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心腹之争
徐澄見宋姨娘跪下時那擔憂害怕的模樣,就知道她所為何事,根本不需她開口。
徐澄也沒有心情聽她細說,便道:“你不必為馳兒和驕兒說情,我并沒有怪他們,你平時閑着應當好好教養孩子,而不是在這兒胡亂揣測。”
宋姨娘連句話都未說,徐澄就已經走開了,準備進夫人的屋。
紀姨娘趕忙跟了上來,叫道:“老爺,老爺!”
徐澄回頭,冷眸盯着她,根本不等她開口說話,便說道:“別杵在這裏了,過幾日夫人身子好了些,你們再過來。”
紀姨娘立馬應道:“可這不是妾身該守的禮儀,妾身怕夫人心裏會怪罪的。”
“夫人心胸曠達、通情達理,是不會為這點小事怪罪你們的。”徐澄說完轉身去推開了屋門,然後走了進去,只是他進去時再回身輕輕将屋門關上了。
紀姨娘氣得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來。宋姨娘從地上起了身,也不跟大家打聲招呼,便眼含着淚默默地走了。
崔嬷嬷見這一幕心裏甭提多高興了,老爺向着夫人,她覺得自己臉上也有光。她笑眯眯地走進小廚房,叫老何和廚娘們開始準備晚膳。
老何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說道:“崔嬷嬷是不是忘了,今日晚上還得祭竈王爺,主子們得去膳堂一起用晚膳的。”
“哪裏是我忘了,是你只對做菜精通,對其他事都不開竅。”崔嬷嬷小聲地說,“夫人和骁少爺都卧病在床,老爺難不成只和紀姨娘、宋姨娘母子們一起吃,而撂下夫人和骁少爺?一家子坐不齊乎,當家主母都沒能上席,老爺是不會去的。”
老何聽後立馬醒悟了過來,拍着腦袋說:“你瞧我糊塗的,連這點都沒想到。難怪崔嬷嬷能在夫人面前伺候多年,辦事向來都是妥貼周到的,原來崔嬷嬷心思這等敏細。”
“喲,瞧你說的,我跟了夫人這麽多年,倘若連這點都看不透,那早該滾回鄉下去了。”崔嬷嬷說着又去招呼晴兒,讓她去膳堂打聲招呼,叫他們別做主子們的飯菜了。
李妍還沒睡醒,徐澄就默默守在她的身邊,手裏拿着一本書随意地翻看着。
這時大小姐徐珺帶着丫頭容兒和雙兒一起過來了,之前她來過一趟,得知她的母親還沒醒,她便回去了。可她心裏實在為母親的身子擔憂,這會子便又來了。
崔嬷嬷攔住了她,說:“大小姐,夫人身子雖然虛弱了些,但無大礙的,大夫開好了藥方子,都是一些鎮神和進補的藥。老爺剛進去,他不讓其他人進去吵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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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珺聽崔嬷嬷說母親無大礙,心裏好受了許多,便進耳房與崔嬷嬷坐下來說說話。
容兒是崔嬷嬷的閨女,她自然也跟了進來,還和她娘撒起嬌來,說:“娘,大小姐最近都不讓我跟着她去學堂,你跟大小姐求個情,讓我跟着她去好不好?”
徐珺哭笑不得,這可是崔嬷嬷讓她不允許容兒跟着去的。容兒和雙兒都十四歲了,比徐珺大四歲,徐珺平時對她們倆并不嚴厲,還時常一起打鬧說笑來着,所以容兒和雙兒在她面前也就不那麽拘謹,此時容兒才這般不顧忌說起這些來。
容兒直搖晃着崔嬷嬷的胳膊,惹得崔嬷嬷臉色極難看,生氣地說:“你個小丫頭片子,是我先前跟大小姐打了招呼,大小姐才不讓你跟着去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蘇柏十年如一日都是繃着一張冷面孔,你到底喜歡他啥?聽說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容兒沒想到她娘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挑明了她的心思,又羞又急,委屈地說道:“娘,你瞎說甚麽,這與蘇柏又有何幹系,我只不過是想陪着大小姐而已。”
崔嬷嬷卻不依不饒,“你休得胡說,大小姐進了學堂讀書,你不在小房裏呆着,而是從至輝堂跟前晃來晃去,你當我不知道?既然大小姐已經不讓你跟着去,此事就沒得商量。馬興是個實誠的孩子,平時有點好吃的好玩的都惦記着你,待夫人身子好些了,我讓夫人為你們倆指婚如何?”
