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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祁朝晖的二十七歲生辰, 不過是一年的光景,他已經兒女雙全,但鎮北侯府的後宅卻連一個女子都沒有。長子長女出生了數月, 謝氏女依舊未有歸鎮北侯府之意, 不少人琢磨這其中的意味, 大都生了別樣的心思來。
要知道,大楚凡是地位高貴的男子,身邊哪能沒有一兩個嬌妻美妾呢。尤其是正妻之位,那是一刻都空不得的, 正妻若是亡故, 下一刻媒人就會上門說親了。
不過, 因為裴家的緣故, 一些人家倒也不敢肖想鎮北侯夫人的位置。
承恩公府裴家經歷謝太傅一事失了不少人心, 宮中的裴後更是暗中下了懿旨冷言相對, 裴家冷靜之下匆匆将五姑娘裴儀念遠嫁,嫁的是承恩公府老夫人的娘家侄孫,遠在西北甘州,若是無大事,裴五姑娘數年內都回不得京城來。
世家高門有裴家前車之鑒,不敢拿千般寵愛的嫡女去冒險,但庶女總是試得的,要求也不高, 能到鎮北侯身邊做個身份低微的妾室便是極好的。
還有李老夫人的娘家李家,已是快在楚京待不下去了,他們迫切想要維持和鎮北侯府的關系, 心急如焚。鎮北侯不待見他們李家女子, 那與李家關系匪淺的姻親之家的女子也是好的。
進到鎮北侯的後宅, 生個一子半女,也能蔭蔽家族不是?
是以,這日鎮北侯府的來客可謂是絡繹不絕,不講究的人家更是直接将女兒帶了過去,任侯府的李老夫人挑選。當然,若是能被鎮北侯看中那就更好了。
只是她們坐在堂中,将自家的女兒誇了又誇,将那門口盯出窟窿來都沒看到鎮北侯的人影。“侯爺事務繁忙,竟連大喜之日都不曾停歇,當真是忠臣良将。”衣着華麗的世家夫人一邊奉承着李老夫人一邊試探着開口說道。
李老夫人在這些人面前底氣向來是足的,她不緊不慢地飲了一口茶,開口道,“為臣子者自然要為君分憂。再說不過是一個生辰,算什麽大喜之日。”
衆人點頭賠笑,一人斟酌着又說,“只是事務這般繁忙,老夫人也要記挂侯爺的身體,身邊沒個可心的人伺候那怎麽行。”
聽了這話,李老夫人嘴角拉了拉,有些不悅,“有丫鬟侍從們伺候,其他的就罷了。”她現在一想起這納妾一事心裏就窩火,為此老侯爺不知道給了她多少臉子,還失了自己的一對孫兒。
她便是有心,在納妾一事上還是要仔細掂量。
世家夫人們見她臉難看,識趣地轉移話題,說起另外的話來,“聽說,宮裏有意為兩位王爺選王妃呢。”兩位王爺指的就是肅王和魏王,雖然魏王還在禁足,但到底宮裏有太後撐着,無人敢小看他。
“是啊,也不知這王妃的位置會落到哪位貴女的頭上。”時運到了,些許還是未來的皇後。
“不止正妃,按照慣例還要選上一二個側妃。”
“不過,聽說那魏王府裏已經有了一個受寵的宛側妃,不知是真是假。”
一人轉了轉眼珠,狀似無意地道,“府中兩位小姐可定下婚事了?”問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神情微凝,笑道,“都有看好的人家了,過不久便要下定了。”府中兩位庶女她向來不放在眼中,尤其謝氏離府後,那兩人更少出府了。
李老夫人未想到居然還有人惦記上了她們,含糊其辭地略過去了。
******
祁朝晖一早就出了侯府,軍中五大三粗的幾個将軍邀他飲酒,為他賀壽。他略飲了幾杯,聞到自己身上沾了淡淡的酒氣時便停了。
