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冷飛看見林傲眼中竟有兇光，這便想到對方的神智或許是真地未曾恢複，不過也是他自己狠戾非常這才将林傲逼迫至此地步。

司空雲海見林傲要掙紮坐起，趕緊上前按住了他，“別亂動，你的傷口才剛縫上呢！”

林傲痛苦地悲鳴了一聲，卻不肯再聽司空雲海的話，他滿面憤怒與不安地望著冷飛，雙手不停地揮動在面前，“不……不……別讓這大惡人靠近我！”

冷飛聞言，心中悲怆不已，眼中竟也似有了點點淚光，他長嘆一聲，緩步往後移去，直走到門口才說道，“兄弟，你別怕，大哥不會再害你了。一切都是大哥的錯，你先養好身體再說吧。”

司空雲海扭頭看了眼躲藏到門外的冷飛，心中倒是不解為何這之前還一意想殺林傲的人為何如此。

林傲見冷飛出去之後，這才慢慢鎮靜下來，他仰起頭，目光緩緩落到了藥童手裏的小嬰兒身上，幹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了一聲滿是愛意的聲音，“給我看看這孩子。”

藥童見狀，趕緊将孩子抱到了林傲面前，眼看那一團小小的肉，林傲的雙目赫然圓瞪，随即竟咧嘴笑了起來。

“好……好，你說，大哥要是見我為了他生了個孩子，這下便會接受我了吧？女人能為他做的事，我也能為他做到啊……哈哈哈哈……”

畢竟是剛經歷剖腹取子的慘烈過程，林傲雖然看見孩子時精氣尚足，但此刻卻難免氣血衰竭，人也不支地倒了下去。

“唉，你大哥他……”司空雲海扭頭又看了眼冷飛藏在門口的影子，轉臉卻看到了林傲滿足的笑容。

想來這人也真是如癡如狂，即便為了冷飛而導致有今日這般不堪的際遇，卻仍是九死不悔。

當初冷飛又怎是忍心對他下那般毒手，而自己又怎是忍心為冷飛做幫手呢？

司空雲海雖然追尋醫道極致，但心底到底還是難違人倫，此時想起當初自己為求配藥而不惜以活人做藥人之舉委實過頭了，不過那時他若不這麽做，只怕林傲早就被冷飛殺死了，又豈有命在？

他見林傲漸漸昏睡了過去，這才吩咐藥童留在這裏好好照顧對方，自己則抱了嬰孩走出了門外。

冷飛見司空雲海抱了個孩子出來，目光一動，便有意上前。

“司空神醫，真是麻煩您了。”起初冷飛将林傲丢給司空雲海，不過是想擺脫一個累贅，而現在他卻是無比感謝起了司空雲海，若無對方，林傲與這孩子只怕早死在自己的不聞不問下了吧。

司空雲海搖了搖頭，将那孩子抱到了冷飛面前，聲音低沈地說道，“林傲說，這孩子是你的呢。”

“什麽，我的？！怎麽可能……”冷飛此時仍對男人生子一事無法相信，下意識便急急否定。

“雖然林傲是男人，但他既然能生孩子，必然有人與之交歡，冷掌門，他這麽愛慕你，你們之間……想必也有過交歡吧。”

司空雲海知道冷飛好面子，當下徐徐說來已是悄然點破了對方與林傲之間那密不告人的關系。

冷飛面上一紅，低頭看了看那孩子，剛出生的孩子似個猴兒似的，冷飛一時也不好說這孩子到底像誰。

不過就算這孩子不是他的，他現在難道還能不替林傲照顧嗎？

對方已經瘋癫癡傻，在這世間又無一親人，唯獨自己這個狠心的大哥。

冷飛接過司空雲海懷中的孩子，低頭親了親對方的額頭，這才苦笑道，“司空神醫放心，我必會好好照顧孩子與林傲的。”

但是林傲并不願被冷飛照顧，當他看到冷飛抱著自己的孩子走進來時，頓時睜大了眼，露出滿面殺氣。

“啊！你這混蛋，怎麽抱著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啊！”

他身體尚未痊愈，失血過多的症狀仍讓他身體虛乏疲憊，無法起身，而身上所糾纏的鐵鏈更是讓他的不便行動。

冷飛遠遠地站著，見林傲在床上撲騰不已，低聲一嘆，緩緩說道，“之前的事，小碧留書告訴了我些許因由，似乎大哥真是錯怪你了。可你為什麽不肯辯解一句呢，害我誤會你良久？”

林傲全似沒聽到冷飛所言，只是怒視著對方，他重重地喘著氣，牙關咬得格格作響。

這自稱大哥的惡人到底是誰，他不認識，也不屑認識，他要他的孩子，他只是要他和冷飛的孩子而已！

“給我孩子……給我……”

冷飛見林傲雙目泛紅，顯然是在強行催動內力，趕緊将孩子放到一邊，上前扶住了對方。

“不可，你的身體這麽虛弱，哪還能運用內力，快快住手。”

