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這是謝明意第一次踏足清風樓的二樓雅間。
是蕭姑姑安排的, 她言說這位新琴師第一次到清風樓來,為人神秘,不願到衆人面前彈奏。思來想去, 蕭姑姑就安排了他到二樓的雅間去。
聽此,謝明意本意興闌珊,她花費更多銀錢到雅間還不若在大堂品味更多的琴曲。蕭姑姑卻又說,“娘子, 您到樓中這是第三次了,已經有資格往那雅間去了。您放心, 您的婢女們就在大堂,姑姑我照舊還是收五兩銀。”
精準無誤地打消了謝明意的顧慮, 她想了想應下了, 蕭姑姑好意,何必不識擡舉呢。
細雲和另一個婢女二人留在了大堂,蕭姑姑親自領着她到二樓的雅間, 為她指明了房間便悄悄退下了。
謝明意往周圍看了一眼, 并無異常, 反而能聽到隐約的絲竹聲, 她定下心神伸手推開了門輕聲走進去。雅間分為裏外兩間,外間與裏間以一道素白的屏風隔開, 一角燃着香爐,一側擺着數壇清瘦的竹。
屋中有一名婢女請她坐下,又為她上了一壺桃花酒和些許的點心。
她正要開口去喚那位蕭姑姑誇贊的新琴師,琴聲便起了, 屏風上現出一道身影來, 隐隐綽綽的只能看出男子穿着寬大的衣袍, 側臉棱角分明, 鼻梁高挺。
果真神秘,謝明意輕輕一笑,端起小幾上的酒杯飲了一口,桃香氤氲。
琴聲時而高揚時而低緩,不知為何,她倒從這琴音中聽出了幾分激昂、幾分殺氣。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謝明意的神色也變得認真起來。拿這位新琴師同商初琴師相比,怎麽描繪呢?一人像是上陣殺敵的主将,一人像是閑雲野鶴的隐士。
聽着這高亢的琴曲,謝明意覺得自己杯中的桃花酒像是也烈了起來,她的臉頰慢慢染上了紅暈,淡淡的酒勁沖了上來,鼻息間皆是酒香。
一曲畢,她笑着鼓掌,“琴師所奏極好,令人心激揚。”
那廂,屏風之後,神色漠然的男子淡淡瞥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女子,薄唇勾了勾,聲音微壓,“娘子聽得可是滿意?”
醇厚若酒的嗓音激起謝明意的酥麻感,她眼神有微微的迷蒙,含笑道,“滿意,可否再來一曲?”這位新琴師的聲音可真是好聽,就是不知屏風何時能撤去,也好讓她一睹美男容顏。
如她心意,祁朝晖甩了甩衣袖,手指輕輕在琴弦上撫動,眼中卻帶了幾分漫不經心,本侯縱使多年不撫琴,也比這樓裏的人強了許多,何必舍近求遠呢?
又是一曲,謝明意已經飲盡了壺中的酒,但那屏風依舊未撤去,她心中有些失望,起了身。酒意上湧,她難以控制地晃了晃身體,總覺得今日的酒後勁格外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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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眼尖,立刻上前扶住她,輕聲問道,“娘子,身體可有不适?”
屏風後擦琴的男子一聽到婢女所言,徑直走了出來,從婢女手中接過女子,他沉聲言語,“出去,這裏不需要你伺候。”
婢女應聲而退,妥帖細心地關上房門,瞬間,房中就剩下謝明意和祁朝晖二人。
謝明意雙臉盡是紅霞,呼吸間桃香濃郁,她抓住男人的手穩住身體,“多謝琴師了,想必我是飲酒有些多,喚我的婢女上來便可。”
皺眉看了一眼見底的酒壺,祁朝晖眼睛沉了沉,一把拿過酒壺往裏聞了聞,酒氣濃郁,可不像是女子飲的清酒。
他劍眉一挑,知道是那個蕭姑姑自作主張了,換了烈酒過來。
“幸好今日在這裏的是我,否則他人給你使些壞,你定會傻傻地撞上去。”看清裏面的關竅,祁朝晖臉色理所應當地難看下來,全然忘了自己鎮北侯的身份是如何吓得蕭姑姑抖抖索索。
更不要提,蕭姑姑在得知謝明意是前任鎮北侯夫人時的愕然。
覺得耳邊的聲音有些熟悉,謝明意頭皮一麻,擡了頭望過去,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了,甚至嘴角往下拉,“你為何會在此處?”