容兒大驚失色,當場朝她娘跪了下來,“娘,我只把馬興當哥哥看待,我……我這輩子都不嫁人,只陪着大小姐一輩子可好?”
徐珺雖才十歲,但也是早慧的,她勸道:“你還是聽你娘的話罷,你嫁人了也照樣可以在我屋裏伺候的。你要是因為我而不嫁人,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容兒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拉着徐珺的手說:“大小姐,你幫奴婢一回好不好,勸勸我娘,千萬不要跟夫人說指婚的事。大小姐,奴婢求求你了。”
徐珺正在為難,崔嬷嬷伸手就掌了容兒一個耳掴,怒道:“你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平時大小姐對你寬厚,你就這般不知分寸?大小姐,以後你對她要嚴厲一些,可別縱容了她,再這樣下去以後她豈不是要翻天,父母之言她不聽,竟然連主子的話也敢不聽了!”
容兒捂着臉,淚水漣漣,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可是心裏苦得跟吃黃蓮一般。她不喜歡馬興,要是夫人将她指給馬興,她還不如去死得了。哪怕死的那一刻,她的心裏也是想着蘇柏的。
徐珺見容兒挨了打,有些心疼,正想為容兒在崔嬷嬷面前說句好話,卻聽得她爹在裏面說,“快送水進來給夫人喝。”
绮兒趕緊去倒水,崔嬷嬷也跟着一起進夫人的屋了,她想看看夫人現在是否比之前要好一些。
李妍一醒來就見徐澄守在身旁,她朝他微微一笑,正要問他剛才她有沒有說夢話。可是嗓子眼裏幹得疼,一開口便疼,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徐澄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喚人送水進來。
李妍喝了水,感覺舒服多了。徐澄見她精神好了許多,便扶她坐了起來。
崔嬷嬷見夫人氣色恢複了不少,心裏高興,便道:“夫人,大小姐在外面候着,她都來兩趟了,急着想見你呢。”
“那不快讓她進來。”李妍知道徐珺當時吓壞了,得好好安撫她才是。
崔嬷嬷出去傳話,徐珺帶着容兒和雙兒都進來了。她先是對着徐澄叫了一聲父親,然後一下撲在李妍的懷裏,嗚咽道:“母親,你吓死孩兒了。”
李妍拍着她的背,柔聲道:“母親現在不是好好的麽,我和你弟弟福大命大,是不會有事的。”
徐珺憤憤地說:“肯定是徐駿害的母親和弟弟,往年我們去那池子裏滑冰,從未見冰破過,而今年較往年更冷,下的雪更多,怎麽可能會破冰呢。我來之前,還見有人收拾徐駿和徐玥的東西,聽說父親要把他們送到偏僻的地方去,肯定是父親發現了些甚麽,才會這麽做的。”
李妍驚愕,看着徐澄。
徐澄覺得此事不必隐瞞,這事本來就不是平白無故能發生的,說出來讓大家不要瞎猜疑才好,便道:“是銘順昨夜裏偷偷把冰砸松的,駿兒和玥兒之前并不知道,他們倆近來心裏雖對夫人懷恨在心,但也不敢做出這等事。只是事後駿兒連愧疚感都欠奉,我便讓他和玥兒到鄉下去住,重新給他們配奴才,再另請先生,那個地方清靜,希望他們能好好反省。此事都已經打點好了,他們兩個屋裏的奴才到時候我會讓齊管事安排到田莊裏去做事,夫人莫憂。”
李妍垂目,說:“就怕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容不了他們倆,畢竟章玉柳她已經……”
珺兒忙道:“母親,他們走了才好呢,否則哪一日那個銘順又尋思出甚麽歹主意,這府裏還能安生麽,他們這是罪有應得。”
李妍勸道:“此話只能在這裏說,可千萬不要說出去,都說家和萬事興,要叫外人知道咱府裏出了這事,還不知要怎麽編排。”
珺兒也是識大體的人,忙點了點頭。
徐澄說道:“我已經吩咐林管事傳了下去,此事絕不能傳出宰相府,誰敢透露一字,就得重懲。咱府大多數是家生子,且向來懂得規範,夫人不必擔心。”
其實李妍心裏也是高興的,徐駿兄妹倆出去住了,她也不必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自從上回飯菜出了問題,近來她可是一直小心翼翼的。只是這樣防着,這日子過得實在累得慌。
珺兒不再賴在她的懷裏了,起了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這時李妍才瞧見她身後的容兒和雙兒。
“喲,這是容兒麽,怎麽臉腫了,眼睛也紅了?”
