勝過皇上,我早就揮兵圍城了,何以等到被封侯分了權,如今連軍機處都未能掌握。”

“只有五指山囤了兵馬?”

“還有龍首山、關玉山。”

汪瑩瑩面露喜色,往後她若挑得徐澄反邺,與皇上來一場血戰,而她罔家就可以坐收漁利,再捅徐澄的老巢,那天下就可以歸于她罔姓了。她爹當皇上,她就是名聞天下的公主了。

她用于撫摸着徐澄的頭發,安撫着他入眠,這樣他明早一起來便甚麽都不記得了。

這時門外響聲一陣急敲聲,小領頭在外喊道:“大人!大人!”

汪瑩瑩起身來開門,見小領頭帶着幾位士卒圍在門口。她皺着眉頭,小聲問道:“你家大人已經睡下了,你們為何還要擾他?”

小領頭面露焦慮,“小姐,我家大人還在守丁憂,不能近女色,否則會被朝中大臣彈劾,被天下人所恥笑,你若真仰慕我家大人,想長久做他的女人,就不該置他于如此尴尬之地。”

汪瑩瑩覺得徐澄一時半會兒醒不來,便擺手道:“好罷,你們将大人背出去,動作輕點,他喝多了酒,別把他給弄吐了。”

小領頭帶着士卒趕緊将徐澄背了出來,來到大院門外時,他們将徐澄放在了馬車上。小領頭準備護送徐澄回府,卻見蘇柏輕輕落于他身前,他便此事交給蘇柏了。

待小領頭一走,蘇柏便遞給徐澄一壺水。徐澄此時也睜開了眼,一口氣将一壺水喝完了,胃裏才舒服些。

“老爺,我見時辰差不多了,正準備去叫你,沒想到他們幾人已經把你背出來了。”

徐澄籲了籲氣,很欣慰地說:“他們都是我精心□□出來的,個個都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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