她的語氣中帶着滿滿的質問,祁朝晖聞言眼尾微微往上挑,似笑非笑的低聲道,“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夫人才對,清風樓是什麽地方夫人應該知曉吧?”
說實話,祁朝晖的相貌俊美,他離謝明意這般近,帶着幾分笑意,弄的她有幾分恍惚。晃了晃頭,謝明意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主要是這人披散着頭發,又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衣襟松散,一小半的胸膛都露了出來。
哪像是喜歡黑臉又自大自負的狗男人!
見謝明意不回答,他收斂了笑意,冷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我們前幾日簽的契約還在,你就敢肆無忌憚地出來尋歡,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好了,是熟悉的陰陽怪□□男人。謝明意撇了撇嘴,伸手推他離自己遠一些,沒好氣地道,“契約裏面只說了三年不要成親,可沒約定我不能尋歡作樂。更何況,欣賞樂曲這樣高雅的事怎麽能叫尋歡作樂呢?我行的正坐的直。”
她的身子有些軟,力氣也小了許多,推了幾下都未推動男子,反而手不小心觸碰到了男子的胸膛,炙熱的感覺令她身子一頓,眯着眼睛用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
祁朝晖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鳳眸幽深,一把抓住她的手,靜靜地看着她。
謝明意被他盯着,垂下了眼皮,輕聲一笑,語氣不以為意,“就算是尋歡作樂,那又如何呢?食色性也,我便是養上一二個男人也是我樂意。”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說話間頗為放肆,百無忌憚,“人人都說生子是女子的本分,祖母心心念念延續謝家的香火,我和她說和離後讓孩子姓謝,她立馬就應了……你的母親,我的婆母指責我三年無所出……我一生下孩子你這個冷淡的前夫也湊了上來。”
“眼巴巴地,死纏爛打,不就是為了孩子嗎?”謝明意擡頭,唇離男人的喉結很近,她唇間的熱氣灑在祁朝晖脖頸處,惹得他喉結滾動。
“現在我生了孩子,盡了本分,我想做什麽都是我的自由,和你鎮北侯無關。”祁朝晖攬着她的腰,聽到她這樣想自己目光冷肅,“不是為了孩子。”
“和離才是自在,你不是我的夫君,你管不得我在外面與男子歡-愛,鎮北侯府也管不得我在外經商、在外自由快活。只要低調,不怕他人的眼光,我想怎麽活就怎麽活。”
謝明意仰頭笑的很開心,杏眼中像是灑了星光,亮晶晶的,掰着手指索性說個痛快,“我父親是當朝太傅,我只要找到,找到良種,獻給陛下,這大楚的百姓就得記我的恩德。今後,就沒人敢動我。”
不得不說她說話的模樣十分嚣張,祁朝晖被她毫不留情的一番話氣的眉眼的青筋突突跳,尤其說到在外面與男子歡-愛的時候。
“侯爺,你說,你還有甚用處?不若想開些,趕緊去尋個女子娶了,去過你的日子。我和離後的日子好着呢,往日裏我禮貌地說了好幾次,奈何無用。”她眼中帶着放肆,咧了咧嘴,十分大膽地用手拍了拍祁朝晖的臉,行為輕挑。
“侯爺能吸引我也就只有這張臉了,其他的我還真就看不上。自大自負,自以為是!”
忍着被打擊到的不甘與怒意,祁朝晖咬咬牙掐着她的腰用了力氣,趁着女子醉意突顯,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除了容貌呢?”他不信自己在女子眼中竟是一無是處。
聞言,謝明意眼帶挑剔、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勉勉強強地開口,“除了臉,也就身材湊合吧。”
順着她的視線,祁朝晖怒極反笑,咬牙又道,“既然本侯的容貌和身材都合你的意,你又為何對本侯視而不見,到這清風樓來,還要和亂七八糟的野男人歡愛。你對本侯一直耿耿于懷,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曾放在心上。”
聞言謝明意臉上神情頓了頓,沉默了片刻開口,“因為你麻煩,我做不了主。”
即便是醉着,但她說話還是十分有條理,顯然人清醒着。
祁朝晖語噎,胸膛起伏着冷冷一笑,反問她,“這麽說,若是我讓你做主,你就願意和我歡-愛了?”