在司空雲海處休養了大半年，林傲身上之前被冷飛所封的穴位也早已被對方解開了。不過他平日在這裏好吃好睡，不再受人欺侮侵擾，也不曾胡亂動用過武功。

如今面臨危險，林傲體內的本能已是告訴他必須自己保護自己了。

在這關頭，冷飛赫然是他心中那個欺他辱他傷他至深的大惡人。

林傲被冷飛壓制住，一時無法動彈，他看見對方如此關切自己，心中反倒是更為憤恨。

這大惡人最是可恨，長得與自己大哥一般模樣，總是欺了自己，如今還想奪走自己的孩子，簡直就是什麽盡天良！

見林傲情緒似乎稍微緩和了些許，冷飛還道自己安撫有用，也逐漸松開了對林傲的壓制，畢竟對方現在身體還弱，自己可別不小心又弄傷了他才是。

林傲重重地喘了幾聲，自知現在不是這大惡人的對手，心中頓覺煩躁不已，他看了看被冷飛放在一旁正嘤嘤啼哭的孩子，兇狂的目光終究是抵不過天生的護犢之心，變得溫柔了起來。

“啊……孩子，孩子……”

他伸出手去，卻是遠遠觸摸不到孩子絲毫，內心自是難免悲憤，又想著不知這大惡人來此日後又會如何欺負自己，當下心傷至極，竟落下淚來。

“大惡人！你要殺便殺我吧，別傷了我與大哥的孩子……嗚嗚……”

林傲越想越是傷悲，一心只道自己好不容易為冷飛留下一子半嗣，卻又被大惡人所挾，委實不甘。

要是他有了孩子，想必冷飛必然可以接受他的，更會原諒自己無心害死他妻兒的過失。

冷飛被林傲這瘋瘋癫癫的樣子搞得哭笑不得，他松開了手，不再制住林傲，也想讓對方逐漸卸下對自己的戒心。

“你別哭啊，我，我不是大惡人，我是你大哥啊。”

“大哥？”林傲見那大惡人今日果真沒有狠狠欺負自己，心中倒也有了一絲糊塗。

他擡頭淚眼朦胧地看著站在床邊的冷飛，心中珍藏的那個影子倒是慢慢與對方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真是大哥嗎？”林傲有些吃驚地張大了嘴，滿面凄怆。

冷飛點點頭，心中早就悔恨不已，他怎麽會不知道當初林傲不肯說出真相的緣故，這家夥心中所念所想的一直都是自己啊，只可惜自己卻妄自為人，竟這般喪心病狂地迫害他！

“是啊，大哥錯了，大哥來接你了。”冷飛見林傲神智漸漸有些清醒，既是興奮又是忐忑，他走上前一把抱将林傲的頭抱在懷中，雙目之中已是再難忍淚水。

而與此同時，被冷飛緊緊抱著的林傲卻很快變了神色，他方才還顯得凄怆的面容剎那一變，嘴角竟露出一抹如癡如狂的邪戾笑容來。

“好，大哥……大哥……”他喃喃地念叨著，卻暗自悄然運功提氣，突然之間便猛地一掌印到了冷飛腹上。

冷飛防不甚防，被林傲這幾乎是竭盡全力的猛然一擊頓時撞飛了身子。

他跌落在門口，怎麽也沒想到林傲居然會忽然出手偷襲自己，而此時他想起當初擒獲林傲時自己也是這般趁他關心不備之時出手偷襲，如今算來，還真是一報還一報了。

“呃……你……”冷飛吐出一口鮮血，反手撐在地上，已是無力坐起。

林傲為了這一擊也是耗盡氣力，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不過他卻是興奮雀躍，整個人都笑得抽搐了起來。

“哈哈哈哈……大惡人想冒充大哥騙我？老子不上當！”

說完話，林傲強撐著身子，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将孩子一把抱到了自己懷中。

冷飛受傷極重，轉眼間已是面色泛金，他看著林傲抱了孩子後便變得慈愛的面容，心中竟不由想，若自己就這麽被他一掌打死能贖卻當初的罪過也算是件好事，反正他現在瘋了，也認不出自己，日後只要有那孩子陪著林傲，想必對方的下半生也會幸福許多吧。

“哈……好，好。”冷飛連連喘息，終於勉強站了起來。

林傲見這大惡人受了自己全力一擊竟還能站起身，頓感恐懼，他此時已是無力再提聚真氣，又如何保護孩子周全。

冷飛捂著腹部，額角冷汗一滴滴地直往下落，他見林傲面色又變，急忙退到門外，沖他搖手道，“你不要怕……大哥再也不會傷你。”

說完話，他随即便轉身離開了林傲所居的小屋，忍著劇痛腳步踉跄地去往了別處。

若非藥童告訴司空雲海冷飛正昏迷不醒地躺在一棵樹下，只恐冷飛早就斃命了。

待司空雲海找到冷飛之時，對方已是進氣多出氣少，身邊更是一大灘嘔出的鮮血。

冷飛被搖醒之後，勉力睜眼看了看焦急的司空雲海，不由苦笑道，“神醫，我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喂，冷掌門！你還沒支付我這大半年來替你照看林傲的診金和用費啊！”