崔嬷嬷趕緊說道:“這丫頭不懂事,剛才我氣不過就打了她,夫人可別為她一個丫頭片子上心。容兒,還不快出去,你跟進來作甚?”
容兒本來就氣不順,心裏很難過,又擔心她娘會跟夫人說指婚的事,此時見她娘在主子們面前這麽說她,一點面子都不給,她又羞又惱,掩面跑了出去。
李妍覺得容兒這一跑很危險,可別一時想不開來個自盡,那可不得了,便道:“绮兒,你快去将容兒追回來,今日過小年,可不許再出亂子了。”
绮兒領命立馬追了出去。
李妍問:“嬷嬷所為何事打她,她都十四五歲了,你還伸手打她,叫她怎麽擡得起頭?”
“夫人,我剛才實在是氣惱了,她……她……,唉!”崔嬷嬷當着老爺的面,有些話說不出口。
她這麽一嘆氣,李妍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上回崔嬷嬷已經說過容兒對蘇柏有意的事了,只是蘇柏這人實在不宜娶親,這事也就沒再提。
李妍心裏細細尋思了一下,以容兒剛才那氣性,若是非要讓她嫁給馬興,怕是不但不能把日子過好了,到時候還要惹出事端來。李妍知道小女孩子的心性,心裏有了第一個男人,倘若不能嫁給他,和任何人都過不順的。
尋思着要不就趁此跟徐澄說道說道,崔嬷嬷對她如此忠心細致,簡直勝過母親對待親生女兒了,要是容兒真有個三長兩短,崔嬷嬷一把老骨頭會受不了,李妍瞧着也會揪心的。
重要的是,李妍覺得容兒要是真的能嫁給蘇柏,而蘇柏是徐澄的心腹,他們要是能結成一對,那也是好事一樁。以後她與徐澄之間便真的沒有甚麽隔閡了,或許以後他做甚麽事都願意告訴她。
更甚者,要是哪一日蘇柏像陳豪那樣喜歡上了紀姨娘或宋姨娘屋裏的姑娘,那可就後患無窮了。徐澄多年才培養這麽一個心腹,可別糟蹋了。
李妍遂問:“老爺,我能求你一件事麽?”
徐澄眉頭一擡,“夫人這是何話,哪裏還用求,有事說出來便好。”
“我知道容兒為啥會這樣,此前我就得知她心裏中意蘇柏,可是蘇柏是甚麽性子,老爺比我們都要清楚,所以崔嬷嬷想讓容兒嫁給馬興,馬興這孩子懂事心也細,肯定是個會疼娘子的人。可是容兒一心只念着蘇柏,馬興再好她也不能把他放進心裏去,若執意拗着她的心意,怕是要出事。因此……我想求老爺幫一幫這個孩子,問一問蘇柏願不願娶親,願不願意善待容兒。在我們看來覺得容兒若是嫁給蘇柏,這日子肯定過得糟心,到時候連個知心話都說不上。可這種事誰也說不好,說不定容兒就喜歡蘇柏這樣,也或許哪一日就能打動蘇柏呢。”
在這個世上,也只有徐澄最了解蘇柏了。徐澄聽李妍說這些,他也跟着嘆了一氣,道:“此事很難,但我會去問一問蘇柏的意思。他自小父母雙亡,在遇到我之前,他吃過很多苦,遭過很多罪,要不是因為幾年前我去剿平王,他還一直被關在牢裏呢。”
崔嬷嬷聽了有些心驚,“平王為何要把他關在牢裏,要是蘇柏是那種殺人放火做惡事的狂徒,老爺還是不要……不要問他的好,容兒她一個小丫頭,我怕她受欺負……”
徐澄本來是很忌諱自己的心腹與妻妾們的丫頭聯姻的,但現在他對李妍有了足夠的信任,想和李妍做恩恩愛愛的夫妻,所以覺得哪怕蘇柏真的願娶容兒也無妨,便道:“嬷嬷過慮了,蘇柏只因不願為平王做欺壓百姓的事才被關起來的。他心性雖冷,但他是一個正直且明是非的人。只是……他曾表示此生不願娶親,因為他常要以身涉險,他怕自己沒能照顧好家人。我還是問一下他為好,平時他每次辦事回來都是一個人冷冷清清地過,若來年娶個親,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家裏,或許能把他的性子給暖過來。”