想到稍後便要去私宅,他倚着椅子手中慢悠悠晃着酒杯,鳳眸中流光溢彩,愈想便坐不住了,目光随意掃過幾個大口喝酒的武将,輕飄飄道,“本侯酒至,先行離去。”
熱火朝天飲酒的武将瞬間停下動作,滿是不可置信,這就喝足了?侯爺不過才用了三杯酒吧,往日在軍中他可是面不改色就能喝上一壇的。
祁朝晖才不管這些人心裏信還是不信,理了理衣袖大步往酒樓外面走,穩穩當當的。
咕咚一聲咽下酒,武将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侯爺今日似是有些奇怪,剛才還朝我笑了呢。”一人摸了摸鼻子,遲疑着開口。
“也沖我笑了……”另一個兇神惡煞的男子臉上盡是茫然,想當年他一人砍了一百的騎兵,侯爺都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還罵他只會用蠻力。
“還有我,我還疑心是看錯了。侯爺應該是生辰,心中歡喜吧。”一人試探着說道。
“可是侯爺以往過壽,都是冷着一張臉,還會挨個訓人,臉黑的能吓死老子。”有人反駁。
最後還是一面向儒雅的男子用手指扣了扣桌子,若有所思道,“侯爺心急,怕是趕着見什麽人,而是是能讓他滿心歡喜的人。聽說,上個月侯爺派衛臨去了一次寧州剿匪,恰巧救了謝太傅的岳家。”
一聽這話,衆人臉上的笑就有些暧昧,甚至帶了幾分放蕩,裝模作樣地吟唱,“最難消受美人恩。”,“英雄難過美人關。”……
當日在軍中,尤其在作風大膽的北地時,多少女子往侯爺身上扔手絹香囊。可恨,侯爺連個眼神不給人家,如今想必是體會到了這女人的滋味了吧。
“莫胡說,還有小公子和小姐。”
……
因着祁朝晖過生辰,謝明意為謝大崽和謝小崽換上了新衣,頓時他們就咧開嘴笑了出來。謝明意一樂,點了點他們的額頭,“丁點兒大,就分得新舊美醜了。”
謝大崽和謝小崽不服氣,嘟着嘴咿呀咿呀,像是在反駁她,謝明意捏了捏他們的小嘴巴,嗔道,“崽啊,怎麽還不會喚娘,莫不是兩個小啞巴。”
頓時,清桐院裏的丫鬟婆子都捂住嘴低笑,只有劉嬷嬷為小公子小小姐說話,“小姐,我們家小公子小小姐聰慧的不得了,遲些說話怎麽了?再說還不滿十個月呢。”
像是有些聽懂了娘娘在羞他們,謝大崽和謝小崽罕見地不要謝明意抱,拿着圓嘟嘟的屁股對着她。
謝明意一手拍一個小屁股,挂上明珠耳铛,涼涼道,“不理娘親正好,今日你們就好好陪你們爹爹過生辰吧。娘親,要出門享樂潇灑了。”
說完她便親自到私宅那邊,不過卻是未下馬車,囑咐劉嬷嬷,“仔細看顧他們。”至于生辰賀禮,她并未準備,也覺得不需準備。
馬車調轉了方向,往另一個地方駛去。
謝明意對商初琴師很有好感,這好感的來源她也說不準,許是因為他出塵的氣質容貌,也許是因為他高超的琴藝,亦或許,當她處在清風樓的時候快樂自在。
她走進清風樓的時候,那位蕭姑姑臉都青了,這被鎮北侯知曉了,還不得将清風樓給滅了。謝明意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什麽都未說,默默找個位置坐下了。
她聽商初琴師撫琴,結束就離開,再去尋其他地方逛一逛,買些話本子看些戲豈不樂哉。
她坐下不久,商初琴師就出場了,奇怪的是今日他并未抱琴,而是手持一把骨笛。謝明意看得清楚骨笛是自己贈與他的那只,便是淡淡一笑。
商初端坐其上,略略掃了一眼臺下,見到熟悉的女子,颔首微笑,笑意很淡稍縱即逝。不過,臺下的女子都看到了,頓時引起一番騷動。
“商公子對我笑了!”