司空雲海見冷飛氣息欲斷，焦急不已，急忙令藥童将人擡進了自己的藥廬。

這邊林傲抱了自己的孩子後，見冷飛怆然而去，只道是這大惡人被自己偷襲得手所以才逃了，也安心了不少，當即便抱住孩子逗弄起來。

他的體質在經過司空雲海所找來的神藥改造之後變得比當初更為強悍，雖然方才耗費了不少真力，可片刻他又有了精神，正兀自做哭臉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和大哥的孩子，真是可愛啊！”

聽見孩子大哭，林傲反倒是高興不已，他以為小孩子哭得越大聲便是越可愛，幹脆鼓足了勁吓起了孩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空雲海這才來到了林傲這間小屋。

他看那可憐的孩子哭得聲嘶力竭，急忙呵斥住了林傲。

“你在幹嘛？！想吓死這孩子嗎？！”

林傲扭頭一看，見是總給自己糖吃的司空雲海，當下也不生氣，只是嘿嘿發笑。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滿面自豪，“瞧，我的孩子多乖！嘿嘿，要不是我，這孩子可被大惡人搶去咯！”

司空雲海聽林傲這般說，頓時明了了為何冷飛會忽然身受重傷，原來竟是林傲所為！

只是依照兩人現在的實力和神智，冷飛遠不該被林傲傷得如此之重幾乎丢了性命才是。

看來，一個情字不僅讓林傲瘋狂，亦讓冷飛癡纏。

“好了，好了，你才是該乖了，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才是，別再逞強了。”

司空雲海上前，摸了摸林傲的腦袋，對方頭上那一縷縷金發此時看在他眼裏倒是頗為刺眼。

“哼，才不要休息！那大惡人萬一又來搶我孩子怎麽辦？！”林傲哼了一聲，反倒将孩子摟得更緊了，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總是擔心冷飛什麽時候又出現。

司空雲海嘆了一聲，看來林傲還不知他那一掌将冷飛傷得有多重，對方現在只是勉強被救回一條命而已，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多久，一切都還未知。

“放心吧，那大惡人暫時不會出現了。”

“喔！是嗎？是我把他打跑了嗎？！”林傲聽見司空雲海這麽說，頓時興奮地瞪大了眼。

司空雲海苦笑著點了點頭，看見林傲懷裏終於能得到片刻安寧的孩子，真是不得不感嘆對方命苦，有這麽個瘋瘋癫癫的爹。

林傲産子後的身體在司空雲海的調理下逐漸好了起來，而生了孩子之後，對方的神智似乎也在一點點好起來。

“真是有勞神醫了。”

林傲神智好轉了之後，已是自行掙斷了手腳上的鐵鐐，想起自己竟會将冷飛給的屈辱當做信物一般珍視，林傲真是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起了自己。

雖然對如何懷上孩子，如何誕生下孩子以及誕生下孩子之後的一些事情不太記得了，但是林傲卻仍願意擔負起養大這個孩子的職責。

這倒不是為了冷飛，不過是因為自己在這世上已是一無所有，有一個傳承血脈的孩子，也算是上天給他的一絲安慰吧。

司空雲海見慣了林傲瘋癫癡狂的樣子，見到對方這般正常的模樣反倒是不适應了。

他尴尬地點了點頭，心道還好對方不記得自己拿糖哄他的事情，不然依對方平素那性子，只怕是要殺自己滅口了。

“呃，對了，你現在要帶孩子去哪裏呢？”

林傲神智好轉之後，随著武功的逐漸恢複，已不想再住在司空雲海這裏，準備去別處隐居。

他抱了孩子，仔細想了半天，這才斬釘截鐵地說出三個字，“不知道！”

“我就這麽帶他随便去哪裏也好！反正這天下，我想再也沒人能攔住我了，除了……”

後面那兩個字，林傲自然不願說出來，他皺了皺眉，心道冷飛也真是太過無情了，雖然自己隐瞞了事實，可好歹他們這麽多年兄弟手足之情，對方竟能将自己逼迫淩辱到這般地步，虧自己一心為他著想，如今想來真是不值。

“放心吧，我想冷掌門不會再對你和孩子出手了，畢竟當初還是他讓我來照顧你和孩子的呢。”

想起至今仍躺在自己藥廬中的冷飛，司空雲海不禁長嘆了一聲，對方自受了林傲那一掌之後，內腑中已是有幾處髒器被震裂，險些就丢了性命，所幸自己倒也算妙手回春，雖然無法替他治好傷病，但也讓他保住了性命。

林傲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繼而更是一聲輕嘆。

“罷了，我和他之間從此之後就算恩怨了結吧。他不欠我，我也不欠他了！這孩子，想必他是不會要的，便由我帶著好了。”