他簡直整個人都被這女子拱出一身怒火來,恨不得立馬到戰場上殺個痛快。他堂堂的鎮北侯竟然在這女子眼中只落了個臉和身材勉強能看,即便這樣,也要找個做不了主的理由羞辱他。
“好啊。”在男人冷了心要推開門帶着她回私宅的時候,女子輕飄飄地回了一句。
随即,一個輕輕的吻落到他的喉結上,祁朝晖動作頓住,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她。只見她微阖着眼,眼睫毛微微顫動,整個人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
“你是還想劃我一刀?”他一手扣着她的腦袋,嗓音暗啞。
謝明意伏在他的脖頸間,眨着眼睛咬了他一口,磨了磨牙,“是你應該劃我一刀,因為我才是那個主導者呢。”
略帶俏皮的聲音令他呼吸一滞,手臂環緊,滾了滾喉結,“我怎麽舍得劃你,只有你最是狠心不過。”
……
謝明意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她擡頭看了上方的床幔,藕粉色的。
捏了捏額角,發生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話說那日她怎麽會認為自己在做夢呢,那麽真實的觸感……不過她也當真不知原來自己有了醉意後會那般放肆,不管是言語還是舉動。
當然,在這件事上她還是十分歡愉的,只除了有些懊惱該如何收場。
好在她往一旁看了一眼,是空的,松了一口氣起身穿了衣裙,略微理了理頭發,便要離去。也不知,細雲還在不在這裏,但一走出屏風她便驚了。
外間的羅漢床上,她認為已經離去的狗男人正興致勃勃地抱着傻兒子騎木馬,再一看,這裏明明是她謝明意重金買的那處私宅。
想必是後來回的這裏吧,但這樣,宅子裏的人是瞞不過了……
“嘉寧呢?”謝明意垂着頭開口,嗓音有些嘶啞。
“寧寧困了,奶娘在廂房看着。”祁朝晖坐在羅漢床上不錯眼地盯着她,語氣明顯帶着愉悅。即便是經年冷沉的眉眼,也完全舒展開來,顯然是心情很好。
謝明意撩了一下頭發到耳上,上前抱過了早就張開手臂的胖兒子,淡淡開口,“既然嘉寧已經歇下了,今夜我便留在這裏。侯爺就先回鎮北侯府吧,天色晚了。”
舒展的鳳眸一凝,祁朝晖臉色難看起來,天色晚了是不假,他是孩子的生父,先前又是女子主動吻他。隔了一日都不到,她脫口就讓他離開。
要不是他還能感受到身上的暢快,險些以為自己是做了個夢。
“本侯累了,騎不動馬。”面對翻臉不認人的女子,祁朝晖索性也耍起了賴。
謝明意掀了掀眼皮,幽聲說,“我讓人用馬車送你,鎮北侯府離這裏也不遠。”說完便要喚人。
祁朝晖聞言薄唇泛涼,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喉結處明顯的吻痕映入謝明意的眼簾,她眼睫毛一顫,就聽得男人惱羞成怒地道,“你急着将我趕出去,把我當做什麽?當真是狠心的女子。”
早前的纏綿還歷歷在目,她伏在自己的身上眼媚如水。如今,這般冷臉看着他倒又是他十惡不赦了。
“喝醉了而已,酒後亂性沒聽過?左右侯爺也享受的緊,不吃虧。午前你到清風樓扮作琴師,想必是派人調查了我的行蹤。這事,我便不追究了,你也不要抓着這件事不放。”謝明意一手捂住傻兒子的耳朵,很是冷漠無情地開口說道。
這女子是将自己當做了什麽,加上她酒後說的那些話,祁朝晖的心裏像是被紮了幾刀,漏了血滴下來。
他忍不住胸間翻湧了戾氣,黑着臉咬着牙端坐在羅漢床上,“本侯真是犯賤!”
謝明意擡頭,瞥了他一眼,“府中可有避孕湯藥?”
他呼吸亂了,森冷着臉起身,“本侯沒有弄在裏面。”話落徑直離去,周身籠罩無窮的寒意。
剛走出門口,謝明意想了想又幽幽地道,“怕是快要夜禁了,侯爺就歇在廂房吧,看顧些嘉寧。”
站在門外,祁朝晖面無表情,睨了她一眼。
最是狠心不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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