“你發癡了,明明是我。”
笛聲響起,樓中的雜音瞬間便煙消雲散,只餘笛聲清揚婉轉。卻不想商初琴師琴藝超絕,其他樂器也是技藝精湛。
一曲罷,商初擦拭笛聲,出乎意料地并未立即離去,而是喚了一人将一方錦盒送給臺下的女子。他和其餘的樂師不同,每次到這清風樓來,只是一種樂趣,衆人只知他名,未聽過他的來歷。
“姑娘送某骨笛,某特贈回禮,望笑納。”
吩咐過後,他才起身離去,眼角餘光瞥見女子笑顏如花,心中微動。說起來他和謝氏女幼年之時還曾見過,那時她是被謝攸抱在懷中的嬌嬌女,他是高貴的端王世子。
“主子,鎮北侯率兵過來了。”剛出清風樓,侍從就慌忙出聲,唯恐被人發現了端倪。
商初不疾不徐地跨到馬車上,垂下簾子,淡聲道,“他不是為了我而來。”
端王府被鎮北侯所平,全府的主子奴仆都被斬殺殆盡,但其中卻不包括他這個離經叛道的世子。他少年喜愛音律,每日撫琴吹笛,常為端王所斥。後來一氣之下他便離家游歷,端王更是怒不可遏,揚言要削去他的世子之位,立他的庶弟為世子。
想到這裏,商初阖上了眼睛,面上泛了幾分薄涼。可惜了,端王府唯一活下來的只有他這個不學無術的世子,那個受寵的庶弟還有他的姨娘屍骨無存。
姨娘是母妃的庶妹,自诩是他父王的真愛,迫使他母妃郁郁而終。
有這麽一茬在,商初心裏對端王的死其實無甚大的感覺,他只是覺得有些麻煩,自己從此要隐姓埋名。至于為端王府報仇的事,他更是想都未想過。
與琴相伴逍遙自在,無父無母自随他心。快活肆意地活着不好嗎?他為何要自讨沒趣。
然而,端王逃脫的舊部卻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一意孤行要為主子報仇,暗中找到了他這位世子。瞬間,所有人像是有了主心骨,将報仇的衆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甚至妄想他最後登上皇位。
只是可笑!
不過那些人也帶來了不少隐秘,比如殺害端王的罪魁禍首鎮北侯好日子快要到頭了,平仁侯府勢在必得要将他拉下馬,據說已經成了一半了。
鎮北侯若是死了,那謝氏女會不會哭上兩場呢。商初起了些興致,頗有些好奇,謝氏女自在的模樣和他倒是有些像,他送了一塊山石給她做回禮,不知她是否喜歡。
謝明意在衆位女子充滿豔羨的目光下,收到了大名鼎鼎的商初琴師贈與的禮物。不得不說,她心中還是有些酸爽的,小心地将錦盒收起來,謝明意眉眼彎彎地起身正欲離去。
然而還未走出清風樓,就被一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攔住了。
“這位姑娘,可否讓我一觀商初琴師贈與的禮物?”那女子目光灼灼,對商初琴師的愛慕崇拜溢于言表。
謝明意掀了眼皮看過去,是那位打馬球的貴女。此等行為本是無禮的,不過這位貴女也算為她領了路,她想了想拿出錦盒打開。
一時間,清風樓中所有女子的目光都看過來,商初琴師會送女子什麽禮物呢?真是令人期待。
然而,錦盒一開,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尴尬。
原因無他,裏面躺着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顏色灰撲撲的,還生着點點的青苔,就像是從路邊随手撿的。
……瞬間所有羨慕嫉妒恨都沒了。
“果真是喜愛閑雲野鶴的商公子,想必這塊石頭是他在游歷山川時的紀念。這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段美好的經歷。上面的青苔也不是青苔,它承載了長久安靜的歲月。這禮,當真是貴重。”謝明意微微一笑,臉上是心滿意足。
衆位女子包括那位貴女眨巴一雙眼睛,似是明白了衆多女子中為何商初琴師單單青睐于她。是她們的境界還不夠,不能做到與商初琴師心意相通啊。
“随雲自嘆不如,姑娘實在厲害。”
“商初琴師果然送禮物也別具一格啊。”
“告辭。”謝明意拱了拱手,緩緩地走出清風樓,一陣微風襲來,她的煙灰色紗裙随風揚起,飄逸非凡。
“小姐,這石頭是哪座名山的啊?”細雲還當她和商初琴師相識,一臉興奮地問她。
謝明意挑了挑眉毛,聳聳肩,搖頭微笑不語。那位商公子還真是一個随性的人,随手撿了一塊破石頭就送給她,她的骨笛可得要幾百兩,虧大了!