崔嬷嬷聽了這麽些,忽然感覺蘇柏不是她平時所想象的那樣可怕,連老爺都說他好,人品應該差不到哪裏去,頂多不會疼女人。
既然容兒是個倔性子,那就問一問也行。
崔嬷嬷向徐澄福了個身子,說:“還讓老爺為容兒的事操心,老奴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
“嬷嬷多禮了。夫人還未喝藥,你叫雪兒把藥送進來。珺兒,你這幾日不必去學堂了,待過了正月十五再去,先生也要回家過年的。你平時閑着就去你弟弟那兒,多陪陪他。”
“是,父親。”徐珺跟着崔嬷嬷等人出去了。
崔嬷嬷也知道骁少爺還未醒過來,只是不敢跟夫人說罷了。她讓雪兒送藥進去後,便帶着晴兒同徐珺一道去了靜風軒看骁少爺。
走到半路,她見绮兒已經将容兒追了回來。她瞪着容兒生氣地說:“現在連老爺都知道你的事了,他說會幫你問一問蘇柏可否願意來年娶你。若是蘇柏不肯要你,你就死了這條心,知道麽?”
容兒心裏一陣歡喜,想到娘雖反對,但最終還是沒硬攔着,而老爺和夫人也都願意幫她,接着又是一陣感動,感激地說:“娘,我知道了,要是他……他真的不願要我,那我就死了這條心,再也不吵着要跟大小姐去學堂了。”
崔嬷嬷了解自己的女兒,見她說的應該是心裏話,氣也消了些,說道:“嗯,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他若真不願意,你可不許鬧。走,你跟我們一起去看骁少爺。”
容兒直點頭,然後乖乖地跟在大小姐的後面。
只是她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竟然被在假山後面的馬興聽見了。他因聽崔嬷嬷的話,平時沒事就多盯着紀姨娘和宋姨娘,剛才他見陳豪往秋水閣裏去,他便跟在這裏瞧着。
當他聽崔嬷嬷說願意把容兒嫁給蘇柏,而且老爺和夫人都願從中幫忙,他心裏一陣酸苦。他早就喜歡上容兒了,他不能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容兒跟了蘇柏。
待崔嬷嬷等人走過時,他見紀姨娘身邊的巧兒從這條路走過,他便裝作沿路尋自己掉的東西,低頭走過去與巧兒相撞,然後很随意地将容兒有可能要嫁給蘇柏的事說了。
馬興跟巧兒說了此事後,又尋個機會跟宋姨娘身邊的碧兒說了。
他不為別的,也不是要背叛夫人這個主子,因為夫人待他一直很好,他也不會生二心。他只是想讓紀姨娘和宋姨娘想辦法去阻止這事,畢竟誰都想讓自己身邊的丫頭嫁給蘇柏,何況巧兒和碧兒長得都很不錯,性情比容兒更好,說不定兩位姨娘讓巧兒和碧兒去蘇柏面前多晃蕩多接觸,蘇柏便心軟了呢。
他覺得,只要老爺不逼迫蘇柏娶容兒,蘇柏是看不上容兒的,因為容兒性子不溫順,一般男人都不會喜歡她這樣的。
當然,一般的男人不喜歡,并不代表他不喜歡。他喜歡容兒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誰叫他與容兒從小就在一起玩呢,這種兩小無猜的感情是別人很難代替的。
巧兒和碧兒也都是很忠心主子的,聽了馬興這一番話,都跑回去将此事跟自己的主子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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