不過,這人倒是有趣。
“小姐,馬車在”細雲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
謝明意手中摩挲着帶着青苔的石頭無意識地看過去,數十人圍在了清風樓的門口,腰佩刀身着盔甲,為首的男人面色冷沉地盯着她,微揚的唇角泛着森冷。
“本侯說過什麽,不準你再到清風樓去。”他面色極怒,漆黑的鳳眸死死地凝視着眉眼帶笑的女子。
謝明意看到本該在私宅過生辰的男子出現在這裏,臉上的笑意斂起,淡淡開口,“你是說過不假,可我從頭到尾也未答應你。我說過什麽想必侯爺也記得,你不是我的夫君,也就無權過問我的一切行蹤。”
“好一個無權過問。”祁朝晖咬牙冷笑,徑直向前一手便掐着她的腰,“這座清風樓窩藏罪犯,本侯按律法封了它名正言順。”
謝明意感受到腰間的桎梏眉頭緊鎖,不耐煩地扭動身體,“清風樓中大多是賞樂的女子,哪裏來的罪犯。鎮北侯,你發什麽瘋?”
聞言,祁朝晖眼神冷下來,他滿心期待滿心歡喜地往私宅而去,以為會過一個不一般的生辰。可是等來等去,只等到了婆子送來一雙兒女,而女子竟連生辰禮都未給他備下。
他忍着怒意将一雙兒女哄睡,很快便查到了女子的行蹤。
清風樓,又是清風樓,她分明是不将自己的話放在耳中。
“本侯發什麽瘋你這個女人清楚!即便是和離了,但你已與我歡-好,趁着我的生辰跑到清風樓見野男人,将我置于何地。”祁朝晖面沉如水,驚怒交加,尤其清風樓的人還言說女子送了那琴師一把骨笛。
“意外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謝明意扭過頭去,不鹹不淡地開口說道。
祁朝晖怒極反笑,擡手便命人去封了這座樓,樓中的女客還未離去,看到這一幕吓得花容失色。她們是偷偷摸摸到這處的,若是牽扯到了要緊的,被家中知道了要受罰的。
謝明意見此臉上的平靜被打破,急急地拽着男人的手,低吼,“我不過就是聽個琴曲罷了。”
正在氣頭上的男人不為所動,鐵了心要查封清風樓。
謝明意實在不願因為自己而牽連到這裏,她放緩了神色,咬着唇道,“你究竟要怎樣?我們去馬車上說,說個清楚。”
“本侯說過不準你踏足這裏一步。”祁朝晖目光沉沉地凝視她,手下恨不得将她的腰折斷,一想到她和那琴師你侬我侬,還互贈禮物,他心中的戾氣就忍耐不住。
明明,這女子和他纏綿的時候愛意深濃。
“而且,是不是意外不是你說了算得。”他面色冷硬,一手掐着她的腰往馬車上而去。
謝明意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你說你究竟想要什麽,怎麽樣才能不纏着我。”
她實在厭煩了與他一次次地掰扯。
看清她臉上的不耐煩,祁朝晖神色閃過一抹森然,薄唇微啓,“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什麽呢?三年,只要三年內你和我在一起,我讓你做主。你因為鎮北侯府的那三年怨我,若是三年過後,你依舊不肯釋懷,我便永遠和你劃清距離。”
聞言,謝明意心念一轉,冷笑,“你真的讓我做主?”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祁朝晖攬着她的腰在懷中,低聲呢喃。
“好,我答應你。現在,我不準你封清風樓。”
祁朝晖鳳眸微眯,擡手揮退了那些士兵。
見此,謝明意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又瞪了一眼狗男人,沒好氣地道,“既然是我做主,你松開我坐另一邊。”
馬車平緩地行使,被怒罵的狗男人像是未聽到一般,嗓音低沉,“今日是我生辰,你合該一切如我的願。”
“侯爺,生辰快樂。”謝明意微笑着在他的手臂上擰了一下,祁朝晖眼皮動都不動壓着她的腰往下,“那三年裏面你過生辰的時候,本侯可是都命人備了禮物。”
“有一次趕回來見你,你可記得?”
“哦,只待了一夜便走了。第二日因為你起身晚了,我還被罰抄了一遍經書。”謝明意冷哼了一聲,想起就心氣不順。
“你如今脾性可真大。”祁朝晖攬着她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抄了什麽經書?賠你便是了。”
謝明意皺着眉頭卻不開口了,那一瞬間她居然完全像是和原身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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